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相信好的文学作品是养出来的,需要经过作者多方面的文化素养和生活经历的长期积淀,然后有那么一天,一个天赐的时刻,透过作家的笔,结出美好的果子。
2016年辽宁文学蓝皮书散文秋之卷——秋阳温馨的普照
扯不断的记忆往事。往事是引动作家主观情思的一座丰富的矿脉,它总能开采出令人心动的记忆。刘嘉陵发表在《鸭绿江》2016年10月的《一个京剧粉丝的自画像》让你在最自然的语态进入阅读,然后就是收获一连串意想不到的愉悦。刘嘉陵的文笔很像他本人——兼具文化与教养的高度。我一向很看重一个人在生活中或者在文学作品中的幽默水准,它几乎能从一个侧面反映一个人的审美情趣和高度。作者以特有的幽默调侃的语调在这篇散文中叙述了自己与京剧艺术终生难解的情缘。从孩提时对“样板戏”英雄唱段原调的模仿,到变声期后对京胡伴奏一往情深的迷恋,作者通过今天京剧观众的萧条与自家堪称央视戏曲频道的“样本户”的对比,表达了自己对“北京歌剧”这门独特的民族艺术的不离不弃、始终不渝。这是一篇高质量的散文,我始终相信好的文学作品是养出来的,需要经过作者多方面的文化素养和生活经历的长期积淀,然后有那么一天,一个天赐的时刻,透过作家的笔,结出美好的果子。
程远收入在《江苏散文》丛刊秋之卷上的散文《大道》、《铁道》以上世纪七十年代矿区小镇为背景,描述了一段忧郁而温馨的少年记忆。作者剔除了通常写作中意义对自我记忆的干扰,专注于对当年记忆的自然而质朴的呈现,作品基本取消了主题的设定和意义的挖掘,而是把眼睛定位在环境和事物上。《大道》就像它的题目一样,是围绕小镇公路串联起来的感性往事,1975年的海城地震和作者记忆中小镇大道上人群最多的一次印象连在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和震天响的游行口号连在一起,除了这两起历史事件,如果还称得上事件的,是发生在大道上的属于小镇上自己的惊天事件,一个矿工把他的妻子杀了。在这个事件中,作者关注的不是杀人的过程,而是他女同学的父亲、人保组长在追捕案犯的路上手枪没有及时装上子弹,还离离拉拉掉了一地的画面,以至于这个细节成了男同学在学校里攻击女同学的一个笑柄。普希金说回忆使一切化作亲切的想念,同样,回忆让程远得出了“柔软和伤感”的结论。程远散文另一个特点是他擅于在文中留白,《大道》的结尾是我和弟弟低着头拉着生病的母亲,身后的大道白晃晃的一片,《铁道》的结尾是一个描述式的画面,上小学的“我”和同学给看火药库的父亲送饭,沿着家门前的两条铁轨,一直向沟里走去。两个结尾都回到标题上,像电影中忧伤而优美的空镜头。
李铭发表在《今日辽宁》2016年第二期上的散文《摊啊摊啊摊煎饼》希图拽回少年乡间摊煎饼的记忆,母亲摊煎饼的身影是一帧绝美的画面,这种印象烙印在作者的心里,他认为凡是有香味的地方一定是母亲居住的天堂。孙炎莉发表在《今日辽宁》2016年第四期上的散文《随几只鸡回到过去》以过去和现在鸡的不同际遇的对比,抒发了在现代化的生存空间下失落的自然情感。
人物身上的人性折光。刘兆林发表在《今日辽宁》2016年第二期上的散文《看客》刻画了一个悲悯的场面。一对夫妻为了讨孩子的欢心把一挂爆竹缠在树上试图点燃。作者联想到树木是人类相依为命的密友,它和我们一样有着无法言说的喜怒哀乐,于是一幅皮开肉绽的场景恍惚呈现在作者面前。然而作者的干预并没有取得他所期待的效果,反而使自己在多数与少数的对比中陷入更大的尴尬和孤立。作者难得地写出了草木人心的相通之处,表达了对自然的体恤与礼让的愿望,同时,对人性中鄙俗的看客心态进行了冷峻的批判。作者将题旨落在“看客”这一焦点上,指出正是这种顺水人情式的普遍心态助长了残忍行径对文明的剿杀。
刘嘉陵发表在2016年6月19日《沈阳日报》的怀人之作《如果父亲刘黑枷还在》在一个时间的刻度上,再次唤醒自己对父亲的深切知觉。年过六旬的年龄,似乎拉近了作者与过世的父亲之间的距离,作者忽然意识到父亲和儿子——一个小老头和一个老老头之间再也没有了时间的约束,他们可以隔空对话了。“如果父亲还在”这句话像一个贯穿整个乐曲的主旋律,始终在文中回响,带着眷恋、心酸和遗憾。作者擅于选材和细节烘托——儿子读书时,父亲一声不响地在桌上放只配着小蝶的苹果,过一会儿又过来补只梨,却绝不多呆一秒,也不流露表情,“生怕流露出父爱”;下雨天父亲用旧报纸把儿子的自行车座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从不告诉儿子;经历过丧子之痛的父亲在见到元旦前夕归家的儿子,忽然眼前一亮,神情异常,一边喊着“我的孩儿呀”一边过来紧紧拥抱儿子,贴着儿子的脸,老泪纵横……既描述出父子之间的舔犊之情,又令人信服地非常逼真地刻画了一个忧国忧民的优秀新闻工作者的工作和生活样态。结尾幻化出一组子孝父享的图画,把作者还有很多事没有为父亲做的遗憾表达出来,含蓄却情韵深长。
女真发表在《今日辽宁》2016年第四期上的散文《千里之外的滋味》描述了离开东北到成都支援三线建设的伯父对家乡土产的独特情感,作者试图揭示在特殊的饮食背后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对自己人生经历的一段持久怀念。
放大的主观映像。一股味道、一缕发丝、一种直觉将作家的灵性世界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大面积唤醒。宋晓杰的散文《香水》通篇都浸润着芳香四溢的美感。诗人散文创作的最大优势就是她对事物那种普遍的“通感”,这种“通感”已经从感官互换上升为一种行文的结构,它调动起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两个方面的积存,激活起作者一生对该事物的或强烈或微茫的印象。作者并不放对过往时光中打下深刻印记的画面,她仔细分辨少女时代把自己吸引过去邻家女孩身上香水的味道——那是黄瓜加茉莉加玫瑰的效果,既娇艳又清新,这种对早年感受的捕捉准确而明晰。作者对电影《香水》的感受力同样充满感性的光影魅力,它不同于影评人的文本分析,而是一种流畅的感官呈现。香艳历来与罪恶无法厘清——这恰恰反映出现代斑驳陆离的物质世界对人的心灵的巨大催眠作用。作者真实地表达了在这种美艳的事物面前的爱与恨交织的困惑,她剖析了自我潜意识的深处,承认自己被其吸引另有隐情。也许影片中那个邪恶的主人公在受刑前释放的香水,倒是一面真实的镜子——它把众人心底的罪恶都无情地揭示了出来。张大威发表在《上海文学》2016年第八期的散文《惜青丝》注意到时间的镰刀在自己的头发上肆意地收割,两个半老徐娘的女人相对而坐,彼此互为镜像,光阴带走了万物,也带走了童年亲密的记忆。时间就是如此地残忍,即使自觉炫酷,也无人搭理,这真是一种彻底的衰败。作者用冷幽默与心酸相伴的笔触,铺展韶华逝去的无奈与凄清。一个“惜”字反复地道尽了“怎一个愁字了得”的心境,文章标题散发着古典词牌的诗意。文章最后落脚到“静”字上,在一张书桌、一杯下午茶、静静地看花或观云中,获得一种恬静的安慰,把它作为一种对抗青丝飘落、岁月老去的解颐方式。鲍尔金娜的散文《他乡月色》描写一次海外新年派对,普通的夜色和早晨在灵气四射的作者笔下散发着童话的光芒。小狐狸穿着黑靴子,青蛙的声音傻大傻大,像心满意足的饱嗝。作者的笔法率性而一步到位,没有曲曲折折的文词修饰,但却使各类形象活脱脱跃然纸上。她用纯然的自我审美观察代替习惯性的公共化描述,把黎明乍现的时刻描画得就像婴儿新鲜的出生一样,让读者受到一次清新的文字洗礼。
本季度散文的不足之处,一是有的作品的观念老套,主题指向较为牵强;二是个别作品虽然感受鲜活,但缺乏深度的开掘。希望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能在各自的视野上开拓出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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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简介
李霞,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九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文艺报》专栏作家。供职于辽宁省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主要关注国内外现当代作家作品、文学现象和文学思潮。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以诗歌、评论、小说为主。常在国家级、省级报刊发表作品。诗歌曾入选国内多种版本诗选。著有《李霞短诗选》《李霞评论集》和诗集《禁不住仍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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