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间:一部与时间作对的西方诗歌史》书封。
作为新一代的华人写作者,李炜的视野横跨文学、哲学、音乐、艺术等诸多领域,涉猎广博,受到评论界的广泛赞誉,更是在普通读者中“圈粉”无数,被誉为“鬼才”。此前创作《嫉俗》《反调》《孤独之间:一部另类艺术史》等作品,均获得良好口碑。日前,其最新作品《永恒之间:一部与时间作对的西方诗歌史》由上海人民出版社翻译出版。9月18日晚,李炜携新书与评论家张定浩、来颖燕做客思南书局·诗歌店,与读者一同步入西方诗歌的秘密花园。
9月18日晚,李炜携新书与评论家张定浩、来颖燕做客思南书局·诗歌店。
诗歌艺术并不会遵守进化论《永恒之间》既是一部诗歌史,也是一部诗人列传。它所书写的,既是有关诗歌、有关文学的历史,也是肩负天才、最为敏锐的那群人在不同时代的沉浮遭际。诗人们的生活在李炜的笔下充满戏剧感,而戏剧冲突之下隐藏的则是深切的体认与悲悯,包括奥维德、彼特拉克、鲁米、荷尔德林、艾略特、惠特曼、普拉斯、狄金森、阿波利奈尔、聂鲁达以及更为大名鼎鼎的荷马、但丁、莎士比亚、普希金等人,都在李炜的笔端登场亮相。
延续一贯的形式实验,在《永恒之间》中,李炜打破了线性书写的模式,采用了“逆时间”的方式安排章节。开篇从20世纪出发,一路回溯,十个篇章如同十个站点,让人先后驻足于1930年代西班牙语诗歌、20世纪初法国诗歌、19世纪末美国诗歌、普希金时期俄语诗歌、歌德时期德语诗歌、莎士比亚时期英语诗歌、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语诗歌、西方迻译中世纪波斯语和阿拉伯语诗歌、古罗马和希腊化时代诗歌,直至古希腊时期诗歌。
李炜聚焦十个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诗人群体,通过叙写他们各自的命运遭遇和精神历程,直观呈现其所处时代的诗歌乃至文学艺术风貌,连缀成一部纵贯三千年的西方诗歌简史。在他看来,这种打破线性叙事的写法,有助于读者对艺术领域内“新”与“旧”的优劣之分进行反思。“如果按照正常的方式来写,这本书应该从古代一直发展到现在。”但李炜不喜欢“发展”这个概念,在他的理解中,艺术、诗歌并不遵守也没有办法遵守达尔文的进化论。
“现代诗歌并没有比古代诗歌更高明或者更为美好,现代诗歌并不是从古代诗歌进化下来的结果。”尽管包括诗歌在内,艺术领域在技术方面确实不断突破,但在李炜看来,这并没有使早期作品无效或过时。
“早期的艺术作品依然重要。诀窍在于了解创作出他们的那些人所身处的时代、面临的问题、拥有的选择,以及他们如何、为何接受或拒绝这些选择。”在这种思路下,李炜希望在这本书中为每一位诗人的创作提供上下文。不单是一个个文学背景,更是一幅幅文化全景。
这种“逆时间”写法,非常对张定浩的胃口。他平时的阅读习惯就是随意跳读,或者翻开哪里就从哪里开始阅读。
在张定浩的理解里,文学可能变得更加复杂,但并不一定是进步的。“就像奥登说类似于荷马这样的古典诗歌,情感很简单,嫉妒就是嫉妒,喜欢就是喜欢,但是辞藻非常复杂,是用复杂的一套辞藻描写简单的情感。但是现代诗人常常是用简单的词汇描写复杂的感情,因为现代人的情感往往是很多情感综合在一起的,他的嫉妒困扰会比古代的更复杂,但这不是进化,只是变化。”
左起:责编吕晨、张定浩、来颖燕、李炜。
诗歌的时代过去了吗?《永恒之间》的副标题是“一部与时间作对的西方诗歌史”,这常被理解为与本书的“逆时间”结构相关。但是李炜说,这只是表面之意。
“诗人,尤其是古代诗人,他们每一位都渴望自己的作品永垂不朽,可是为什么这样的美梦很难,甚至基本上都无法实现呢?因为他们都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在现实生活中叫‘时间’的问题。时间很容易让我们忘记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所以任何诗人想要名留青史,必须和时间作对,和时间对抗,这是我副标题另外一个意思。”
李炜说自己是一个悲观的人,而在写这本书时,更是越写越感到悲观。他越写越确定诗歌辉煌的时代确实已经过去了。“在今天,大家都说诗歌依然重要,是每种文化的核心部分,但实际上根本没人在乎诗歌。”他看到,人们从学校毕业后,绝大多数再也不会阅读任何一本诗集,哪怕是莎士比亚。
在来颖燕看来,这个课题也可以扩大为文学或者艺术的时代是否过去。这让她想到一本书里一句话,大意是人其实都是自带两副灵魂,一副由内向外看,一副由外向内看。她觉得对一个时代而言,同样可以作这样的观察。身处时代中的我们,如果从外向内看,会看到制度改变、环境变迁等很多外在的变化。但如果从自己内心往外看,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并未随时间而变,在我们的心灵层面,它们是永恒的。
“诗歌就是这样,它是我们内心本能的需要。” 来颖燕认为,通过诗歌或艺术,我们会发现生活更多的可能性,找到更为广阔的生命体验。“诗歌的时代可能会过去,但从内心出发,我们都会在某个角落需要诗歌和艺术。”
相比于唐朝那样一个诗歌辉煌的标杆时代,张定浩当然同意诗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任何时代都要过去,包括诗歌的时代,但是诗永远不会过去,热爱诗歌的人也不会过去。”
李炜(右一)。
所有诗歌几乎都翻自原文有朋友或读者在读完《永恒之间》后,常常会问李炜为什么不写产出过密茨凯维支、米沃什、辛波斯卡等诗人的波兰诗歌。李炜的回答很简单:不懂他们的语言。
在动笔之前,李炜给自己定下了唯一一条规矩:只细说那些他读得懂原文的作品。是的,《永恒之间》中的文本涉及十余种语言文字,除了像波斯语、欧西坦语等极个别情况外,包括西班牙语、法语、俄语、德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的文本均由李炜从原文翻译为英文,再由本书译者袁秋婷翻译为中文,两人之后再对中译本切磋琢磨。
张定浩认为,李炜能够在多种语言间穿梭是他很重要的生命经验,对翻译来讲是非常切身的经验,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把讲中世界波斯和阿拉伯那一章《译》写得那么好。不过在他看来,尽管弗罗斯特讲过诗歌即翻译过程中丢失的部分,但是也有诗人认为诗歌是翻译中保留下的东西。这两种观点并不矛盾,是互补的关系。不管是中文世界的埃兹拉·庞德,还是英语世界的李白,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被误读,但是伟大的诗歌总是能抵抗住翻译乃至错误翻译的考验,“他们的诗歌依然成为了彼此语言中非常重要的作品。”
来颖燕以李炜在《译》这一章中庞德译李白《送友人》为例说,庞德将“青山横北郭”的青山翻译成“blue mountain”(蓝山),这显然是一个误译。但正因为蓝字如此不恰当,却赋予了这首诗在西方先锋艺术当中独特的魅力。
“一般而言,先锋艺术是一种集体化的状态,但同时诗人又拥有自己的主权,可以进行最个性化的表达,即使不够准确,庞德这件事情依然做得非常有意义。”来颖燕如此说道。
在张定浩看来,译诗的基本前提是译作能不能成为诗,在此基础上再讨论准确与否的问题,“如果翻译过来不是一首诗,所谓纯粹的直译是毫无意义的。”他十分欣赏雪莱的翻译标准,“就是能不能激发起目标语言读者跟原语言读者同样的情感。这首诗在中文世界里激发出我这样的情感,在英语世界里同样激发出这样的情感,这首诗翻译得就成功了。诗最终是要传达情感,情感的准确比字句语法准确更重要。”
正如希望摒除文学艺术当中的“进步”观念而采用“逆时间”结构,李炜坚持从原语言进行翻译,也是出于回到现场、体察当时人最真实的情感的考虑。
“在我看来,你想了解一个诗人,必须了解他的原文。不然根本没办法看出他到底哪里特别,优秀在哪,创新在哪。”
《永恒之间:一部与时间作对的西方诗歌史》书封(带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