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云:既不主流又不独立的人,可以去往哪里?

李霄云:既不主流又不独立的人,可以去往哪里?

北方公园NorthPark 内地女星 2021-09-06 20:30:11 490

采访:阿钟
作者:阿钟
 
 
被困在澳洲的家里快一年以后,李霄云终于买到了回北京的机票,之前数次试图返程然而终告失败的经历被她录进了歌里,收在新专辑《浪漫 病》中。在专辑的最后一首歌《卟噜噜》里,写给小狗 Sam 的歌词唱完后,乐器的尾声中,她加入了一小段录音,是墨尔本飞北京的航班被取消的语音通知,机械女声后是大段大段留白,到末尾她放出了这首歌最早的demo片段。
 
长达十余分钟的歌曲,找到了在耐心等待的人。在这首歌的评论区里,还有人留下了一句,“‘飞机航班已取消’,当代留学生听到这句瞬间心肺停止”。
 
人力无法逾越的地理距离,“航班取消”成了一种后遗症,跟居家隔离一起,画下一条明确的分隔线,分隔时间、地域以及人。
 
在不得不长时间独处的过程里,大部分人都更需要与外界建立联系、发出声音,尤其是音乐人。这可能是第四次由外力作用引发的李霄云的内部自我更新,每次更新她都会给自己留下至少一张专辑的歌来阶段性回顾并向外倾吐。
 
第一次,是在2009年,她暂停学业回到老家兰州参加《快乐女声》的海选;第二次,是2012年,去日本看了一场 Fuji Rock Festival 后,她更明确了自己职业的方向;第三次,就在即将满三十岁的那年,她开着“大蓝”出发,打算用旅行和音乐解决一下年龄焦虑;第四次,就在刚刚过去的2020年,在更大、更突然的外力作用下,李霄云被迫和周遭环境开始了一场沉默的对视。
 
(李霄云和她的“大蓝”)

从墨尔本顺利回到北京以后,摆在李霄云面前的,是要去试着找一条新的、适合自己走的路。在她过去十多年的音乐生涯里,李霄云进入过主流歌手的世界,学着适应规则、做出取舍;也回到独自做音乐的状态,有自由、有寂寥;疫情之后,李霄云的职业生涯又过了一个阶段,在未来更长久的音乐生涯里,她的音乐、她的绘画、她这个人还有其他方面的表达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Ta们能否共存、能不能一起创造出新的东西,都等着一个解答。
 
以下是李霄云的自述。
 
 

 
我大学是学 Primary Education(初级教育/小学教育),不是幼教,我每次都要跟人解释。在澳洲,初级教育的课程并不是教你给学生上具体的学科知识课,而是有很多关于心理学的内容,比如在教学中如何呵护小朋友的心理健康、鼓励他们创造。我们大一开始就会去学校实习,带小朋友,大二就要配合学校的安排给小朋友上课。
 
大二的时候我还在实习,就有老家的朋友告诉我《快乐女声》会在兰州设一个海选区。我当时觉得就是去参加下海选,两周,然后就回来继续读书,完全没有后面的预期,所以也只跟大学和实习的学校、打工的餐厅还有我妈妈分别请了两周的假,没有请更长,没想到我骗了所有人(哈哈)。
 
我当时的想法是趁着还在念大学可以去 Gap 一下。因为我其实从小就期待能把音乐作为职业,而且在表演上,我从小上台就不怯场,7、8岁的时候还在商场门口唱过歌,后来去到墨尔本,我看当地有一些华人的唱歌比赛,也会去参加,还拿到不错的成绩,当时有拿过墨尔本的冠军,然后拿了整个澳大利亚的亚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老拿亚军(笑)。
 
那个时候也有靠唱歌赚一点钱,比如一些中文学校的校长会找我,像他们毕业或者是什么别的节日我就去唱歌,可以赚一点小钱,也不会给太多,就是50刀到70刀。不过其实我当时比赛拿到名次的时候赚了2000块澳币,那是我赚的最多的钱,可是要打一个假期的工才能赚到那么多,就觉得还挺开心的,慢慢周围的人也都知道我很喜欢音乐这件事了。
 
但是我们家的人包括亲戚也都没有从事音乐行业的,家里人对我做音乐这件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显性的支持,再加上周围学音乐的朋友大多学的也是古典乐,真正做流行音乐的人是没有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任何参考。
 
当年《超级女声》、《快乐女声》在澳洲华人圈很红,有一个这样的选秀出现,你发现去的人好像跟自己一样,都是大学生,也不是说是那种很专业的世家,好像大家都可以去。我那时候就默默在想“等我到18岁了,也要去试试看”。
 
(《快乐女声》十强杂志封面,图片来自 ELLE)

没想到一回就一直待下去了,刚开始参与选秀的时候我还是很兴奋的,因为我从来没有体验过集体生活,从兰州到长沙后,我们300个人住在一个酒店里,很新鲜,但是到30强、20强的时候就很累了,我们那时候是每周一场直播,很疯狂地,每一周都要学会七八首歌,还要让自己表现得特别好,嗓子不能出问题、身体不能出问题,一周可能就5个小时的睡眠,其实是很高强度的。
 
甚至签合约也没有什么意识,合同上那些权益大家都不太看不懂,也很好笑,桌上所有人都假装看一下,“好吧,签吧”,反正就是我们都在一起了,“好,就这样”。什么百分比、肖像权我搞不懂,反正我也相信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公司来做,但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我不希望我所有的事情牵扯到我的家人,这是我自己的一个底线。
 
我真正意识到这个事情(签完约就是职业艺人了),其实都是后来开始自己做唱片才意识到的,因为比赛的当时就真的像是在一个龙卷风里面,你在风眼的中间,那是很平静的,外面刮什么风你并感受不到,无畏也无知。然后慢慢你开始进入这个龙卷风,再到你差不多从龙卷风出来的时候,你才可能看到原来曾经是那么备受关注,原来那一刻起我已经是一个艺人。
 
 

 
成为艺人一开始其实也有很多很新鲜的事情,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专业的录音棚,也从来没有遇见过专业的制作人老师等等,我觉得那个过程还是很有意思的,意识到原来做一个真正的歌手是这样的体验。
 
我觉得可能当时自己有一些格格不入的点在于,那个时候的自己其实不是一个纯粹的音乐人,而是一个艺人。那么你要做很多的平衡,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很多东西,真正花在音乐上面的时间其实挺少的,大部分可能就是在通告、出差、演出,做一些活动、拍片上杂志等等。我自己是非常喜欢演出的,我觉得目前可能我演得都还不够多,但那个时候的演出更多是商业活动,你是一个艺人,是一个公众人物、一个明星,你要在这里亮相、表演,可能更多是这样的一个需求。
 

其实那个时候基本上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但是慢慢.....我发现我在工作途中并不想说太多的话,会相对变得安静,然后我也会想原来做一个歌手需要这么多东西,不是说只是唱歌就好。那时候也会看公司比较成功的艺人,Ta们一样要做很多类似的事情,没有想得那么自在或是那么开心,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小小的迷惘。
 
但是当时周围可聊这件事情的朋友也不多,我们一起比赛的伙伴彼此之间的情谊我觉得是一辈子的,因为我们是真正参与其中的那个人,就算所有人都说特别能理解我们,但其实真正只有我们自己才会理解。你也会发现大家多多少少都陷入一些这样的思考,我们也约出来吃饭聊聊天,主要内容也是叙叙旧,觉得还挺有安全感的,但是真正特别实际地要说每个人具体状况的时候,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讲。
 
后来我开始找一些(方向),比方说当时公司里我比较欣赏的是谭维维姐,她自己有一个乐队,我去看她演出,觉得超酷。再到后来我又接触一些更偏向做乐队层面的一些音乐人,包括郝云哥,那时候他每天的工作就在录音棚里面写歌,就觉得这不就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吗?
 
很长一段时间待在一个偏向商业的音乐环境里,我已经开始怀疑我想要做的那些音乐到底能不能行?或者说有没有人会去听?或者这种完全乐队形式的东西是真的有到那么小众?其实就是在思考。
 
直到我第一次去到 FUJI ROCK,我直接哭了你知道吗?那里有10万人在跳、有10万人在喜欢,大家凝聚在一起,就那种感觉。我觉得人类太需要音乐,因为有无限的可能性,当看到那样的舞台和那些乐队的时候,我感觉看到了一束很强的光。OK,那是我想要去的 stage,那是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在音乐节表演的一个形式。
 
(图片来自 FUJI ROCK FESTIVAL 官网)

你瞬间明确了自己的一个方向,而且还看到这么多人在喜欢,就觉得那一刻是充满希望的,当然也不是说以前不充满希望,只不过夹杂着不确定的茫然。以前那条路很难走,现在这条路也很难走,没有哪个是轻松的,只不过我更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
 


 
我现在其实心愿特别简单,可以持续做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因为“持续”这件事情就还挺不容易的。我没有想要说好像一下我就会怎样,就可能踏踏实实,做完有后续,而不是说我只做一张(专辑)或者是一轮巡演就没了,还是希望我可以持续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机会不断地产出内容和作品。
 
其实也很神奇,我经历过几个阶段,在所谓“主流”的工作经历里的时候,我特别希望我赶快去到另外一个所谓“独立”的状态,但当我真正很想体现我独立的时候,到最后会发现其实没有差别。那天有个朋友开玩笑说:什么是独立音乐,就是没人听的音乐。我觉得还满好笑的,就是一旦特别受欢迎,好像它就变成主流的了,但在这之前大家都是独立音乐。
 
《正常人》那张专辑的时候,我奋力想赶快表达“自我”,赶快告诉大家,会觉得不按常规来做,就是一件很酷很好玩的事情。其实现在回想也有点幼稚,但那是当下的我。当真正自己慢慢撤出大家定义的所谓“独立”的原则,我发现我也没有太大变化,其实没差。所谓的圈层更多是市场、外界需求的某一种划分而已。
 
(《正常人》演唱会)

现在的我不太需要急切给任何人看,已经这么多年走下来了,《三十禁》也流浪了、该呐喊的《正常人》也呐喊了,那就认认真真回归最想做的作品,把它们做好。这算是很大的变化。
 
就像《浪漫 病》,其实整个创作或者我现在想表达的音乐审美,不是说只让听众传统地看歌词和听旋律。我希望用音乐呈现一个我想要营造的世界,它带给你更多的是感受。我可以把所有的歌词都抹掉,留给大家一个空间去想象,所以我多多少少有时候还会刻意在歌词方面做一些好玩的东西,我不想要那么直白。如果我能用文字表达清楚,我也不必做音乐了,就是因为我表达不清楚(才选择音乐),所以我觉得音乐最可贵的地方就是在于,你可以抹掉我的歌词都没问题,你去听它带给你的感受,你会想象它是什么颜色、什么味道、什么温度,因为它是一个非常立体的感官,不仅只是歌词读完,“好了,没了”。
 
(《浪漫 病》专辑封面)

每个人都有独立的理解,这对我来说也很妙,很有趣。我既然给你听了,它也就是你的了,陪伴你的并不是我本人,而是这个作品,如果你听了有自己新的感受,我特别开心。我自己听音乐,一张专辑我可能会听很多遍,它是留在那里的,我不需要只是两句副歌就立刻下一首,我想要听到它的故事,创作者赋予的情感。这样我会觉得它之于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陪伴,哪怕有不一样的媒介,但是还是永远得有一个地方是保持音乐本身的样子,所以我会努力想一个办法,好好去保护自己想做的那一部分。
 
如果你问我想成功吗?想。只是我希望用自己的方法成功,或者说试着找一条新的路,也许没有任何可参考的人,只能自己一点一点来做,等它发酵。我想只要我自己认真做,然后努力保持在哪怕比较小的范围、在愿意听音乐的这些耳朵里面做到自己最大的真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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