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8月初，我们在上海演出《窝头会馆》，5号是最后一场。下午，上海文艺界在上海大剧院古色古香的行政楼召开座谈会，就在这时我接到龙云夫人王新民的短信息，称龙云病危，住在北京友谊医院某病房。我当即回复，今晚是最后一场演出，明早我赶最早一班飞机回北京……我一定要见他一面。6号早晨，我一早就赶到机场，七点零一分收到新民嫂子的短信息，龙云已于六点十七分辞世……我爱人在旁边叫了声“天呐！”

8月7日下午，我和龙云的生前好友刘进元兄一同前往龙云家看望新民嫂子，马欣书记、崔宁、濮存昕也在坐，大家一起回顾了龙云的生活种种。马欣首先表示：人艺不能忘了龙云，人艺的舞台上不能没有龙云的作品……来到楼下，小濮边走边说：“立新，明年排《小井胡同》，你来导演怎么样？”我说：“我导你们听我的吗？”小濮说“不听是孙子！”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剧院原本想在龙云逝世一周年的日子，也就是今年的8月6号上演《小井胡同》，以纪念龙云以及他对中国戏剧的贡献，没成想剧场在进行60年来的第二次大修，所以只能将《小井胡同》作为大修后的首个剧目在9月底演出。99年大修后，人艺上演了剧院的经典剧目《茶馆》以回报久违首都剧场的观众，而这次剧院特意安排了《小井胡同》作为大修后的首演剧目，也可以表达龙云在我们心中的重要。

《小井胡同》1983年由老前辈刁光覃排演，那次排练花了将近四个月时间，六月份准备演出时，审查没有通过，遭到禁演。无奈只能进行了三场内部演出，正式演出是在1985年开始，一直演到1992年初。

《小井胡同》这戏历史跨度很长，人物众多，当年的老一辈演员们都经历过剧中描写的那段历史。对大跃进、大炼钢铁、反右运动、三年饥荒、四清以及文化大革命都不陌生，排练过程当中不用对这段历史进行过多的解释，而我们这一次排练只有三个月时间，更何况我们的演员大部分是八零后、九零后，对剧中描写的年代几乎是毫不知情，对于我们的排练来说，无形当中是更大的困难。而且剧组大部分演员都不是北京人，他们对北京不熟，对南城不熟，更不用说对几十年前的北京了……

怎么办？我们只有缺什么补什么了。我从家里拿来1949年的北平大地图给大家讲什么是四九城，什么叫内九外七皇城四，哪里是前门大街大栅栏石头胡同陕西巷，哪里是东小市龙须沟金鱼池，我带着大家上正阳门、箭楼子，用脚量用步走到南城溜达转悠。要求大家一定从鲜鱼口走到榄杆市，从龙须沟走到陶然亭，以熟悉北京熟悉南城。我们请来了阎崇年、周孝正、郑也夫、杨冀平给大家讲解放后的北京，讲反右、讲大跃进、文革，了解北京几十年的风云变幻，组织大家读报纸、看图片、听歌曲、看录像。了解那个时代，了解“小井”人生活的那个时代，向小井胡同里的人物靠拢。

这次重排小井，我们基本遵从了83年演出的风格样式，首先，布景没有进行大的改动，只是在李果的建议下，为了视觉效果，将天幕的宽度向中心收拢了一些；为了表演的灵活方便，我们将原来院里的小树拿掉了；根据表演的需要，将主要演区有意地放到了舞台前区，使一些重要的段落更利于表现，更突出，更有冲击力。由于观演习惯随着时代发生了变化，我们这次排演有意地在节奏上进行了一些调整，使戏的节奏更紧凑。 

《小井胡同》人物众多，有名有姓的人物就有三十几位，而且每一个人物都有独特的个性和色彩，虽然作者在某些情节上对人物进行了漫画式的处理，但他们都是有“根”的。只有找到这个“根”，才能使作家笔下的人物在这个舞台“活”起来，才能表现舞台上三十年的市井生活、世态炎凉和时代变迁，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所以我们在排练过程中努力在“人物”上下功夫。

在这次排练过程当中，剧组中的年轻人尤其不容易。因为他们离那个时代很远，对剧本中的人物基本是陌生的，所以就需要下更多地功夫去琢磨。我们的排练有时六点结束，但他们八九点还没走，还在排练场聊戏聊人物谈表演。排练过程中，老同志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长立何冰张福元在完成自己人物塑造的基础上，还帮年轻人出主意、想办法，为排练解决了很多难题。

首演结束，观众散去后，全体演职员在食堂涮羊肉，和平院长在餐前对大家说“这个戏观众满意、老艺术家满意、领导满意！”得到这个评价，我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我们两个半月的努力没有辜负龙云、没有辜负刁光覃导演，也没有辜负以林连昆为代表的老艺术家们。第二天，我收到郑榕老师的来信，他说：“祝贺你们打了一个大胜仗！‘人’又重新占领了话剧舞台！……”这是老艺术家对我们的鼓励和鞭策。通过这次实践我们深深的认识到塑造人物才是人艺的法宝，是话剧艺术的追求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