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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欧豪年1935年出生于广东茂名(今改隸吴川)，自幼受书于父,课读经史、文辞,兼习绘画书法。1949年随家人移居香港，17岁即成为赵少昂的入室弟子，承袭岭南画风，绘写山水、花鸟、虫鱼、走兽、人物，刻画入神，在港时已崭露头角。从青年时代起，欧豪年的画展接续在国内外展出，同时教授中国绘画艺术，培育后进，传道授业。1970年应邀执教台湾文化大学美术系，并正式定居台湾。

▲欧豪年先生于中国美术馆80回顾展留影

少小就学，欧豪年作诗作画全凭着自己的喜爱，对于古典文学的修养积累则是来自父亲的坚持，在兵荒马乱的抗日时代，父亲仍坚持亲自执教，以近乎塾学的方式，加强对文化教育，并且能够在之后全家转赴他乡，也从没有失去受教的机会。

“诗三百篇以至经史子集选读之外，书法则自“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九宫格、晋王羲之圣教序、唐孙过庭书谱序、以至经史格言、唐宋诗文集的默写，亦是小时能有所表现的功课。所以我如今说，绘画既已成专业，则诗是生活，而书法当为我的游戏之作。 ”

▲中国美术馆展出的欧豪年艺术年表配图

作为岭南画派第三代传人，欧豪年笔下的花鸟虎鹤、山石云涛，其笔法神韵主要继承岭南画风，而兼东西洋技法，闲淡之外的清丽，也具岭南传统的浓丽色彩。岭南画派之所以为“折中派”，便是要把古人的工笔与后人的意笔，二者鸿沟弥合折衷。他重视生活写生的传统，写生不仅是猎景，而且是造境。他以中国人文精神为依托，同时又紧扣当代绘画艺术思想潮流，求新求变。

▲2018年3月2日，“还携笔墨向高丘——欧豪年八十回顾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

对于岭南画派的在当代的延续，欧豪年说：“自己是号称‘折中派’的这一代还能有创作，跟年轻人打成一片，就表示不管是被称为岭南画派也好，被称为折中派也好，画派的努力都是很具体的把中国水墨之内和以外的有益之处都能做适当的发展。所以我们的画风是有很具体的把传统的中国水墨趣味加上新的意念，新的想象，就是让创作出来的作品可以用时代的脉络来考察艺术家的成果，是否是对这个时代的贡献。”

▲中国美术馆展览开幕式 欧豪年致辞

两岸开放往来，欧豪年数十次到祖国大陆挥毫写生。从黄河到漓江，从长城到瑶寨。他曾六登黄山，为记录四时之景，曾在严冬从台北告假直奔飘雪黄山，在雪中忘我写生直至手指冻僵。耄耋之年的欧豪年，一直记得家乡那片草坡，他曾说书画艺术其实一根草的比喻更加动人，风吹草偃是表示弱势的无奈，然而强劲的草，可以说是“疾风知劲草”，因此有的画家为了这一目标，投入了一生的心力功夫，作画如此，写字也是一样。

▲中国美术馆展览现场

2018年3月2日，由中国美术馆主办的“还携笔墨向高丘——欧豪年八十回顾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此展作为中国美术馆捐赠与收藏系列展，也是文化部2018年度国家美术作品收藏和捐赠奖励项目之一。展览汇集欧豪年各时期所作山水、花鸟、走兽、人物、书法近150件作品，向公众展示出这位已过80高龄的老人在数十年的艺术创作中做出的努力，彰显当代岭南画派的艺术风采。

▲开幕式嘉宾合影

欧豪年认为，在近代之后国画发展，关于西方文化艺术对于中国画而产生的碰撞，促成中国绘画对自然写实程度的影响。国画有其深厚优良的传统，但亦有其实积弱之处，亦即是一向都被忽视的地方。国画不是西学的附庸。从元明清至于近代，经过悠久追求笔墨后，终觉得疏忽了对于物象与境像，具体认知掌握的能力。无论是工笔亦或是写意，确认上述的掌握，仍对每一位艺术家非常重要，是不可或缺的“能”。国画流演至今，各家发展一日千里，然而如何去涵泳今古，陶铸中西，方能开出国画新机遇，仍宜作为今日艺术家们的新课程。

雅昌艺术网：这次您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是您的80回顾展，这次展览的筹备是怎样的？

欧豪年：我还记得在2004年的时候，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我的七十岁回顾展，是杨力舟馆长来帮助筹划的，展出了一百多件水墨画和书法作品。时间一晃又过去，中国美术馆在今天又要举办我的八十回顾展，吴为山馆长为此积极筹措，非常感谢。

▲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为欧豪年先生颁发捐赠证书

▲欧豪年与老友范曾此次在北京相会

▲中国美术馆展览现场

我从小就坚持对国学的探求，之后延续到中国画上。应该说，对人文探究的努力我一直坚持到今天80多岁还乐此不疲，我还在创作，跟年轻的研究生在一起讨论怎么样去落实，怎么样去使得国学发展不会因为21世纪的世界动向而被西洋文化所冲掉，这一点是我们最关心的。对欧豪年个人的创作数十年不停的成果，这次展览是对我作为一个水墨艺术家的肯定，选了150件各个时期的作品来展示给大家，同时还决定向中国美术馆捐赠20幅作品永久收藏。

▲欧豪年《中国美术馆展出感赋律诗》

书法 145cm×367cm 中国美术馆藏

雅昌艺术网：回溯您数十年的一个艺术创作经历，带给您最早启蒙的是否还是家庭影响？在创作前后现在对水墨画的理解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欧豪年：艺术创作就是艺术家的生活的感受，他在什么环境过的生活，从少年、成年影响他生活的，让他落实到创作上去。我生活在广东海边，在茂名出生，现在属于吴川市。家乡的环境是水乡，因此我有很多机会和船在一起。我故家当年出城坐的小船就是当时普遍的交通工具，一直到远的地方用的大船，所以我很钟爱画水乡，近些年来大陆遨游，名山大川江海，从陕西和山西两岸去看了黄河，这两边的景色有不同的感受，我都记录下来了。我曾经六次上黄山，包括春夏秋冬，隆冬的雪景下的黄山我也画下了好些作品。我从早年的生活，到中年的海外经历，欧洲、美国都留下我的画迹，让中国画不单为了中国的土地所看到，即使在外国环境所看到的也都记录下来，中国水墨画不是那么窄小，是可以无限的开拓，这样子的话也能鼓励年轻人，那么成就将来就会更具体了。

▲欧豪年《台湾九十九峰》2009

200cm×100cm×4 中国画

▲欧豪年《山原琴啸》1979

84cm×95cm 中国画

我的创作除了刚才说到因为水乡对画船、江河以及到名山大川的游历，因为我也读历史、文学，许多重要的历史上人物的种种事情我都有时候会喜欢记录下，而在文学的努力方面，古人的诗歌感叹，让我感动，我都用水墨画把它表现出来。对某些古人我特别崇敬，比如苏东坡所代表的伟大时代，他的个人的胸怀博大，这些点滴都是不可磨灭的，我就宁可用我的画笔把这些动人的想法，不单把是他的诗词表达出来，也有几百年后的欧豪年从画笔上也我自己的“尚友古人”的所感所思传达出来。这样中国的历史，中国的文化就会更有可读性，更有可感念之处。

▲欧豪年《雄狮出柙》1967

184.5×189 中国画 中国美术馆藏

人物之外，画动物不管是容易接触的或者是不容易接触，就好像老虎、狮子这些猛兽的方面，我都给它一个肯定的地位。狮子、老虎都是自由自活在山上的，应当被尊敬为山君，山君是什么意思呢?山上的君王，但这个“君”也可以是指山上的君子，什么叫君子?就是山上的朋友。猛虎、雄狮，或者骏马、羔羊，甚至是被大家习惯形容为懒惰的猪，其实都是被我所肯定的动物，非常可爱。其实我们不单是画它们的形象，画形象只是一个画工做的，是工匠的能力，但要是作为一个文化人作画，你所做的画一定有你的感想才画出来。千言万语也好，三言两语也好，把心中的感想、思考记录下来，那么你所做的就可以留下来成为一个可以解读的作品。

▲欧豪年《松鹰》1986

200cm×100cm×4 中国画

▲欧豪年《浴牛》 2015

125cm×63cm 中国画 中国美术馆藏

雅昌艺术网：您平时的这种创作习惯是怎样的？

欧豪年：我年轻一点的话当然是更有活力，小时候在我家乡的草坡，坡草高的不得了。那个时候把坡草每年收割以后作为这个烧砖瓦的材料，家乡有在这方面的实业是很重要的。这些坡草就在我的笔下，一笔一笔的画出来作为作品，那么因此让我感觉到中国人创作梅兰竹菊，孔子就提倡人格艺术，梅有骨干，竹也有虚心、高洁之气，兰花的谦虚的君子思想，菊花隐喻的清廉、隐逸的人格。那么我更强调的是一根草，正如“疾风知劲草”。

▲2016年12月，香港中文大学欧豪年教授主讲:从一根草说起及书画示范

我要跟社会大众说一句，作为一个艺术家一定要有全面性的努力，这是不单是画一个人，画一座山或者是画一点动物就成为艺术家而被肯定，艺术家要能全面在山水、人物、动物、植物都做出相当程度的努力。透过写生所做的努力不是将前人的形象重画出来而已。我画的人物，要表达出对象的不单是体形，必须连神态也要表达出来，这就是欧豪年在写生的功夫上所作的努力。

▲2010年欧豪年在黄河壶口瀑布写生

雅昌艺术网：您对写生是如何认识并实践的？

欧豪年：我对写生的努力，除了最近五年老了，腿脚不便，就比较不能每一样事情都亲自来，我对写生一直都在提倡和坚持。之前出去写生的时候，随身带本子，有时候用小本子和签字笔都可以，看到的都可以画。跟学生在一起就更方便了，画具更充分的，直接用水墨写生。

▲欧豪年《东坡题壁》2011

138cm×70cm 中国画

雅昌艺术网：您现在是作为岭南画派第三代，从您个人来说如何看待岭南画派从“二高一陈”发展至今的风格和体现？

欧豪年：我心里这么一个解读就已经充分把岭南画派的精神包含在每一句话当中，就是说写生的精神，折中的精神，我们和前辈所做的努力，应当被全中国人所肯定的。

▲欧豪年《黄河胜概》2015

105cm×94cm 中国画 中国美术馆藏

▲欧豪年《狮侣》1963

200 cm×100cm×2 中国画

雅昌艺术网：如何理解“折中”？

欧豪年：折中是出自于司马迁的《史记》，《史记·孔子世家赞》中有写：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折中就是说当时的诸子百家的言论，各式纷纭，你有你的说法，他有他的说法，但是要来一个中肯的方向，协调不同意见，使各方都能接受，就是以孔夫子怎么认定。岭南画派之所以又称折中画派，便是要把古人的工笔与后人的意笔，二者鸿沟弥合折衷，也把吴派山水与浙派山水的门户之见打破，如今把中国与西方的门户之见，打破又有何不可呢?

雅昌艺术网：关于与赵少昂先生的学习经历，在正式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前，两人有过什么机缘接触过？

欧豪年：我在少年的时候，还是动荡的抗日时代，因为我的家族还可以算是一个大家庭，称得上是望族，那么能到比较安全的地方的话就曾经到了被称为湛江这个地方，之前是叫做广州湾。这里相对安稳，日本的战事不去扰乱广州湾，因为这里当时是法国的管辖下。

所以那个时候赵少昂老师曾也因避乱到广州湾，我的父亲带着我去看先生的画，收藏他的画的时候我也在场来乱指一番，赵老说你将来要对绘画努力，我家长告诉他我们这个小子很专注，一心就是要搞艺术。之后我到香港居然就找到机会跟赵老在一起，我就拜他为师。

▲2016年12月1日，欧豪年获颁香港中文大学荣誉博士

雅昌艺术网：平时怎么来教课？

欧豪年：教课就是普通的画画给学生看，学生去学他，我帮忙也可以带一些学生到外面写生这样子。我有好多年在香港，我在赵老病房陪他就有四年。赵老在1960年去美国之前就把香港中文大学的课交给我来上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合并为香港中文大学，其中一个学院叫做崇基学院。我还去看望了学院院长凌道扬先生，之后成为崇西学院的讲师，然后一直到中文大学落成。之后新亚学院的加入，就是钱穆先生所领导的学院，准备成立美术系，我开班的美术就停下来，改为音乐系，形成不同方向课程设置。我就停下来就不要劳累再上课了，我就到东南亚去了。开画展、讲学、出去写生画画，跟朋友在一起。

雅昌艺术网：宋美龄夫人曾去到您在台湾的展览，当时还收藏了一些您的水墨作品，这段经历是怎样的？

欧豪年：1966年因为纪念孙中山百年诞辰在阳明山所兴建的中山楼刚好建成，需要一些画作来陈设。1968年台北历史博物馆主办了一场伉俪画展，宋美龄夫人也到了现场观展，对我的画作很欣赏。经过挑选，《海鹰》、《柳鹭》、《雄狮》、《红荷》、《寿色》、《晨鸡》、《朝云》及《山高水长》八张中堂巨作被中山楼购藏。1969年，又收藏了两套《奔马》条屏，现在作品还在中山楼陈列着。

▲台湾中山楼

其中有一件趣事，台湾的警政署长卢毓钧先生曾说这次的经历。蒋夫人亲自来看展之后，后来派他带人去取画，当时他还只是阳明山辖区的一个小科长，把画作拿到总统府去让蒋公和夫人挑选，后来卢毓钧常跟友人开玩笑说他跪在我的画前好久，因为都是摆在地上的，他们只能就跪在地上了一张张的摊开再卷好，老总统说这件好，点头就收起来这样子。这么一段事情就列为当年的轶事。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选择去到台湾？

欧豪年：这些年来，我从大陆到台湾，又游历到海外，举办很多场画展和讲学。在台湾我从事美术教育四十年多年，从台湾中国文化大学一直到台湾艺术大学的研究所，也做了许多对研究生、大学生产生影响的努力。所以也把画风带到台湾，鼓励青年人，让他们对继承中国画传统，发展创新，有所开拓。

▲台湾中国文化大学

▲1970年欧豪年教授与中国文化大学创办人张其昀先生合影

中国文化大学当时还叫做“中国文化学院”，创办人张其昀先生对我的画风和艺术观非常认可，多次书信往返邀约，希望我返台执教。过了两年时间左右，到1970年，我就被他说服，定居台湾，到今天也已经快五十年了。

雅昌艺术网：对于您的艺术创作和教育经历来说，面对中国画的发展，现在有什么样的问题能够给年轻学子指出？

欧豪年：我一直鼓励学生们在中国画上做出努力，这个世界的文化发展不一定是东方的，也不一定是西方的，这些年来西方变成世界的主流，但是各位我们共同努力，老先生、老教授所做是插秧、施肥，不要拔苗助长地发展中国国学、发展中国文化、发展水墨画，将来是有一天，中国艺术在世界会占更重要的地位，那一天也许我不一定看到，你们能不能看到就看努力的成果了，你们看不到的话还有第三代，我希望水墨画在将来有收成。假定我们今天不努力去播种插秧，就没有机会等到在世界艺术的重要地位，我们拿不出好东西来，那就太可惜了，所以我常常对年轻人有这样的警告跟鼓励。

▲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华欧豪年美术中心

雅昌艺术网：台湾院校对于中国传统艺术如何来学习研究，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

欧豪年：重要的教授连超龄了都要留在要他在负责这个科目，没有办法到学校上课都有叫研究生到老师的家里授课。不仅是那么大陆的名教授一个一个地请到台湾做客座教授，包括日本、韩国的文化交流，请教授授课，在国学方面的研究非常充分。在这一点台湾艺术大学在国画、书法、篆刻，这些人文艺术方面都不放过，这样子的话大学就有活力，有具体的治学，也让人家肯定大学所做的努力。

▲2013年9月29日，“鹏翼展天宽——欧豪年书画展”在国家博物馆开幕

▲2017年11月25日，“中国文化两岸融通—欧豪年书画展”在国家图书馆举行

▲2017年欧豪年与沈鹏于北京合影

▲沈鹏为欧豪年书画展题词

雅昌艺术网：台湾有没有自己相对于本土或者地方性的水墨创作？

欧豪年：我们也影响台湾本土，让它更多跟中国画能扣在一起去努力拓展，台湾的艺术本身就是中国画的一部分，不是说分开来，是扣在一起的点。

要强调中国传统水墨的话就是一方面要强调水墨画怎么能更新，更新的话就是一个努力成果，那么但是并不是把水墨画抛弃掉，丢掉中国画去抓另外的东西，是把中国原来的努力能做某种程度的更新，那么在世界文化艺术中，中国是作为重要的文化体系之一，也是属于全世界文化里面不可少的，所以这个时代的脉络我们就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