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水
精研东亚偶像文化
《择天记》是鹿晗的电视剧首秀，其原作在网络文学中算是顶级IP，在改编成电视剧前，已经拍过两季动画了。所以这个剧的流量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主演粉丝（约等于鹿晗粉），二是原作粉丝。
根据经验来看，前者总是会剧无条件叫好的，而后者总是无条件吐槽。
如此一来正反两波流量都到手了，这就是为什么偶像和网络畅销书改编作总是合作得那么亲密无间。
不过《择天记》比较倒霉，刚开播的时候，网友突然开始热议起如今电视剧的怪相，而且不仅仅是停留在演员没演技、制作太粗糙之类的传统论题，而是落实到了「抠图」「念数字」「只拍特写」「演技全靠配音」这样的具体表现。
观众新学会了这套鉴别知识，正苦于没地方试手呢，《择天记》自然要经受一波检验。
《择天记》号称投资近4亿，超过了之前耗资3.6亿打造的《幻城》，但从实际制作成色难看，简直让人怀疑其中有3.9亿都被演员拿走了。
《幻城》（2016）
就拿开头人、妖两族联手与魔族的大战来说，听旁白的意思这应该是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而且放在整部剧最开始的地方，想必是打算用大场面一举抓住观众的心。
结果几个潦草的混战近景过去后，两军站定，观众定睛一看，一军才两个教室的人数，随便哪个学校做个广播操，场面也秒杀这三族大战。
一个基本常识是：如果你想拍摄一场万人大战，哪怕你找不到那么多群演，你也应该保证人群始终能填满镜头，而不是阵后露出空空荡荡一片，让实际人数一览无遗。
本剧特效依然不超过五毛，这是一场场大战告诉观众的铁的事实。
看到战场上士兵施法时降下的劣质白色雷电，你很容易以为自己失手点开了一个页游。最重要的片头大战拍成这样，剧组的诚意相信观众都是能感受到的。
但转念一想，这可能也是一个重要的品味筛选工作：能忍受这个水准片头的观众，才是这部剧真正的受众。
道具因陋就简、剧情推动全靠一张嘴，这似乎也是玄幻剧的通病。
第二集中秋山为徐有容采来千年莲子，然后伸手交出一个不知道是绿玻璃还是树脂做成的粗糙玩意儿，大言不惭地说道：「无垢湖的千年莲子，能解百毒。」更厉害的是，这千年莲蓬放在石盘上，还能清楚地听到叮当一声响，让人不禁担心起女主角的消化系统。
剧中设定，鹿晗饰演的陈长生身上的血能治百病。出这个设定的时候，鹿晗本人还没出场，但是善良的观众已经能预感到这将是一个多大的悲剧了——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频频唤起人母性和保护欲的鹿晗，剧本居然还要他献血给别人！
果不其然，鹿晗刚一出场就晕倒在师兄怀里，这一幕确实不错，是少数我觉得鹿晗演得比较到位的戏。
鹿晗的粉丝非常不喜欢有人说鹿晗「娘」，认为用性别来攻击一个人是很下三滥的做法，我也同意。
鹿晗当然不「娘」，他只是气质在同性中显得相对弱气，因为他不仅脸小，五官也都是「小五官」：修饰过的眉毛、窄双眼皮、小鼻子、小嘴。剧中化妆师更是用了秀气的一字眉、细眼线来强化他这些特点。
这本身没什么问题，拍出来也很好看，很适合他——问题在于剧中的女主角古力娜扎恰恰是和他气质完全相反的。娜扎是新疆人，标准的「大五官」：大眼睛、大双眼皮、较厚的嘴唇，而剧中假睫毛、凌厉的眉形让她更显强势。
就像贾宝玉要配林妹妹而不是薛宝钗，女强男弱的结果就是难有CP感，怎么看怎么别扭。
在看《择天记》以前，我也曾相信网络小说改编的玄幻剧都是些不用带脑子看的低智商剧，然而事实证明，这绝对是个偏见。
如果你是一个网文和网剧的门外汉，要想理清《择天记》这样基于289万字巨著改编的宏大故事，所要花费的力气估计十倍于解读《穆赫兰道》。
无论是凌乱得毫无章法的剪辑，还是如脱缰野马一般的故事展开，都在时刻挑战着观众对于情节的提炼、概括、整合能力，更不要说那些层出不穷的怪异名词了，这一定是00后们对中老年观众的一种智力上的奚落。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词——「逆天改命」，你想起之前在《九州天空城》里也曾听到过它，一时间有些得意起来。
可是紧接着角色的一段发言又让你大脑彻底宕机了：「你先要洗髓，方能坐照自观，而后破坐照才能入通幽，通幽以后才能聚星于体百病不侵，直至从圣而行御风万里。」
你发现不带脑子看剧是正确的，不是因为内容太简单太易懂，而恰恰是它太复杂太荒诞，苛求逻辑的脑子在这种剧面前只会让主人徒增痛苦。
那么看剧不用脑子还能用什么呢？粉丝告诉你，当然是用眼睛呗！
你看鹿晗眉黛如山、眼波似水，娜扎皓齿明眸、朱唇粉面。这么「好看」的剧，你还去揪着细节不放，你一定是来黑的！
粉丝的话确实有其道理：在偶像演员强大的颜值面前，传统电视剧最重要的那些元素全都沦为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小细节了。决定一部剧质量好坏的不再是故事、演技、节奏，而是颜值、化妆、滤镜。
我们发现，这类偶像电视剧较之传统电视剧，其本质已经发生了重大迁移。对粉丝们来说，看偶像出演的剧和看一部MV、一本杂志、一套机场返图并无太大差别，全因他们消费的并非作品，而纯粹是偶像本人。
我们都有过为了喜欢的演员走进电影院、锁定某个频道的经历，然而我们喜欢这些演员，最初当然是因为他们的作品，是角色先征服了我们，然后才是他们本人。
但是偶像不同，如果说演员贩卖演技、歌手贩卖歌喉，那偶像贩卖的则恰恰是他们本身，或者说是那个专门制造出来被崇拜的形象，无论是唱歌、跳舞还是演戏，都只是一个变现的途径。
鹿晗
虽然任何名人，或多或少都带有偶像的性质，但是将「被崇拜」作为一份职业的专职偶像，还是由日韩传至中国不超过20年的舶来品。粗制滥造的「偶像」剧盛行，和「饭偶像」这种娱乐活动的普及是分不开的。
粉丝的无限宽容造成了这样一种恶性循环：反正只要请到几个偶像演员，粉丝就会无条件买单，因此作品做得再好也是浪费——那么烂的作品，偶像即使再努力，也无法改变整部剧的水准。
就拿《择天记》来说，全剧前20多分钟，鹿晗还没有出场，但是从剪辑、节奏、布景、特效等已经能完完全全看出这是部标准的烂剧，有了鹿晗，颜值提升，反而是加分了。
但是无奈的恰恰在于，这部剧之所以烂并不是因为鹿晗演得好或不好，而仅仅是因为这部剧请到了鹿晗做主演——这意味着剩下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这就是「偶像」剧之所以拍不好的真正原因，因为它的受众就是一群「无所谓」之人，而对商人来说，如果五毛的东西就有人买，他是绝不会把它做成一块的。
那么，当一部剧只要几位偶像主演往那儿一站就能成立、就有人捧场买单，当一部剧的唯一标准就是偶像的脸拍得好不好看，这样的东西我们还能称之为电视剧吗？
古力娜扎
或许它仍享有这个名字不过是出于世人的麻木与惰性罢了，这样一来，我们用对待传统电视剧的态度去评价或指责它显然是粗暴而不得要领的。
实际上完全可以为这样的剧新造一个独立的门类，例如叫「颜片」，如此一来它不用再被传统观众们指指点点，而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满足了我的受众，因此我是一个成功的产品。
《择天记》唯一做错的事，可能是它上星了。不是说它不配上电视播——电视台既然能播鹿晗的广告，当然也能播鹿晗的电视剧，它们的质量肯定是一致的；而是在电视上播对这部剧来说是屈就了，因为电视不能发弹幕。
不能发弹幕意味着看不到别人的吐槽，也无法让别人看到自己对偶像的热爱，这就像上米其林吃饭而不能发朋友圈，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我觉得这类剧以后专注网络这块就很好，因为网友互动已经成了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上电视等于播放阉割版，乐趣要大大减少。
不知道会不会有粉丝觉得我在黑鹿晗，其实我觉得鹿晗是个很好的孩子，作为偶像他几乎没有缺点。作为演员，他也没有祸害出演的作品，至少对《择天记》而已，效果显然是正向的。
吴亦凡都要演《繁花》了，鹿晗只是演《择天记》，我们还忍心苛责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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