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贤齐无法升格为电影巨星,差在哪里?

任贤齐无法升格为电影巨星,差在哪里?

虹膜 港台男星 2022-04-21 20:29:38 734

文

灰狼


最近上映的《边缘行者》又是一众香港戏骨云集的拾旧老路子，但票房低迷口碑惨淡，印证了这一套路早已燃为余烬。

《边缘行者》

看老脸不能解决问题，方中信、张兆辉、任达华、谭耀文的角色都在他们最擅长的舒适圈，舒服得有点让他们自己都感到厌烦；而担纲C位的任贤齐则似乎有点无头苍蝇一样摸不着门路，他似乎搞不明白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什么，以及他到底是黑还是白。
 

香港警匪、黑帮片的巨大灰色中间地带，似乎不太适合任贤齐这位「演员」，因为这是弱肉强食的领域，需要演员自身的内力压场，当然也和另类气质挂钩。吴镇宇、黄秋生、刘青云这港片三杰独领风骚，年轻一些的林家栋、古天乐也各擅胜场，但在任贤齐这里，正邪与阴阳无从调和，黑白也无法混成灰色。
 
其他人一秒入戏，任贤齐苦苦挣扎，就此来说，他确实是香港警匪片中的「边缘行者」。这里当然不是褒义词——对任贤齐的定位来说，应该是王晶对了，杜琪峰错了。亦正亦邪是任贤齐给后者的假印象，他终究是面向太善、内心过软，难以架住银河这块招牌。
 

面太善，是因为他长得过于忠厚可靠，还留有人畜无害的美人尖；心太软，是因为他的声音过于温柔，哪怕讲话的时候也像在唱当年的任氏情歌。
 
《边缘行者》指向的时间点1997，是一个社会变革的时刻，也任贤齐大红大紫的开始，以《心太软》为新起点，任贤齐随后的五年里几乎是华语歌坛的独孤求败，他的诸多名曲朗朗上口，或痴情柔软，或苍凉悲壮，都成为电台、电视和时兴的卡拉OK的点唱之王。
 

1998年推出的《爱像太平洋》无论如何都可以归入上世界末的最佳专辑之列，这张「金曲大满贯」全面奠定了任贤齐的艺人形象，甚至在探讨任贤齐银幕生涯的时候，我们都要以这张专辑为起点——人歌合一是我们对任贤齐绝对的初始印象，因此他随后的银幕形象几乎都可以视为从这些金曲发散出来的。
 
如果我们将专辑的曲目打乱重排并分离出AB面，那么像《伤心太平洋》《任逍遥》这样的曲目自然可以归入A面，像《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我是一只鱼》《心太软》等等可以归入B面。


A面是豪放派风格，催生了《神雕侠侣》《笑傲江湖》《新楚留香》等金庸古龙武侠剧；B面是婉约派风格，催生了《星愿》《夏日嬷嬷茶》《绝种好男人》这样的软性浪漫爱情片。
 
《新楚留香》

仅就歌曲及其风格而言，任贤齐是对称的，他的豪放与婉约、硬核与软核同样出色。

但任贤齐自身有两种不对称，其一是宏观层面的歌坛成绩和影坛成绩的不对称，因为他的事业呈现的几乎是唱而优则演的单向矢量；其二是在他歌坛成就驱动的影坛生涯中存在着不对称，即A面歌曲催生的硬核类型与B面歌曲催生的软核商业类型之间的不对称。

回望过去，正是这两种不对称造就了任贤齐的迅速过时以及他日后的银幕困局。
 
任贤齐在1998-2001年之间出演了《神雕侠侣》《笑傲江湖》《新楚留香》这几部武侠剧，塑造了最受世人诟病的杨过、令狐冲和楚留香的形象，其中一方面的问题来自他的外形不够出众（想一想珠玉在前的古天乐、吕颂贤、郑少秋就大致明白），另一方面大概就是演技过于单薄，让他在吴倩莲、袁咏仪等女主面前也显得相形见绌，同时他自己的嗓音特征过于突出，以至于在不断呼唤「姑姑」的过程中总让人有种母鸡叫声的错觉。
 
《神雕侠侣》（1998）

很明显，这些A面角色于他并不适配，选定任贤齐来出演，是因为片方一来想让他唱几部影视剧的主题歌，二来看重其摧枯拉朽的当下人气。

的确，这几部剧的主题歌《伤心太平洋》《任逍遥》《死不了》《天涯》《花太香》都是一等一的佳作，但由这些名曲催生出来的相关角色，总有点差强人意。
 

这似乎是任贤齐一开始就凸显出来的症结：他的事业并不对称，歌唱与影视不对称，唱功和演技也不对称，他的事业是从歌坛向影坛的强推，而缺乏歌坛影坛之间的相互补强。
 
就此而言，他未能成为双栖天王，而是借助一个方向的光芒，在另一端的黑河逆流而上。此番操作，与诸多港台天王有着本质的不同，许冠杰、张国荣以及之后的四大天王基本代表着事业和能力对称的极致，而任贤齐和随后的陈奕迅都代表着一种极端的不对称。
 
宏观对称针对的是歌影双栖艺人，而微观对称则是针对优秀的歌者或演员（即跨越不同类型题材的综合能力）。如果将歌坛影坛都区分AB面，那么任贤齐在歌坛是对称的，但在影坛极不对称。
 
《笑傲江湖》（2000）

世纪之交的任贤齐在A面的武侠影视剧中屡战屡败，但在B面的浪漫爱情片中屡战屡胜。

他的影坛能量在于B面输出，如果考虑到他最流行的歌曲都是软性的情歌，那么从人歌合一的角度，他可以无限胜任那些港产娱乐片中的暖男形象，就此来说他的外形并不成问题，甚至可以转化成优势，因为这些角色主打的都是人物的忠厚、温暖、可爱及可靠，这让他出演的残障者充满乐观，霸道总裁也不怎么霸道。
 
《星愿》里的洋葱头与《夏日嬷嬷茶》里的嬷嬷茶至今让人印象深刻，就在于任贤齐于上世纪之交流行的浪漫轻喜剧中找到了一个理想的位置。
 
《星愿》

而这些作品的成功又往往与他的那些B面歌曲交相辉映：《夏日嬷嬷茶》的最重要的一幕是他与阿牛、光亮在沙滩上三把吉他弹唱《浪花一朵朵》；而隔年题材相似的《天荒情未老》则一直伴随着那首《不再让你孤单》；《绝种好男人》以他翻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为线索，呈现的是从难听到动听的滑移。
 
《夏日嬷嬷茶》

这些影片主打风景，是眼睛的冰淇淋心灵的沙发椅，本身没什么营养，但相当有市场。任贤齐的加盟赋予的与其说是视觉，不如说更多是听觉，除了唱歌，他的声音也充满暖意，充满治愈性。
 
依靠这些B面作品，任贤齐几乎是手把手教会了当时的一代人何为「把妹哲学」；但因为大侠梦功亏一篑，他又只能以间接启迪实现A面的「江湖哲学」，以那首意境苍凉的《任逍遥》为例，它直接启发了贾樟柯的同名电影文本。
 

《任逍遥》拍摄于任贤齐最红的那几年，贾樟柯观察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这首歌在内地大城市并不是特别红，但却是小镇青年的最爱，或者那句「英雄不怕出身太单薄」这句歌词就代表了他们逆天改命的心态，贾樟柯便由此寻到线索，抓住了那个时代普遍的悬空、游动且最终搁浅的精神宿命。
 
贾樟柯《任逍遥》问世的那年，任贤齐出演了四部电影，《嫁个有钱人》《天荒情未老》《生死速递》《生死拳击》。

《嫁个有钱人》

从片名来看，前两部是B面作品，后两部是A面作品，但事实上即使冠上了「生死」二字，任贤齐的后两个角色也未能逃离暖男的特征，尤其是他自导自演的《生死拳击》设定了自身拳手的身份，但又总是与绝症、爱情这些宛如B面的俗套情节交织在一起。
 
之后的《绝种好男人》《花好月圆》《天生一对》《合约情人》见证了任贤齐在B面的持续成功，王晶、马楚成等人也一直为其保驾护航，这些角色将任贤齐设定为那个时代的大白，人畜无害，造型上适合中长发、大背头和日系风。

《合约情人》

但就迟迟无法突破的A面来说，最终是杜琪峰伸出援手，2004年的《大事件》中，杜琪峰破格提拔任贤齐担任主演，但这次试验的结果却是毁誉参半。
 
任贤齐在《大事件》里演的悍匪，从造型做起，确立了一个相对粗犷的全新形象，就默不作声的场景而言，他至少可以打个及格分；但一旦开口说话，他的角色强度就全面蒸发。
 
《大事件》

事实上为了照顾任贤齐，杜琪峰选择的是同样演技不佳的偶像派演员陈慧琳担任女主，然而诡异的是，影片结局处任贤齐临死前的「如果再选一次，我会选你做我的女主角」的那番陈词，又似乎回到了他熟悉的B面，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任贤齐的遗憾，成就的是张家辉的崛起，之后还有林家栋、古天乐的崛起。杜琪峰笃定任贤齐身上有类似的亦正亦邪的潜质，但这种潜质仍然未能得到彻底的发挥，后来的林超贤、罗永昌、郑保瑞、许学文也未能挖掘出来。
 
因此任贤齐的真正问题或许就是A面有绝对的短板，严肃模式的表情单一、对白时声音的破坏力以及缺乏野兽性的内在张力都让他在硬核作品中步履维艰。杜琪峰似乎明白了，任贤齐决不能再像《大事件》中那样滥用，而是应该有节制地使用，就像王家卫对张震的使用那样。
 
《大事件》

以此思路，《放·逐》收获了奇效，前半段让黄秋生、吴镇宇等私人四处打怪，到影片最后才让任贤齐惊鸿一瞥。他在黄金劫案的一场出现，以狙击手的形象大显神威，甚至让张耀扬扮演的cat大呼过瘾。

《放·逐》

以「少既是多」的原理，杜琪峰实现了任贤齐与黄秋生、吴镇宇等一种戏骨的合群乃至对称，避免滥用的手段就是让其余人在背景处嬉闹而让任贤齐在前景独自吹着口琴。
 
但并非所有香港导演都懂得这个道理，林超贤的《神枪手》选择的是陈冠希、黄晓明和任贤齐等量齐观，但事实上的效果是任贤齐最流于表面，尤其是相对陈冠希来说，他缺乏对方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野性；

《神枪手》

到与林超贤合作的第二部《火龙对决》，任贤齐虽满足于自己角色的内心戏，但事实的效果是他被蓄了胡子不修边幅的黎明全面碾压。

 《火龙对决》

黎明或许在此给任贤齐上了一课，证明了自己绝对不是演技单薄的玉面郎君，而是有种与生俱来的深度，正是这让他能够保持歌坛影坛的宏观对称性以及影坛的微观对称性，反观任贤齐却似乎迟迟突破不了这两道屏障。
 
就此而言，对A面作品的执着探索受阻，让他进入一种求稳乃至饥不择食的局面，《唐伯虎点秋香2》《龙凤店》《杨门女将之军令如山》堪称是他这一时段的银幕黑点。

 《唐伯虎点秋香2》

他的歌坛成就已成云烟，影坛的B面优势类型也已然凋落，对于警匪江湖的十年风雨而言，确实可以称为任贤齐的至暗时刻。
 
这段时间也正是郭富城脱胎换骨的时间，两相对比，便知道突破职业瓶颈与天赋、养成和最终开窍都有关系。
 
郭富城以自身努力实现的影坛的微观对称，任贤齐却始终把握不得，杜琪峰在《夺命金》中将其适度使用，为的是避免人物短板（任贤齐自己后来承认自己与刘青云搭戏有很大的不足）；

《夺命金》

但像罗永昌的《迷途追凶》则是选择将其与黄秋生平衡使用，自然就让两大男主之间的高下立判。

 《迷途追凶》

这似乎证明任贤齐不能适用于「双雄」类的影片，因为双雄模式的前提就是两位演员之间的对称，但任贤齐的问题是不但自身内部不对称，也难以与其他任何演员对称，甚至连在《双城计中计》中面对歌手腾格尔的浑然天成都落了下风。

 《双城计中计》

由此，任贤齐似乎成了银幕世界的一个难题（陈奕迅也有些类似），那就是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后果是要么回归澎湖湾的B面，要么持续A面的寸步难行，但事实上，这两面的情况已然同样糟糕。
 
任贤齐在2015年自导自演的《落跑吧爱情》中回到了十几年前《夏日嬷嬷茶》和《天荒情未老》中的沙滩男孩形象，虽然40岁的舒淇仍然保留着绝对的少女感，但任贤齐50岁强装沙滩男孩，就如任达华在《边缘行者》里穿皮衣强装黑帮青年同样辣眼睛。

 《落跑吧爱情》

清凉沙滩风是他唱歌的特色，这一点或许可以追溯到当年陈升给他的提示：「唱歌时要想象自己身在澎湖，有海风，有白云，唱出真正属于那个环境情绪的感受。」
 
任贤齐的诸多歌曲将之驾驭得极为纯熟，尤其是《我是一只鱼》这样的歌曲唱出了绝对精髓。但澎湖湾可以成为歌唱的后花园，却无法成为演技的避风港。随着年龄渐长，B面的温暖会化为些许油腻，这在和王子文合作的手游短片《时光诛仙》中被无限放大了。
 

回到A面，任贤齐摆出一副决然死磕的姿态，但效果仍不明显。他的演技仍然单薄，入戏过浅，因而总会显得过于用力，这一点，哪怕和她合作过诸多B面作品的郑秀文、张柏芝都明显技高一筹。任贤齐越在挑选角色时向硬汉、悍匪和警察等边缘角色靠拢，就越能呈现这种逆流求生的孤注一掷。
 
客观且公平来说，任贤齐的确有让人刮目的瞬间，他的演技顶点，可以视为2016年的《树大招风》，这是他唯一一次入围金像奖的影帝提名，即使最终获奖的是林家栋。
 
《树大招风》

任贤齐开篇的造型给人以更彻底的革命印象，他的内在张力也有足够的提升，而影片的三角和平行结构也有助于他摆脱对称性限制，这让三个主角形成了一种内在的三重唱：林家栋是低音，任贤齐是中音，陈小春是高音，三人的相互成就或者相辅相成，得益于对三人如何合理配置的精确理解。
 
任贤齐身体力行，希望打破一种单一的B面印象，为此他身体力行拍摄纪录片《妈祖游台湾》，也同时参加达喀尔拉力赛，实践着自己的硬核日常生活。

《妈祖游台湾》

但在A面的演艺生涯中，他的打拼命途似乎太过坎坷，首先是他在与钮承泽合作的《跑马》中增重50斤，却因导演本人性丑闻而停摆。

随后就是全港星堆叠的《边缘行者》，由于对任贤齐的滥用（或者他自己也没搞明白状况），这次演出的效果比之《树大招风》又一退十年，堪称灾难。
 
《边缘行者》

任贤齐的生涯困局，迄今也未能解决，55岁的他显然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再等。命运如此。

合作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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