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拒绝(下)
李霄云挂断了徐牧的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内心中，压力很大。徐牧确实没有上课的意思，但语气里满满都是循循善诱。而此刻的李霄云恰恰什么都不想听从。她只想听从自己的内心，就像当初在机场头也不回的走掉一般，把这些所谓的关心和指点都扔在一旁。人总有想要任性而为的时刻，此时的李霄云，就是这种状态。
这个项目是她加入这个小团体之后的第一个项目，她比任何人都惧怕李中的失败。因为她知道李中为了说服别人接受她，跟陈浩翻脸，跟小温说不定也有一些说不清的尴尬。她十分介意自己在李中朋友眼中的样子，有时候她自己也很奇怪，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些。要知道当初跟着徐牧来回跑着做项目，她从来不曾介意徐牧的那些朋友怎么看待她。
电话铃声又想起。李霄云看了一眼，这次是李中。她听凭电话铃声反复吟唱，她的铃声是一首《小幸运》，记不得什么时候设置的，她心里暗自想到：“应该找个更好听的歌曲。”
李中也十分烦躁。在他看来，他对李霄云的情感，对方应该心知肚明，可怎么会出现“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话？这话对他来说太有杀伤力，以至于李中完全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做。不过好在他还有朋友，于是他约了小温一起吃饭。
“没接我电话。”李中摇摇头，“你让我打电话，我打了。现在她不接，我该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办法。”小温没好气的道，“你上午究竟说她什么了？电话都不接，会不会没听到，在忙？”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忙成这样，我不信。”李中苦恼的叹口气，“不去想了，来喝酒。”说罢他就把俩人面前的啤酒杯倒满。
“其实我有句话想跟你说，”小温喝光了杯中酒后道，“你不觉得这次项目你有些太冒险了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是对我好。”李中微垂着头，“但我等不及。一世人两兄弟，我的出身你知道一些。你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也算小康，我家什么样，我没跟你细说过。”他看着小温，轻声道：“我家很穷，穷到我12岁离家去镇上上初中，家里就没给过我钱。当时我父母就说，你能挣钱供自己上学，就上。供不了，家里也供不了。所以我从12岁开始，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得，或者说，拼的。我捡过破烂，偷过工地上的铜扣，白天在学校蹭同学饭吃，晚上爬墙溜出学校去夜市摊儿上捡啤酒罐子、可乐罐子。大学咱俩同学，你知道我玩命打工，道理很简单，我没钱。谁也不能指望，我只有靠自己。送货，搬家，啥挣钱快我干啥，不是我不喜欢干家教，家教需要等机会，我等不起。上班以后你也知道，一开始就是瞎混，因为没资源也没本事，小王总对我好，给我机会，那我就玩命干。开发业务，我一天恨不得打别人一个月都打不完的电话，跑网点，不管多累，我没偷懒过。当时别人问我，你这么卖力干嘛呀，多简单的问题，我穷怕了。”
“穷怕了。”李中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仰头喝光，又道，“所以我只要能发现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就想牢牢抓住。这就是为啥我这么恨徐牧。他拿走的可不只是我的中介费。他拿走了我站起来最需要的时间。你说我冒险？你是我兄弟，说话也向着我。我自己有数，我何止是冒险，在这个项目上，我是抱着要么直接发一笔财站起来，要么再回去当我的小屌丝。我是一个光脚的，无所谓。”
“去年也算赚钱了，干嘛还是这个思维？”小温耐心的开导他，“你这么冒险干，每次都是一次巨大的赌博。你想过没，这个游戏里你不能输。因为你正确多少次都没用，就你这个风格，错一次就完蛋了。比如今天，如果没有大买单救你，你现在应该已经在跑路的路上吧。”
“那又怎么样呢？”李中无所谓的道，“对我来说，300万跟当初一个屌丝有本质的区别吗？我要的不是300万现金太平过两年，我要去搏，才能3000万、3亿，才能真正的变得不穷。”
“你自己应该知道，财不入急门。”小温帮他倒满啤酒。
“我等不起。”李中手到杯干。
“再打一次。”小温喝的舌头也大了。
“我不打了。”李中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我准备直接去找她。”
“够爷们，去吧。我为你祝福。”
“没问题。”李中抓起外套，趔趄着走出了小饭店。
李中站在李霄云的楼下，几番踌躇，终究还是没有摁门铃。他选择了拨打手机。
“喂……”李中毫无准备，电话通了。他其实也许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反正自己来过了，也打过了电话，之后自己扭头回家睡觉拉倒。所以内心中他对电话可以接通毫无准备。所以当李霄云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立刻就结巴了：“啊，嗯，我，那个，就在你楼下。”
李霄云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的身影：“我这会儿就下来。”
李中脑子有些不太够用，毕竟刚刚喝完的三瓶多啤酒还在发挥作用。他赶紧呼几口气，发现自己满口酒味，一摸口袋，“哎呀，口香糖扔车上了！”他懊恼的拍了一下大腿，正犹豫要不要去路边小超市一趟，就看到李霄云一身职业套装从楼门走了出来。
“啊，你要出去？”李中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喝酒了？”李霄云皱皱眉头，“前面有个全家，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全家超市？怎么坐？”李中没反应过来。
“我下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走吧。”李霄云也不多说，径直朝小区门口走去。
“这里的关东煮很香，”李霄云熟练的拿着竹签插着关东煮，“说罢，来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没什么事，”李中走了一路，风吹了一路，心情也平复了大半，“就是想为白天的事跟你说声道歉。我这人你知道，本质上挺善良，就是心里容易发急，一急我就容易瞎嚷嚷。我说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再说了，你打也打过了……”李霄云犀利的眼神盯了他一眼，他支吾着不敢再说。
“总之对不起。”李中又重复了一次。
“嗯。”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李霄云不吱声。
“我确实喜欢你。”李中干脆把话挑明，“我不管你以前知道不知道，现在我跟你说了。”
“然后呢？”李霄云看着略有些气的李中，问道，“然后你想怎么样？你要我怎么样？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没打算怎么样，”李中被问懵了，“我跟你说我喜欢你。”
“喜欢我的人多了，”李霄云冷冷的道，“难道他们喊了几句喜欢我，我就要感恩戴德？还是要敲锣打鼓？”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中忽然发现女人太伶牙俐齿，真的很难伺候，“我只是想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我拒绝。”李霄云听到这里，猛地抬头，“我拒绝。”她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李中被噎的满脸通红。
“拒绝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么？”
“需要么？”李霄云说完这三字，把吃过的垃圾收拾了一下，丢进了垃圾桶。李中只是呆呆的坐在透明的大落地玻璃面前，目送着李霄云的身影从超市走出，然后一步步消失在夜色中。
他连追出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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