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纹身师 Henry Hate 给 Amy Winehouse 纹了她肩膀上那个著名的复古女郎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Amy 回到了纹身铺子。
Amy 想要遛 Henry 的狗。
“我把狗绳递给了她,并跟 Amy 说,假如狗肯跟你一起走的话,你就可以遛它 —— 我有一条特别任性的美国斗牛犬。” Henry 隔着店铺的柜台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他的纹身店坐落在伦敦的潮人街区 Shoreditch。
“然后她就去遛狗了。起初我以为,Amy 只会在附近转悠上二十分钟左右,但她走了一个半小时。我看了看钟,心想,我勒个大操!我开始有点慌了 —— 假如我的狗被车撞了可怎么办?我没有 Amy 的电话号码或者任何联系方式啊。”
最终,Amy 带着狗回来了。又过了四天,她带来了一个狗玩具。Henry 告诉我,这种突发奇想式的举动,或是行为背后的好心肠,在 Amy 身上都并不稀奇。
到今年7月,Amy Winehouse 就离开我们六年了。她在27岁时死了,此前她一直是八卦小报的重点打击对象,她还一直在与药物成瘾和贪食症作斗争 —— 她的哥哥 Alex 相信是后者杀死了她。
Amy 与 Henry
每当像 Amy Winehouse 这样的知名人物去世的时候,关于这个人的各种文学和电影作品就会横空出世。在这些作品中,最重要的或许是 Asif Kapadia 于2015年拍摄的纪录片《Amy》—— 这部片子在描绘她生命中最后日子的同时,也纠正了那些八卦小报造成的公众对于她的误解。
现在,伦敦犹太博物馆开放了 “Amy Winehouse:家庭肖像” 展览,又为她的故事增添了另一层更为私人的色彩。她的哥哥 Alex 和嫂子 Riva 也参与了此次策展。Henry 则为此次展览提供了 Winehouse 复古女郎纹身的原型照片,以及他画的原画。
我坐在 Henry 工作室的椅子上,让他给我做纹身,周围都是十字架和刀子。他向我讲述了他们相遇的第一天 —— 如同每一个关于 Amy 的故事,那次相遇是突如其来且充满激情的,“她说,‘我要一个纹身,就现在。’ 然后她从前台的一本复古画册上撕下了一页纸。我做了三分钟,才突然意识到她是谁。她比我想象的那个引擎般低沉嗓音的拥有者要轻了三四十斤,矮了三十公分。我打电话给我男朋友,告诉他我要晚点回家了。她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纹身十分清楚 —— 她想要这个纹身刚做好就看起来很旧,并且要使用 ‘索菲亚·罗兰’ 和 ‘银幕女神’ 这样的字眼。她说我起初做得太完美了,因此我还得再纹一遍。”
笔者在 Henry 的工作室里接受他的纹身服务
Henry 有许多关于 Amy 的故事,他也乐于向我分享,他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想花时间了解 “真正的” Amy Winehouse —— 尽管这个行为本身就显得有些肤浅。
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纹身师和顾客那么简单。2009年,《太阳报》写了一篇关于 Henry 的封面故事,其中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披露了许多私人信息 —— 狗仔队的围攻对象已经不仅仅是Amy Winehouse了,她的纹身师和朋友们也无法幸免于难。那时 Amy 正在圣卢西亚岛度假,她的家人希望这样的假期可以使她戒赌戒酒。
Henry 在回忆当年《太阳报》的报道对他造成的困扰时,表现得极其不适。我不禁去想:如果另一个人被狗仔队这样日复一日地对待,又会有怎样的感受呢?这就像是每当你摔倒的时候,总会有陌生人抓住机会把你推下山坡。
“假如你像她一样,每天都遭到各种攻击,你也不会知道要怎样去处理的,” Henry 说道,“我私生活的一部分就这样被曝光了,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Amy 得知报纸的消息之后,从圣卢西亚岛给我打来了电话 —— 她本没有必要打那通电话的。她告诉我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从未忘记她说的话。”
展览上的一张 Amy Winehouse 的照片
我又问 Henry 他觉得那个展览怎么样 —— 我猜,关于人们祭奠 Amy Winehouse 而做的种种努力,他会有话直说的。
“我觉得那个展览很好,因为会有更多的人关注到她短小精悍的作品列表,那些歌曲就足以自证了—— 一个犹太女孩的娇小身躯怎么可能发出那样的声音?这绝非寻常。她的声音就好像是一条三头蛇骑着三轮车,让你不得不驻足流连。她为人们提供了独特的视角,通过她的歌词和音乐,我们得以凝视人类的境遇,其中,建立情感纽带是人性中十分治愈的一方面 —— 如果这次展览能够为大家提供这样的洞见,那么人们就会不再去关注那些讽刺漫画,而是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女孩了。”
Henry 将 Amy Winehouse 的公众形象形容为讽刺漫画,这是十分恰当的。由于全身密集的纹身和不同寻常的装扮,她不经意间让人们把她当成了一个非比寻常的人物,而不仅仅是个 “人类女孩” —— 而这种虚假的形象在她的死之后更加稳固了。
几天之后,我又来到了 Amy Winehouse 的灵魂家园 —— Camden 市场。和犹太博物馆展览同期开展的是一场全新的 Amy Winehouse 街头艺术之旅。这次活动的大意是,沿着壁画走过她以前出没的街区,体验她过去的生活 —— Amy Winehouse 就像爱整个伦敦一样爱着 Camden,当年她也经常在本地的小酒吧里被人认出来。
对于那些既想探索 Camden,又想向它的守护女神致敬的游客来说,这次街头艺术之旅会是很棒的,但由于这次活动的大部分街头艺术都不符合我的审美,我并不觉得那些壁画起到了很好的纪念效果。每幅壁画都被画得十分明亮,它们的色彩让人眩晕,驱赶着一切晦涩和阴郁。有几幅还是挺有趣的,但其他壁画让我不禁猜想:如果 Amy 本人看到她被明亮冲击的颜料画在酒吧外墙上,她是否能笑得出来?无论如何,正如一切祭奠活动一样,这些 “谁谁看到了会怎么想” 的问题也只能飘散在风中了。
壁画作品,由作者拍摄
这场街头艺术之旅的终点是博物馆,一幅由街头艺术家 Pegasus 创作的画就摆在入口处。当你走上台阶时,你就会见到一张真人大小的 Amy Winehouse 照片。这照片可能会让你喉头一哽 —— 部分是因为你可能真以为是她站在那儿了,部分是因为这张照片极为罕见,也让你开始了解与大众印象不同的那个她。
展览是由 Amy Winehouse 的哥哥协同策展的,这次展览也给我们带来了不同的视角。Amy Winehouse 的父母已经为她写过书了,但兄妹之间总会有特别的爱恨情谊,会像通灵般地理解对方,无比亲密却又有着愤懑的隔阂;他们是同一代人,可以从同样的角度去理解家庭关系的微妙。
Amy Winehouse 的衣服,照片由犹太博物馆提供
Alex 向我们讲述了作为常人的 Amy Winehouse 的故事。展览上有一件叠起来的校服卫衣 —— 每个英国小孩儿都曾经穿过这样的衣服。领口也和其他小孩儿的一样,绣上了名牌:Amy Winehouse。看到这个名字,它却与名利无关,这种感觉还是奇怪的 —— 在这儿,这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名字而已,这个名字曾经不具备任何特殊意义。
在那些她童年的照片当中,她总是有股可以成为关注焦点的特殊能量。有一张她十一岁时的照片(当时她还在上小学),其他小孩都面带微笑,对着镜头摆好了乖巧的 pose,而占据了构图中心的 Amy Winehouse 却双腿岔开,上身前倾向镜头,好像在挑衅镜头似的。
Amy Winehouse 在学校,照片由笔者拍摄
她那些娇小的衣服由一根杆子串了起来,抱着某具已不复存在的躯干。他的哥哥给她收藏的某些唱片加上了注释,告诉观众他们兄妹们曾经一起听过什么音乐。展览上还有一些她曾经爱看的书,那是她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掠影。我认为通过这些渠道来了解她仍然是有意义的 —— 尤其是趁那些熟悉她的人仍然乐于分享的时候。
Henry 说,“Amy 的心地是那么的善良,我认为她现在可能正在从天堂往下看,心想,‘我也希望展览能办成。’ 他们希望通过这次展览,向人们揭露公众印象之外的 Amy。但因为她已经走了,这些展览上总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气氛。”
我总觉得展览上还缺少了什么,但我在展览上最喜欢的 Amy 收藏的那些蹩脚的、复古的、印有贺卡上常见毒舌笑话的磁铁,它们显示出主人对百忧解和酒精的爱。她的 “与其和一个精神病人共度余生,不如轰轰烈烈爱过就算” 磁铁,我妈妈以前也会贴在冰箱上!
你在 Camden 市场随处可以买到这些东西。尽管我可能又错误地解读了她的形象,我仍然不禁想象 —— Amy Winehouse 走过那些摊位,被某块磁铁吸引住,开怀大笑。
编译: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