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媒体已经习惯于曝光太多成功，而我们立志”去魅“。我们力求还原真实的职场人物，描述那些光鲜背后更为坚定的力量。正是那些和你我之间无差别的焦虑与奋斗，成就了他们平常却又不平常的人生。

撰文：冯翔

| “生日快乐”，这是乌莉雅素的蒙语书法。

乌莉雅素，摩登天空音乐公司的VP兼艺人经纪部总监。她的名字在蒙语里是“杨柳”的意思。她有两只狗，塔拉和赛罕。

她曾是张亚东、郁冬、叶蓓、曹方的经纪人，现在管理的艺人中有张曼玉、宋冬野、胡德夫、新裤子。她参与并推动了草莓音乐节的发展壮大，在被摩登天空内部被戏称为“知心大姐”。

目前市场上大概85%的独立音乐艺人都在摩登天空签约。

—  极致  —

能让张亚东按时起床、准时上飞机，已经算我做的最牛的一件事了。

我的职业起点和现在从事的工作完全不相干。我是学广告艺术类的，毕业的时候，我一直认为自己应该进央视，结果发现那届毕业的时候央视只招男生，我们全体女生都被刷掉了。

学校办了一场招聘会，一家新加坡公司来招人。那个时代，大家都认为外资企业比较高级。当时我努力准备毕业作品和面试，非常自信地获得了第一份实习工作，但入职之后我才知道我的月薪是一百块钱。

我年轻的时候既不青春，也不靓丽，性格并不活跃，挺闷的。但我有一颗好奇心，天天都在学东西。

这家公司所有人都用苹果电脑，我当时想，要是我把苹果电脑里所有的设计软件都学会了，那我就牛了。所以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住在公司，拼几张椅子睡在办公室，只有周末才回家。我有股吃苦的劲头儿。

突然有一天，董事长要提拔我做这家公司的总经理，我很惊讶，这是领导对我的赏识和信任，但我还是拒绝了，因为我逐渐发现这不是我感兴趣的工作。

我疲倦于给客户做设计，做出的任何作品都不是自己的，都是客户的意愿。所以我决定要离开，裸辞。

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不能缺失自己的判断。工资在进入社会工作初期是可以妥协的，年轻的时候太讲究物质不是好事。如果你赚钱没有那么迫切，应该多换换工作，多接触人。

在流行听四大天王的年代里，我几乎只听原创音乐和摇滚乐，最爱崔健和90年代涌现的摇滚乐队。想想当时喜欢的理由，也许因为那些音乐是“真实”的。

我有个朋友是经纪人，她想拉我入伙进当时她工作的音乐公司。她告诉我，她带的艺人就是崔健。

我特别质疑地问：你们真的签了崔健，是真的那个崔健在你们公司吗？反复问了好几遍。

| 乌莉雅素从小就喜欢崔健的音乐，更喜欢他的真实。

我完全不知道经纪人是干嘛的，只是诧异于，特别喜欢的歌手竟然离我这么近。难以置信。

我就这么进了普涞明星经纪公司，一只脚踏入了艺人经纪的领域。普涞公司是之前巨鲸音乐网总裁陈戈创立的。陈戈在2005年和姚明一同投资创办了巨鲸音乐网，被人叫做“姚明合伙人”。

普涞当时旗下有崔健、汪峰和张亚东。公司的股东则有冯仑和王长田。

我对任何工作都不排斥。只要是陈戈交给我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尝试。

入职整一周的时候，陈戈跟我说，“你带张亚东吧！”当时张亚东刚给王菲写完专辑，我心想，这么大牌的人我怎么带啊，我这经验，又什么都不会……

其实算是赶鸭子上架，我这个“门外汉”就这么入了经纪人的行。能让张亚东按时起床、准时上飞机，已经算我做的最牛的一件事了。

| 知乎网友“差不多先生”评价这张专辑“如果只保留前五首而把后面的歌全砍掉就是绝对的神作了。” 前五首都是张亚东编曲。

在普涞工作那几年的不断尝试中，我慢慢发现哪些是我的强项，而哪些是我需要学习的。

好学的心态给我带来很多机会。记得参与公司股东大会时需要我做笔录，我写字虽快，还是会拿录音笔录音，谨防疏漏每一句话。会议结束后，我会第一时间一字不落地将会议内容发给所有公司股东。这些细枝末节的工作其实对我有很大帮助。

那时候我认为自己已经开始有了真正的执行力，而参与到这种重要的会议中，自己的收获超乎想象。

有一次老板让我独立做一个影视项目，自主完成计划书、招商的工作。这个机会一般不会给像我这么年轻的人，我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努力去完成。

到项目执行阶段我去问老板：我要找这个项目的潜在客户，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陈戈对我说：你可以向冯仑讨教，看他能不能帮到你。

冯仑接到我的短信，非常迅速地回复说，你找我的秘书，他那边有你需要的客户资料。等我拿到那些客户资料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秘书已按照行业做好详细分类——文化、财经等等，商业客户的信息都在列表中一目了然。这些日常工作的细节做得非常到位。

我这才意识到，哦，原来成功的人对于资源的管理是非常系统和有逻辑的。

这点对我启发很大。

| 乌莉雅素后来也要求摩登天空的经纪人细致整理、分析资料。

2001年，我24岁。当时普涞在西安做了一场罗大佑的演唱会，这是中国第一场乐迷能真正进到体育场的球场里去看的演唱会。

我负责这次演唱会的很多细节，招商、客服、推广及营销，甚至是票务。我当时感觉到西安市场完全是有潜在消费能力的，可受众就是不愿意买票，而是都想拿赠票。

这可怎么办呢？

一个偶然的机会，老板带我与王石和冯仑在西安吃了一次饭，听这几位大佬闲聊西安高新区的发展。其间我感觉这里可能是适合做项目推广的区域，要尽可能地做广告的露出，让更多人看到演唱会的海报。

于是我抽时间直奔西安高新开发区的政府所在地，敲了开发区领导办公室的门。

进门后，经过一番介绍，我特别直接地说出我的诉求：索要广告位！

可能我真是运气好，后来不仅说服领导把我们的广告挂在了西安高新区，还和他成为了朋友，最后我承诺置换的票他也没有要。

|罗大佑当年在采访中说，“在西安举办演唱会是我25年音乐生涯中最重要，也会是最好的一场。”

以上所有的结果都来自于别人闲谈之间不经意提供的线索。掌握并运用好信息再去执行是事情成败的关键，做事情全力以赴也是职场中必须要有的态度。

不要犹豫、不放弃任何机会、竭尽全力地去完成你的工作。“极致”两个字，很重要。

—  信任  —

签约张曼玉那天，拿着合约等电梯的那刻，沈黎晖和我彼此拥抱。

他不是个感性的人，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次。

2009年左右，摩登天空在做草莓音乐节，那时候我独立带曹方。每次草莓举办之前我都会给沈黎晖打个业务电话，问他草莓音乐节用不用我的艺人。那几年，曹方的作品被很多年轻人喜爱和认知，市场对她很认可，她连续两年都上了草莓音乐节。

我当时想，独立音乐本应有更好的市场，而摩登在做的音乐节就是独立音乐人最好的平台，项目操作复杂且不易，我也有意愿参与其中，所以就跟沈黎晖说，你需要帮助就跟我说。

他说好啊，要不哪天来公司一块聊聊。我以为是拜访，结果一谈，沈黎晖提出希望我来摩登，我说我先想想，毕竟当时还合作着艺人，不是特别确定能否专注于摩登的工作。

内心来讲，我很认同摩登天空在做的事情，于是在2010年，我入职摩登天空。

|有报道说，摩登天空音乐节和草莓音乐节都在创办第二年就让沈黎晖赚到了钱，但他很快又拿赚来的钱去养新的音乐节。

在摩登天空工作的七年是一个挺重要的契机。草莓音乐节包括整个摩登天空的运营都处在高速运转的上升期，整个公司在我加入的时候只有4组乐队，迄今为止签约艺人已达72组；当时经纪团队加上我只有3个人，现在是36人的团队。

在我的工作中，信任是最重要的东西。由于经纪人的职业属性，和艺人之间如果没有信任，什么事都做不了。信任还包括和老板之间的信任、和团队之间的价值共识。

我们和张曼玉的成功合作，就源自于信任。

摩登当时的办公环境不是特别好，大冬天的供暖不行。张曼玉来公司拜访前几个小时，我特意准备了很多“小太阳”，提前让会议室预热，还准备了精致的茶点。摩登的会议桌是一张乒乓球案子，我也专门摆放了许多摩登发行的专辑和音乐节小册子。我希望让她迅速了解我们都做过什么。

当时沈黎晖的办公室放着一张Cat Power的海报，张曼玉看到海报马上就说：“我很喜欢Cat Power，你们邀请她来你们的音乐节？”而事实上，我们在音乐节里邀请到的很多海外艺人她都了解。那次见面，我们达成了审美的信任。

那天我们也邀请张曼玉上楼参观整个摩登办公室。当时我还带着塔拉（我的宠物狗）上班，她一见就特别喜欢，所有人轮着跟她合影时，她始终抱着塔拉。那天的塔拉并不帅美，但她对宠物的爱只有养宠物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塔拉”在蒙语里是草原的意思。

张曼玉和摩登天空的信任感应该首先是建立在审美信任上的。她可能不认识摩登签约的很多乐队，但她会注意到我们音乐节的阵容中有她欣赏和喜欢的海外乐队，这种认同感很难通过语言表达。

后来我们经历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和她达成共识并签约。签约完从酒店出来等电梯的那一刻，沈黎晖和我特别自然地相拥，彼此表达那时的不易和开心。

他不是个感性的人，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次。

价值观一致的两个人，共同完成了一件特别牛的事情，这个拥抱代表的是我们之间的信任与默契。

我和沈黎晖之间有很多共同点。我们对物质都没什么追求，我看重的是我喜欢这份工作，一直不是打工的心态；他也不是物质享受派的人，而是在稳健地为摩登的发展滚雪球式地布局。

在职场里和Leader之间一定要有互相的信任感，没有信任感建议赶紧撤：不具备这个先天条件就没机会担当更重要的角色。

前段时间宋冬野遇事，我的原则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像家人一样，肯定会不离不弃，这也是一种信任感。

风波之后，我习惯性地换位思考，想让他回到像家一样的环境里，换个地方生活，但也希望他刚出来的时候不要面对太熟悉的环境，以免困扰他的思绪。

所以我让他暂住在我家，并配齐了所有日用品和食物，不用出门生活一两个星期都没问题。那天他回来，我们和他家里人一起，按照老北京的饮食方式给他准备了一顿涮肉。

音乐人通常比较敏感，或有自己非常鲜明的处事态度。我和他们沟通，唯一的原则是简单、清晰、直接。抓住要点，去解决艺人们希望解决的问题。

当时他的乐手们也都非常关心他，工作人员和乐手相比，那时我认为他更需要后者。做音乐的人之间大家没什么废话，弹弹唱唱，嘻嘻哈哈，很自然地度过了。

我当然也有私心。他跟乐手呆一块儿干嘛？写歌呗，一定是在创作。果不其然，他们在一起聊的都是编曲、写歌。所以大家最后听到了《空港曲》、《郭源潮》这些歌。

内心丰富敏感的人，他的力量终究会回来。这是宋冬野的新生。

|今年6月20日，宋冬野重新站上了舞台，一点也没瘦。

—  专业  —

陈冠希最后压轴出场，他不断地大吼：“告诉我，我的名字叫什么？”

他在释放内心的情绪，经过这么多事，他太需要一个机会去释放。

我们2016年底签了陈冠希。

陈冠希，自带热点签进摩登，从VICE拍的那部纪录片里能看出，曾被那么多人抛弃过的他，内心创伤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以前我对他的关注并不多，合作之后才慢慢了解，很欣赏他从绝境里走出来的样子。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找到了更优秀的自我。

他是有独特审美的潮人与商人，年轻人都很推崇他。他在洛杉矶的生意做得非常成功，自己的潮牌CLOT在业界和潮人圈里都很受认可。

陈冠希也的的确确是西安草莓音乐节上最火的明星。

他压轴出场，最后不断地大吼：“告诉我，我的名字叫什么？”他在释放内心的情绪，经过这么多事，他太需要一个机会去释放。

|有粉丝感概：“记不住的鲜肉太多，忘不掉的陈冠希只有一个。”

对于经纪人这个职业，很多人以为我们每天都在跟各种各样的音乐人打交道，帮他们打理事情，挺好玩的。

事实上经纪人这个职业很累心。遇到市场合作契机不能放弃，身兼多重角色，要参与的工作类型非常繁杂。因此成为一个称职的经纪人必须要具备综合的能力。

我进这个行业的时候——其实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很多经纪人都是在做助理层面上的事，行业还没特别的成熟。

在国内，经纪人没有相关的专业课程。我今年上半年去纽约呆了4个月时间充电，发现NYU这种综合类的大学，会开设关于艺人管理的专业课程，在当地书店还能买到很多实用的教科书。

我每天的日常，就是上午上课，下午看各种演出和艺术展，到周五，还会去摩登天空的纽约办公室工作半天。

|乌莉雅素几年前就想去游学，但沈黎晖说“你可能会错过音乐圈特别重要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经纪人这个岗位没门槛——发展到今天稍有改观，所以最后就变成一种很需要自我管理的职业。不是谁能教出来，它是一种从社会大学里磨练出来的、有自我特质的身份。

想做这一行，你不仅要热爱音乐，还要有责任心、自律性和对音乐市场的认知与理解。在有音乐审美的前提下，要可以认真负责地去完成一点事儿。否则可能越干越没有成就感。

无论在什么角色，身处什么位置，都要去专注于你所做的事情。你真诚相对的这些人、这些事一定会给你正向的回应。

—  End  —

▼本期馒头互动  你身边有做经纪人的小伙伴吗？他们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你对这个职业最大的“迷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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