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只惹怒一个人的天才

病理病生，九死一生。S大医学院的病理学课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绝望的味道。

病理乃医学之本，要死要活的名词解释，看了就忘的玻片和大体标本，以及那厚厚的一整本在外人看来完全是天书一般神逻辑的教材，在自小就脑筋灵活的李赫宰同学看来……同样是一脸懵逼。

选择了学医就注定了一生背书的命运，李赫宰坐在阶梯教室里视野最好的第七排，甩了甩发酸的右手，连叹息都顾不上，就又迅速投入到了笔记的抄写中。

病理学老师讲课最容易念经，而他们这位金钟云老师却清奇到连经都懒得念全，字数浩如烟海的PPT、各种超高像素的内脏病理结构图，外加上不定时抽风的讲课进度，落下一秒就仿佛错过一整个世纪，搞得全班节节课手忙脚乱，分分钟集体挂给他看。

此时的金老师靠在讲桌旁，一手插进白大褂下的西装裤兜，一手按着激光笔翻页，丝毫没有把台下学生们的人仰马翻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小长假过去，为什么大家看到之前讲过的知识点就都跟失忆了一样呢？病理学真有那么难吗？金老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力思考中。

身为课代表的曺圭贤同样不幸失忆，光速回翻前半本笔记的同时还不忘关心室友：“喂，最近那个李东海还有没有……”

“你闭嘴！”李赫宰抬头瞪了他一眼，“病理课上能不能别提那么可怕的东西？”

曺圭贤撇撇嘴，眼底却满是揶揄。

没错，S大临床医学大三生李赫宰，最近正在被一个可怕的东西深刻而浓烈地影响着生活。这个名叫李东海的可怕东西，不但在第一天相见时就让他出尽洋相，还不自量力地企图追求他哥，而且是以把他那旱鸭子亲哥拽进深水里淹死的恶劣行径来实现企图，然而最最最可恶的是——

“你确定那女生把帖子里人工呼吸的照片删干净了？”

“应该没问题吧，她可是当着我的面——我靠！！！你你你你……”李赫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你你你”了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好久不见啦，”李东海坐在他右边座位，左手杵着下巴笑得一派惬意，“秋夕长假过得怎么样，小舅子？”

李赫宰惊恐地看向另一边的曺圭贤：这货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曺亲故耸耸肩表示并不知情。

李东海却仿佛对身边人的惊吓并不在意，熟络地捧过桌上厚厚的病理学课件胡乱翻了翻：“这东西很难学吗？看你稀里哗啦记了大半节课了。”

“别乱动我东西，快还给我！”李赫宰急忙抢回课件，低头一看彻底疯了，“呀你这个@#&*%~！刚刚翻到的那一页去哪儿了啊！”

李东海诧异地看着对方崩溃得无以复加的样子，并不能完全体会医学生，正在上病理课的医学生，特别是正在上金钟云病理课的医学生的切肤深痛。他眼睛转了转，小声说：“不就是什么纤维素变性那一页嘛……”

“变性你个头啊，”李赫宰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和傻子对话，“是纤维素性炎和纤维素样变——阿西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总之！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从我眼前消失，现在立刻马上！”

“我们赫宰还真是冷淡啊……”李东海自在地抻了抻懒腰，顺便冲从刚刚就不停回头偷看他的前排女生们露出可爱的一字笑，“上课实在太没意思了，小舅子，陪我聊聊吧。”

你个傻缺，再乱叫小舅子我就把你做成大体标本哦。李赫宰无力地把下巴扣在高高垒起的两本教材上，喉咙里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哀叫，这意思大概是并不想聊聊。

李东海东张西望，瞥到了前排同学笔记本封面的一长串字母，觉得好玩便磕磕绊绊地念了出来：“pneumonoultramicyoscpicailicovolcanoconiosis……李赫宰李赫宰！这是什么啊？”

“……吸入硅酸盐细末或石英岩灰而形成的肺尘埃沉着病。”李赫宰闭着眼睛凭借上学期硬生生被磨炼出来的细胞记忆答道。医学生背书流下的汗与泪，都是当年选专业时脑子里进的水。富N代李赫宰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到底是怎么进的水，只知道经过前五个学期的无眠考试月，自己和同届现在应该都只靠一口仙气儿在吊着吧，能不能活着撑到毕业还真难说。

“你们一天天到底都在学什么啊，有没有好玩一点的东西？”李东海又抢过书桌下那本《机能实验学》，没见过世面的傻样极其欠揍。

李赫宰把脸转过来阴恻恻地说：“好玩的东西……那不如下次机能实验课你捐个器官来给我练练手？我手很稳的，麻醉针从来没漏过，所有脊髓都找得奇准。”

李东海抬头冲他眨了眨眼睛。那双瞳孔平静得可怕，可见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听懂。

该死的……怎么能连无知的时候都这么好看。

李赫宰绝望地把脸扭去另一边不再看他，于是映入眼帘的变成了曺亲故兢兢业业奋笔疾书的帅气画面。

“怎么，不为美色所动最终还是决定好好学习了？”优等生曺圭贤一心N用，认真听他家老金讲课的同时还不忘围观小两口吵架。

“我说……”李赫宰靠近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自从这个李东海出现后，我周遭的一切就变得各种奇怪起来。”

曺圭贤头也不抬地哼哼：“哟，才发现啊李少爷？”

李赫宰：？

“注意三点钟方向，班长正在认真地观察我们这边；右后三排有个不认识的女生刚刚一直在用手机偷拍，虽然不知道在拍谁但反正不是拍我；还有我们这排最边上的影像系崔善花同学，377页的病理学教材都已经挡不住她和她们整个寝室女生嘴角猥琐的弧度了——你觉得这都是因为谁？”

“阿西……”李赫宰气结扭头，“沾花惹草的家伙！”

李东海无辜状大喊一声：“啊？什么草？”

“啊什么啊！”李赫宰急忙捂住他的嘴，生怕这一声被讲台上的金钟云听到，只可惜他自己的动静过大，还是被注意到了。

“……那么以上就是纤维素性炎的所有表现，下面就……”金钟云抬头无比精准地找到了声源，“第七排曺圭贤旁边的那位小眼睛帅哥，别看了没错说得就是你李赫宰！说一下纤维素性炎和纤维素样变的区别。”

阴狠的超纲问题一如往常，成功被择出来的李赫宰缓慢起身，企图给身边不停翻课件找答案的曺亲故多留一点时间。

“并不知道吗？”金老师双手撑在讲台上一脸高深莫测，“如果有组胚基础的话应该不难理解。”

问题是我们下学期才开组织胚胎学啊金钟云你踏马是不是失了智！李赫宰摆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内心则早已把故意为难他的病理学老师吊打了三千五百遍。

金钟云微微一笑，抬眼瞟了瞟他身边的人：“虽然我并不反对外系学生蹭课，但李赫宰同学，能不能友情提醒你的小男朋友一下，那本《解剖学图谱》他拿倒了，看着肝被画到肺部上方的图片难道不会觉得惊悚吗？”

全班瞬间迸发出一阵哄笑，一半是因为李赫宰身边的人确实把书拿倒了，而且那认真阅读的模样堪比路边的贴膜小哥，当然更多则是因为——贴膜小哥，啊不是，李东海这个人本身。

两周前的泳池落水事件，有好事者上传了李东海给李赫宰做心肺复苏的照片，金色夕阳下的双人剪影简直不要太唯美，让谣言和YY就此甚嚣尘上。李赫宰不堪其扰，想尽办法让上传者删掉了照片，在旁观者看来却是越加欲盖弥彰的行为。医学院枯燥的背书生活终于迎来了一丝趣味，大家攒足了劲儿看热闹，于是李赫宰不幸成为了这场大型情绪宣泄下的牺牲品——并且貌似是唯一的牺牲品。

因为很显然，李东海——对于大家津津乐道的关于他和李赫宰的“绯闻”——并，不，在，乎。

明明是两个人的CP，这尼玛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寂寞地被迫营业啊？

李赫宰囧囧落座，简直气到胃痛，然而周围的同学们却还在继续唯恐天下不乱地瞎叨叨：

“哎一股~~~都带到我们课上来了啊！”

“……所以他俩该不会是真的？？？”

“我靠那个钻石二百五李赫宰不是单身主义一狗到底的嘛？怎么突然开窍啦？”

“啧啧啧老婆长成这样谁还跟脸过不去啊喂23333”

“这位小哥哥，”前排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女生回过头来露出一丝腐笑，“我们学医的天天累成狗，如果能抽出时间谈恋爱，这本身就足够说明是真爱了啊(((o(*ﾟ▽ﾟ*)o)))！”

李东海懵懵地点头：“哦！”

他皮肤好，长得又白嫩，那微微笑起来的小模样简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不过我们这个专业的课确实太重了，明年实习以后会更忙，李赫宰要是没空理你也要多多理解哦。”

“放心啦，凭我多年的人间经验，赫宰一定是个好人，不会不理我的！”李东海搂过李赫宰的肩膀，笑得堪比下午三点的阳光。

“凭我多年的学医经验，你一定是个傻X！((‵□′)) ！不会痊愈的！”李赫宰愤而骂道。

“一定会和你好好相处，我对晟敏保证过的。”李东海贴在他耳边小声说。

李赫宰一听亲哥的名字脸更阴了一层，被莫名搂着的样子反倒显得娇羞，于是全班又是一阵“咦惹~~~~~~”

这一天天的到底都在闹腾啥！曺圭贤斜眼瞥了瞥身边这两人，轻轻叹气，然后无比自然地加入到了围观起哄的人群之中。要不是顾及李氏集团少爷的高贵身份，李赫宰简直想抱着脑袋钻到桌子底下去，然而眼睛往下一瞄——

“呀！！！李东海你这个#@*&￥@！！！！把我包里的书都扔到桌子底下去干什么！啊啊啊啊我的图谱！书脊都脏了！((‵□′)) ”

煎熬一般的大课终于结束，学生们陆续离开阶梯教室。曺圭贤这回连一句无关痛痒的嘲讽都懒得丢下就弃他而去了，李赫宰万念俱灰，开始面无表情地收拾东西。害自己在金钟云面前丢了大脸，拔剑吧李东海，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罪魁祸首的心情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居然还兴致勃勃地紧随在他身后：“赫宰赫宰~今天你哥是不是会来找你啊？”

“并不会。”

“那明天嘞？”

“明天也并不会！”

“总有一天会来看你的吧？”

李赫宰终于把五大本教材全部塞进了背包，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今生都不会。”

这到底都是什么事儿！我，李赫宰，李氏集团的二少爷，每天不说从五万平米的床上醒来，也应该是过着S大道明寺一样的偶像剧生活吧？可为什么现在要被这么一个长得比我好看脑子却傻缺一万点的家伙折磨啊！

于是李赫宰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默默从背包的夹层里抽出了一个崭新的支票簿，扯下一页刷刷刷了几笔后就以一种颇为帅气的男主角姿势甩在李东海面前：“给你20个亿，从现在起离开我哥哥！”

李东海拿起支票看了看，没等回话，就只见李赫宰劈头盖脸地甩了第二张支票过来：“再给你20个亿，从现在起离开我！”

李东海：……

不明真相却只顾捂嘴偷笑路过的女同学：“哇……我们李赫宰少爷终于懂得要靠砸钱来买爱情了啊。”

李赫宰忍无可忍地大喊：“我跟他没关系！”

“以后会有关系的。”李东海在他身后笑眯眯地补充道。

“东海君，加油！”女同学热情应援，“一定要成功嫁入豪门哦！”

李东海感恩地行礼：“虽然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好哒！”

李赫宰崩溃地捂脸。

“你不要再折腾了，我的心意是不会轻易被废纸收买的，”李东海捏着两张支票慢慢走近他，“喏，40亿都还你，从明天起帮我追你哥哥吧，我们一起努力怎么样？”

李赫宰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还一起努力？你有病吧？我的态度很清楚了好不好，你到底喜欢我哥哪里啊，我让他改还不行吗？”

“从头到脚哪里我都喜欢，你想让他怎么改？”

李赫宰哭笑不得：“李东海，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一定会帮你啊？”

“李赫宰，我给你的酒不要非要强行喂你嘛？”

“不要那么一本正经地说病句啊喂ヽ(●-`Д´-)ノ，那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便是什么酒啦，都一样。”李东海低头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李赫宰认出那就是之前这小子一直在用的徕卡Q——调出相册模式后递了过来。

李赫宰不满地抱臂扭头，还说之前没有偷拍我，哼！

“你看一下嘛。”对方示意道。

于是李赫宰勉为其难地傲娇低头，看了一眼后就瞬间气得差点要把价值600万韩币的相机直接扔出去。

“需要我解说一下吗，”李东海靠过来如数家珍，“这是你开学时用行李箱领教材结果被自己绊倒在台阶上的样子……这是你上生命伦理课时一边啃馅饼一边打哈欠的样子……这是你寄生虫课上被投影图片吓到翻白眼的样子……哦对了还有这一张！你窝在第三阶梯教室右后角捧着手机看小黄图流口水的样子！”

“你瞎特么追着我俩礼拜就是为了偷拍这些东西？”李赫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充分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李东海你果然是神经病本病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神经病本病捣鼓着手里的相机一脸坦然：“总是遇不到你哥，能找到的也就只有你了呀——不过好在那两个星期没白跟，李赫宰，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这些照片今晚就会出现在BBS上你信不信？”

为什么会有人连威胁的话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李赫宰已经不是气到胃疼了，简直是五脏六腑都在炸。

“李东海你给我听好了！”他一字一字地说。

“哦。”

“我手机里全是实验课的标本图！根本就没有存过小黄图！也就不可能对着小黄图流口水！”

“这不重要吧……”

“不！这很重要！”

“那对着标本图流口水也很丢脸诶。”

“我都说了没有在流口水啦！”

教室内重点误的无意义争吵还在继续，一个身影静静倚靠在空荡荡的后门，微微颤抖的肩膀说明这具身体憋笑得很尽力，尽力到完全不曾察觉，一只就要触碰到自己肩膀的右手又悄悄撤了回去的全过程。轻轻把灌装咖啡放在了那人的前方桌面上，曺圭贤挠了挠头发，问道：“都来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过去？”

李晟敏笑着摇摇头：“自从外婆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赫宰表情这么生动的时候了。”说完便从桌上拿起咖啡，让易拉环发出清脆的声音。

曺圭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那晟敏哥会……喜欢他吗？”

“他？”李晟敏扭过头一脸诧异，“你指谁？东海？”

已经是亲近到连姓都可以省略的关系了吗！曺圭贤急忙点头，可能是觉得逻辑上不够完整，便又补了一句：“是你弟弟特别纠结这件事啦。”

“你们觉得那会是我喜欢的类型？”李晟敏笑着反问，闪烁的眼底却根本看不清情绪。

曺圭贤摇摇头。一个自成年起就凭借家族信托坐稳了富人榜位子的青年，谁又真正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李赫宰不知道，曺圭贤这个外人更不知道。

李晟敏低头看了看表，故作遗憾地“哎哟”一声：“我要回公司去开会了，你告诉赫宰一声，叫他这周末别忘了回家吃饭。”

“诶……诶诶？”

每次都是只留下一句话就走……背影快速消失在走廊里，曺圭贤若有所思地回到教室门口，看着那罐开了盖的咖啡依旧静静站在桌面上，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和有一说一、心情都写在脸上的亲弟弟李赫宰不同，李晟敏，是个谜一样难解的人啊。

=TBC=

FLAG：十章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