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小强,浙江义乌市检察院。
阿杜是我的发小。
我们相识在7岁那年,有一次玩耍时,忽见屋檐内一蚂蜂窝,一小胖喊:“谁敢捅?”当时意气风发,遂迈步呼“我来!”结果被一群蜂穷追猛打,脸肿,疼痛难忍,一大妈急:“快抹牛粪,可消肿!”遂俯身拾得一块涂之。
英雄壮举深深折服阿杜及众小,奉我为“孩子王”,那会儿80年代初,大家生活都很困难,穿着简朴,衣服会有补丁,经常是哥姐穿不上弟妹接着穿。阿杜家里条件较好,后来知道他父亲是干部,家里有电视,我们很喜欢的一部《排球女将》就是在他家看的,他还会经常给我们带糖果点心,会请我吃棒冰。
初中时,阿杜成绩较差,但学校领导和老师都对他很客气,见到他都会立即堆出笑来,甚至选班干部时,老师都会找我们做工作,让我们支持阿杜。那会儿我在旁看到了很多,也听到班长学习委员愤愤不平地说:“我们的努力,真是笑话!”没几年,阿杜父亲调任异地,临走时阿杜送给我一本他珍藏了很久的邮册,从此,再难相见……
从中学到工作,我们一直保持书信来往,虽未相聚,但彼此也算相知。一次,深夜,阿杜打电话来,一副醉醺的语气,不知道他遇到什么,第一次听到他哭,说其实很自卑,知道大家骨子里看不起他,他也自责没本事,全靠当官的父亲,现在某县团委工作,当年连进入县专科学校都是父亲安排……
随后,他又提及因为父亲的关系,接触了不少“圈内”人,都有一些私交,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关系畅通,一路顺遂,他说那时还曾鄙视那些自命清高的文化人,称现在这个社会,靠什么?……
那晚,我基本是听他说,很少插话。这些年,在机关工作已经历很多,司空见惯,你可以看到很多人都在努力,也许方式不同,或靠专业素质,或靠经营关系,有人获得了人缘和称赞,有人“赢”得了各种推荐机会,有人如黄牛般耕耘仍在默默,林林总总,人生百态莫不展露。
和阿杜那次深谈后,我们再没联系……
去年12月底一天,突然接到阿杜电话,惊慌失措的语气让我意识到可能出事了。阿杜的父亲因受贿45万被某县检察院起诉,他说父亲自被带走后,家里乱成一团,母亲和姐姐日日以泪洗面,他也无心工作,律师说至少要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让他们要面对现实。
听阿杜说其父亲之前还心存侥幸,律师会见时其称反贪部门在讯问其时看他情绪激动,曾列举全国范围内已经判决的案件,如30万判3年,2000多万判12年等等,一度让阿杜的父亲燃起了希望。
阿杜心乱如麻,想听听我的意见。我当时也只能说刑法修正案(九)的实施对你父亲的案子有帮助,会比之前的量刑低,等着“标准”出台吧!阿杜还是不放心,他说还听律师提及第二次和他父亲的对话,称同监舍的一犯盗窃罪的,刚宣判,50余万的判了12年,阿杜父亲当时很惶恐,因为监舍的人也会时常搞什么“审判研讨会”,对各种犯罪进行“量刑探讨”。有人就提出盗窃数额特别巨大都判12年,现在中央上下都说惩治腐败要从严从重,贪贿案件更应该重啊!阿杜很纠结,不知何去何从?我还是坚定地说:“等标准!”
从去年9月份之前后的案件至今,我们一直在等待,其间,有报道“掏鸟窝”案犯被判10年被热议的,也看到复制销售淫秽视频几千个要判十年以上的解释规定等等,很多法律人亦从捍卫法律尊严角度对网络喷子和误导民众判断的媒体进行了有力的回应。
终于,2016年4月18日上午,千呼万唤的“标准”出台了,大家吁了口气,案子可以尘埃落地了,再讨论真的没什么意义……这时,电话响了,我听到那边阿杜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