温良竺可桢

文、画｜罗雪村

一天，路过地安门东大街科学院第一宿舍，就想到竺可桢先生。

打小就知道竺可桢是位科学家。后来，听父母亲说起过他。

我小时候，家里有把樟木长条椅，西式的，两面可以翻，夏天翻过来是藤的，冬天翻过来是皮的，靠背和扶手还有镂花……父亲说那是他结婚时竺可桢送的。

竺可桢先生肖像（毛笔·墨）2017年画

1951年，父亲政治上落难后，离开部队去了中国科学院办公厅庶务组。“我从小没爹没妈，就想成个家。那年春节，在西四颁赏胡同科学院招待所举行了简单婚礼，严希纯当主婚人，来的客人有曹日昌、陈宗器、萧佛仙、钟潜九等。没想到那天竺可桢托人送来一把樟木两用的长条椅作为结婚礼物。竺可桢当时是科学院副院长，常碰见，但不熟。”

只可惜，这把长条椅“文革”中被抄走。至于竺可桢为何这样待他，父亲也说不清楚，也许这就是比父亲再老一辈的人多仁义仁厚吧。

1953年，科学院在青岛建了座疗养所，那年夏天，竺可桢、李四光、严济慈、高士其、路学善、叶笃正、吴有训等科学家来休假。“就在那儿，我跟他们交了朋友。竺可桢是小个子，瘦瘦的，很谦虚，我们一块去崂山看瀑布。”竺可桢在他的日记里也曾有记述。

父亲还记得一天青岛市政府的人告诉他，敌资处可买到外边没有的东西。“竺可桢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跟我说，他想买两个单人钢丝床。我就帮他跟敌资处的人联系，最后还真买到了。他特别高兴，一有空就来跟我聊天。他并不小瞧我这个没念过书又倒了霉的人，跟我讲他过去是在青岛搞气象，后来又怎么离开的青岛。

在青岛，前排左一为我的父亲，左二为竺可桢先生。摄于1953年夏

竺可桢送给我父亲的一张他与家人的生活照作为留念

等休假结束时，竺可桢给了我他家地址，就在地安门东大街上，让我回北京后到他家做客……”妈妈也记得父亲当年带她去竺可桢家玩儿，“他是一个干巴老头儿，特别和气，对你爸爸挺好的。”

地安门东大街84号科学院第一宿舍，竺可桢一家曾寓居此院内。（铅笔）2018年速写

多少年后，在北京幻灯制片厂，我与地磁和地球物理学家陈宗器先生的女儿陈雅丹成了同事。也真巧，她家和竺可桢家做过邻居。

她跟我讲，她爸爸最佩服的就是竺可桢。她记得竺可桢为了观察气象变化，每天都要记落下的尘土、落叶，一直到80几岁还这样做。

50年代初，中国科学院院部在中南海北门外，竺可桢上班就从地安门东大街向西，再穿过北海，而这一路上他还不忘观察物候对花开花落的影响。

我在科学出版社1989年出版的《竺可桢日记》里看到，他在几乎每天都记的日记开头都有如：“晨地上积雪一寸，七点雪”“晨霾，晚起风沙。前院茶花全落，北海门前碧桃开”“见燕子成群，苹果花全落”，等等记录。

以前看照片上的竺可桢先生，觉得他是那种严肃刻板的人。而回味这些故事，在画这幅肖像时，从他肃穆面容的后面，我看到人性的温良，落笔时，线条与墨色不由多了一些柔润的味道。

竺可桢先生

竺可桢先生简介

竺可桢(1890.3.7-1974.2.7)，字藕舫，浙江省绍兴县东关镇(今属浙江省绍兴市上虞区)人。中国近代地理学和气象学的奠基者。

曾先后担任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中国气象学会理事长、名誉理事长，中国地理学会理事长等职。他对中国气候的形成、特点、区划及变迁等，对地理学和自然科学史都有深刻的研究。竺可桢是中国物候学的创始人。

这是六根推送的第1534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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