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左左
徐峥说:「哭戏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障碍,我从来没有在很多人面前痛哭流涕。」
但是在《我不是药神》里,涉及到哭戏,每一条他都哭得稀里哗啦。
打破对哭戏的障碍,只不过是《我不是药神》里徐峥突破自我演技的一部分而已,他对程勇这个人物的诠释,从他前期的市井,到中间的顿悟,再到最后的转变,都立体而充满细节,大大超出了他此前演绎过的一切中年男性,虽然这些角色都有一定的中年危机+幡然醒悟的设定,但是在《我不是药神》里,这种危机和醒悟都被拓展到了社会层面的意义上,而非只是个人成长意义上的变化。
这是他从影以来最好的一次表演。
《我不是药神》故事的原型是有着「药侠」「药神」之称的陆勇,到了电影里,徐峥演的程勇是个市井的小人物,本来是个神油店的老板,因为面临父亲重病、儿子监护权官司、交不起房租等经济困境,而机缘巧合地开始帮人从印度代购治疗白血病的仿制药。
最开始,是宁浩发现了这个故事。
宁浩:这个故事太好了,你来不来演?
徐峥:你拍我就演。
后来,宁浩发现了更适合拍这部电影的文牧野,刚好徐峥也在一个影展上看过文牧野的短片,很喜欢他的风格,两个人就一拍即合,一起为文牧野做了影片的监制。
他们对这个题材,对这个人物,充满了「饥饿感」。
就像徐峥说的,「我们内心期盼很久了,我们内在有一种渴望,特别想呼唤有这么一种电影,我们是扑上去的。」
这种饥饿感同样也出现在了徐峥的表演里。在《我不是药神》中,你可以看到,徐峥对程勇的诠释,有四个明显的阶段递进。
在第一阶段,徐峥的表演,展现出了程勇前期「麻木而平静」的中年生活状态,一开始,他窝在自己的神油店里,似乎很久没打理自己了,头发跟胡子都老长。甚至连从椅子上起来一下都不肯,只是从电脑后面伸出头,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眼睛半眯着,满是没睡醒的颓丧味道。
有一个细节是,在他的邻居找他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却还穿着睡衣,明显是刚起床,正在刷牙,从店铺后堂出来,嘴角还挂着牙膏沫,双眼泡肿,黑眼圈很深,说话的时候,还从嘴里往外喷泡沫。
里面还穿着睡衣
就这一个细节,程勇那种麻木的生活状态就被演活了。
他,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只是按着最不费力气的方式活着而已。
在因为打了前妻而被前妻的弟弟责骂的时候,他懦弱地、怯怯地站到了椅子上,胆小怕事的一面瞬间立了起来。
怯懦的一面
为了演出这个人物的感觉,徐峥甚至去菜场里观察一个剁肉的人。他一边观察这个剁着肉的中年男子,觉得时光在他身上停住了。「时代的发展在这些人身上没有特别大的印记,你能想象到他可能晚上打打麻将,白天过来就在这个肉店里面剁肉,特别简单。」
生活一成不变。
这种不变感还在吕受益第一次找程勇代购药物的时候体现了出来,程勇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还很着急地赶吕受益走,
即便这个是普通人一听就能来钱的活儿,程勇也懒得干。
你能从前半段的很多细节中看到程勇的这种状态,他的中年生活表面平静,却也只是一种虚假的平衡,直到被一系列的外来事件打破,他开始因为父亲、儿子、房租而需要钱。
从这里开始,程勇这个人物就进入了第二阶段,这个时候他依然是麻木的,但是他从最开始那种「无所求」的麻木,变成了充满「饥饿感」的麻木。
他,想要挣钱。
这一段的主要情节,是程勇开启了自己的代购事业,你能看到徐峥展现出来了程勇商人的一面。
他说「我不要做什么救世主,我要赚钱」。
嗤笑着耸了一下肩膀,看向旁边再看回来,嘴角上挑,眼神中甚至有对「救世主」这个词的鄙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在乎的感觉。
而在后面,跟海运贩子讲价的时候,又非常的精明和活泛,最开始不愿意给钱,很焦虑,后来觉得没办法了,把钱一把塞给贩子,一边笑着握手、摆着头表达邦交礼仪,一边骂着人家肥猪。
在这个段落里,身体与语言之间的冲突感,构成了程勇精明、市侩、图利的一面。
徐峥在采访的时候说,这个角色最大的难度是前后的转化。
的确如此。这样一个在前期更多关心「自我」而不是他人的角色,甚至是自私的角色,要如何转变成后期甚至用自己的钱去补贴病人帮人买药的人呢?
徐峥的做法是,在程勇发生了转变的第三阶段里,依然把他往一个「普通人」的方向去演,并且为之后转变,做出了很多情绪上的铺垫。
因为电影的目的并不是要表达一个圣人,而是做出了神圣行为的普通人,「他的行为已经是一个英雄,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越低调,别人才会越认可他。」
所以你会看到,影片的后半段,程勇出场的时候,也只在外形上做了一些改变,他已经是个纺织厂的老板,但是第一个镜头,就是他点头哈腰地给大客户介绍自己的工厂——依然是个普通人,并且相对处于弱势。
然后他见到了已经病入膏肓的吕受益,这个时候的他展现出来了普通人的无助,他看着吕受益,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在走廊里等待吕受益清创的时候,他如坐针毡的样子,和旁边吕受益妻子的面无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后半段的程勇造型
在这之后,他再次去到印度购药,买完药之后,走出店铺的他,看到了在烟雾中,搬运中的湿婆和迦梨神像。
这时候的程勇,先是皱着眉头、用手帕捂住了鼻子,这或许可以被看作是他依旧在关注着「自己」的一部分内心活动。
而看到神像在烟雾中漫步而来,镜头一转又是印度当地的苦难民众之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固,旋即变成了疑问的神色。然后他慢慢放下手帕,那种困惑而紧张的表情消失了,转而是一种顿悟的放松。
在这个段落里,徐峥成功地在手帕的一捂一放之间,完成了程勇这个人物的转变,从第三阶段跨越到了第四阶段。
程勇放下手帕
在吊唁完吕受益以后,他从前来看望的病人身边走过,先是抬头看了看他们,然后不敢和他们有目光接触,只好低着头,但又不敢快步,而是慢慢地穿行而过。故人的离去,成为了程勇变化的重要转折点。
这些细节,丰富地填满了程勇通往转变过程的弧线。
程勇从病人中穿行
程勇这个角色的「普通人」的感觉,同样也延展到了影片第四阶段最后的几场重头戏中,他就像普通人一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得知黄毛去世的时候,他猛地扑上去揪住了警察曹斌,怒吼的声音是直接从胸腔发出来的,然后他被旁边的警察揪倒在地。
尽管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平衡,几度要向后倒去,但是他依旧挣扎着要起来,朝着曹斌的方向,吼着「他才二十岁,他想活命,他有什么罪?他有什么罪?」
这个时候的徐峥浑身发抖,眼神中透出了几分对现实的不甘,面部肌肉因为痛苦而抽搐,嘴唇也有视觉可见的颤动,眼泪、汗水甚至和口水混合在了一起,从嘴唇上滴下来。
这是个完美的方法派演技的时刻,徐峥调动起来了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来演绎这个情感爆发的瞬间,他的整个身体都成为了一种通道,向观众传达那种人力不敌现实的愤恨。
徐峥一直以来都是个对肢体控制相当精道的演员,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自导自演过先锋话剧《拥挤》,只有他一个人在舞台上,用肢体语言配合灯光、舞台置景,表达「拥挤」的状态。
看到最后,你会对程勇这个人物产生无比的认同。
他做着一些神圣的事情,但在生活中也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样有软肋,也依旧保持了作为商人的那份精明。
就像在曹斌上门来检查的时候,他掩饰说,「你怀疑我卖假药啊,很挣钱吗?」语气强硬,还皱着了下眉头表示不屑,并用吸烟掩饰内心的不安,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些微表情,是他作为商人虚张声势的一面。
但在听到假药贩子被抓了以后,他既心虚,又惊讶,眼神有些细微的闪躲,先不安地看向下方,然后抬起眼皮,故作镇定地说:「挺好,为民除害。」
这个声画之间产生错位的表演方法,让程勇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一开始那种善于周旋的状态,但内心的目的却完全不同。
此前的周旋,是为利益;现在的周旋,是为保护。
在回到黄毛的房间,看到他的合影和车票的时候,徐峥更是打破了自己对哭戏的障碍,坐在上下铺的硬板床边,哭得声泪俱下,身体抽动,完全整个防线坍塌,他一边哭一边把脸转向一边,用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种祭奠的感觉。
在这些充满细节的表演里,就是程勇最打动人的那部分,这是在他甫一登场的时候就已经带上了的、那种在生活里浸淫已久的「味道」。
文牧野也说,程勇这个人物一出场,就要让观众感觉完全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散不去的味道。
徐峥是在演一个真正的「人」,而非一个角色,这个「人」是打通《我不是药神》艺术性和商业性的关键。
从《春光灿烂猪八戒》建立起国民度的徐峥,在电影里演了很多的中年男性,《疯狂的石头》里的老板,《无人区》里的无良律师,《催眠大师》里有心理阴影的医生,《心花怒放》里世俗的郝义,《港囧》里陷入中年危机的徐来,他们有的焦虑,有的不安,有的圆滑,每一个都让你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还要加上《我不是药神》里堪称「影帝级表演」的程勇。
他凭借这一系列的形象,建立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国民度。这些角色就像是社会的镜子,构成了一张中国男人图谱。
徐峥在讲到自己路演时候的感受时说,他「第一次感觉到作为电影人被观众赋予的一种尊重」。
这不仅是观众给予电影的,同时也是《我不是药神》给予它剧中所有人物的,它在指出社会问题的时候,给予了深陷其中的所有人的困境、他们的选择、法理与情理的矛盾一种尊重,因此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
这么些年,徐峥身兼数职,我们太过熟知他的多重身份,却可能忘了,他的这些多重身份,都源自他对表演的热爱。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我做导演或者制片,都是为了让自己更主动,等于是跑到项目的源头去找那个主动权,但最终还是为我做演员来服务的,为了自己可以有更多戏可以演。」
徐峥在采访中,说到过自己如何将生活融入表演的方法,是在表演的时候,把自己的各种经验,比如阅读、比如观察、比如体验生活,做一种「翻译」。
表演就是翻译生活。
而优秀的表演者如徐峥,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体现了对「信达雅」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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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神》是十五年来唯一破豆瓣9.0分的华语片,仅凭勇气不足以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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