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需要我变成那个样子。」
「一个受过创伤的男人。」
「原来我可以变成这样，原来，我适合。」
「我在过一种特别单调但是又特别丰富的生活。」
「我必须是一名认真的好演员。」
杜淳：脱胎换骨
采访、撰文：吕彦妮
1.
演员杜淳已经习惯了，现在大家一打眼，都认不出他来。
黑瘦峻健的脸，微卷的头发，鹰一样的眼神，全然不是过去影视剧里那个圆脸、憨实、笑起来暖烘烘的人了。
「演员杜淳已经习惯了，现在大家一打眼，都认不出他来。」
我之前有耳闻，也在微博上看过一些他近日来在健身房和生活里自拍的照片，唇上留着胡子，戴墨镜或用小面包似的肱二头肌遮住半张脸，确实有点让人恍神。
杜淳的「健身照」
「曾与他擦肩而过，真真的擦肩而过，我根本视若无睹，直到走远了一些，同行的人才忽然醒过昧来提醒我：『刚才那个是杜淳吧……？』我讶异不信，直到他上台才了然，真的是他。」
8月底在《我就是演员》的录制现场也曾与他擦肩而过，真真的擦肩而过，我根本视若无睹，直到走远了一些，同行的人才忽然醒过昧来提醒我：「刚才那个是杜淳吧……？」我讶异不信，直到他上台才了然，真的是他。
不仅只有我一人与他「对面不相识」，我们采访前日他还在组里拍戏，新来了好多群众演员，围在他旁边窃窃私语：「那是杜淳？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给他乐的。
「他走在街上不必再戴着帽子口罩，有人会多关注他几下，也当他是条硬汉，不会再惊呼见到了杜淳。」
杜淳无比享受当下自己带给别人的这种「陌生感」。他走在街上不必再戴着帽子口罩，有人会多关注他几下，也当他是条硬汉，不会再惊呼见到了杜淳。
《我就是演员》第一期杜淳剧照
决定来参加《我就是演员》，杜淳心上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希望观众可以在这个舞台上，看到一个全新的他。
显然，他做到了。节目播出当晚，「这真的是杜淳吗」的话题迅速登上了微博热搜榜首，他一派生人勿近的「蛮」状，有一种不准备再跟外人多解释什么的「远」。
形象转变的初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之前「阴差阳错」接下的戏：《无主之城》——「角色需要我变成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一个受过创伤的男人。」
「阴差阳错」接下的戏：《无主之城》剧照
他把手机举到我面前，迫不及待给我看了一段粗剪的新戏片段，我见到屏幕里的他，一个颓唐但执拗的人，眼睛里有一道「伤口」，我有点开始对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一些兴趣。
「我见到屏幕里的他，一个颓唐但执拗的人，眼睛里有一道『伤口』，我有点开始对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一些兴趣。」
杜淳为了这个角色健身准备了一个多月，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加上控制饮食，脸一天天消瘦下去，形销骨立，眼光也由黯然中重新染上另外一层灰光，他一日一刻猛然于镜子里看到这样的自己，也有了意外的开悟：「原来我可以变成这样，原来，我适合。」
「原来我可以变成这样，原来，我适合。」
戏拍完了，他也一直没「出来」，对健身的热忱愈演愈烈，一直保持至今，随之改变的，还有他的心性。
2.
「原来不会享受孤独。」
过去很多年的杜淳，都会在黄昏将至的时候感到一阵躁动和焦虑，于是必须开始呼朋引伴约饭约聊，即使在拍戏，收了工，也没办法一个人呆着，必须叫上同事朋友吃吃喝喝聊聊，人群里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才肯回去休息。「心是浮着的，觉得大千世界那么精彩，我什么都要看一看，让我自己在房间里呆着，不可能。」
这两年，变了。
朋友都开始奇怪，怎么叫他出来玩也叫不动，每天不知道他自己闷在屋子里做什么。甚至很少见他开工拍戏了，一年最多参加几个真人秀完成额定工作就罢了。
杜淳，你去了哪里？你在做什么？
「我在过一种特别单调但是又特别丰富的生活。」
他开始喜欢独处。
「你知道演《钢铁侠》的演员小罗伯特·唐尼吗？他现在这么红，可你知道他之前经历过什么吗？」杜淳开始眉飞色舞讲解起来。
「他原来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坐过监狱三年，出来，没有人找他演戏，是后来他自己一点点重新往上爬，最终有了《钢铁侠》，重新『翻红』。你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做到东山再起吗？那就是经历给他的沉淀下来的魅力。」
「我必须是一名认真的好演员。」
《我就是演员》杜淳后台花絮照
杜淳现在相信的，就是这「沉淀」二字，他开始觉得演员拼到最后要拼的就是这个。在37岁的当口，他诚实地说：「我必须是一名认真的好演员。」
我蛮佩服他这份诚实的，他评价过去好多年里的那个自己时毫不留情：
「刚有点名气的时候，就想着能人气更高一点，甭管好的赖的，说话做事太耿直，没考虑太多……」
「以前看一个角色，差不多就来吧，不太较劲，让我说什么词，我就说什么词。」
现在回头看真是后怕。「当时哪来的盲目自信就知道自己可以一直有活干，有工作，可以一直挣钱，一直演戏……哪个演员敢说我能红十年，我红二十年，我红三十年……？」挺好的，他说，幸亏是出道早，「飘」得早，「摔」得也早，所以现在，明白得还不算太晚。如果时机没踩准，晚出来了几年，恐怕等自己想通了，机会也早就错失光了。
之前不再接戏那两年，就是因为杜淳一下子看穿了，市面上充斥着的那些戏，家长里短，争风吃醋，商场鏖战，爱来爱去，「我真的够了……」
脚步停下来，他脑子反而开始转。「我该演什么？我该往哪条路走？中国影视剧往下发展出路在哪里？我能做什么？……」他花大块大块的时间自己在家看电影、喝红酒、如海绵汲水，默默搬山。
他现在这张脸，这双眼，就是时间给他的答案。
一个可以讲别致的故事给别人的人，自己内心里必须先要有纵横捭阖的格局，要有侠骨，有幽默，有绅士的礼教和过人的耐性——这些所需，现在杜淳都意识到了。
看着这样一个曾经被人形容为「好男孩」、「好男人」、「我妈妈喜欢」、「中国好女婿」的人，如今铁着一身骨头说自己再也没有兴趣像过去那样「活蹦乱跳」了，更愿意让「外型勾出我内在的东西，比如潜在的忧郁感，比如一些绝望之后的破釜沉舟……」那些东西，杜淳生来没有，但人活着，不就是得跟一些「没有」的东西扭打撕扯一番吗？一辈子当别人眼中的好好先生吗？算了吧。
怎么舒服怎么来，躺在安逸中度日，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是一种罪。
INTERVIEW
你现在就是开始享受要一直往前跑，一直改变，希望大家都猜不到你下一步要做什么吗？
杜淳：我就是想给人惊喜，让大家知道，原来杜淳还能演这样的角色。
「我就是想给人惊喜，让大家知道，原来杜淳还能演这样的角色。」
《无主之城》吸引你的是什么？
杜淳：首先，这是国内影视剧里没有过的类型，很冒险，有点像赌博，但是我真的喜欢。一个警察，为了追查杀害自己妻子的凶手，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查询蛛丝马迹，终于有一点线索了，就踏上了寻觅之路，结果到了一个废墟一样的岛上，必须为了生存与别人厮杀，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来……是这样的一个戏，超现实主义，我喜欢的。
这和你以往的角色确实相差太多了……
杜淳：如果你要改变自己的创作，就得从生活里去改变。我们要主动自觉地去塑造一个自己。我现在有一个观点就是，我不仅仅是杜淳，我还可以是千千万万的角色，哪怕每一次见导演，我都不会把一个简单的杜淳带给他们看，我一定是要有角色的「面具」的，说真的，我觉得没有一个人每一刻都是真实的自己。
那你现在坐在这儿、坐在我面前也不是真实的杜淳？
杜淳：没有真的，我现在不是真正的杜淳。你永远见不到一个独处的他人。多多少少，都有「演」的成分，任何人都是这样。
杜淳《我就是演员》排练照
这样久了，会不会把自己给「演」丢了呢？
杜淳：不会，你活在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世界里边就好了。如果在那个世界里，你觉得自己没什么魅力，就去找「角色」，丰富自己。
你原来是觉得自己不够有魅力的吗？
杜淳：我不够。我小时候没那么多经历，就是家里人给我送到外地让我一个人住校学跳舞。那个时候光练功了，文化基础薄弱，你拿什么来充实自己的阅历和魅力？我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我没有什么特别高过于其他人的魅力。之前也不懂得上进，没太多压力，就喜欢找个舒服地方一呆，挺好。所以说之前十几年演艺之路，走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演，就是一大杂烩，那观众对你定位到底是什么呢？
健身、瘦身、苦吗？
杜淳：不苦，我觉得挺开心的，因为我发现我变成这个样子之后，以后的路会走得更顺，起码照目前看，方向是很好的。很多原来不会考虑我的角色，现在慢慢都来了。以前我喜欢表演是因为可以去好多地方玩儿，我想我现在的样子和状态，也许可以打开更多疆域了吧，一定会见到很多过去的那个杜淳见不到的东西。
变得在样貌上不被人熟知了，真的好吗？
杜淳：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变成让别人不认识，办不到，但是我办到了。我要想变回原来那样，太简单了，你给我一星期，我就能回到原来，一模一样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想变得让大家不认识你，除非你去整容整变样了，不然，是一件太很难的事情。我太高兴了，我能突破自己。
杜淳《我就是演员》剧照
现在在表演这件事上，你追求什么？
杜淳：我对自己有一个小小的目标，特「白」特简单，就是希望以后业界同行提到我，会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演员，会觉得哟这个戏有杜淳、要跟杜淳演戏，心里稍微有点紧张得好好准备。我未来一段时间在角色选择上应该就会先走一些比较「极端」的路线吧，反正就是不会再走「中间路」了。
那个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最梦寐的角色，来了吗？
杜淳：还没有。但是我不是那种特别较劲特别一根筋的人，如果那个角色没来，我就一边等，一边再做其他的。
好多人都愿意表达自己的执拗，会说自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人，你怎么好像说拐弯就能拐弯……？
杜淳：我是这样的，双子座，多变。而且我这人喜欢留余地，从我吃饭就能看出来，我妈说我从小吃任何东西都吃不干净，都会留一口，她说从这点就能看出来我的性格，做什么事都会留余地，都不作「死」。关键还要看你的能耐，如果你自己能力不行，再背水一战也没用，还不如心态放轻松，压力小一点，成功率也高一点。
你后面有兴趣的戏和角色有什么共通点吗？
杜淳：现在后面让我喜欢的戏，都有点悲剧的色彩，人物都是坚持、固执、悲情。举个最简单例子，比如你明明提前知道了自己哪年哪月哪天要死，但生活还要继续，接下来你可能面临一个选择，你要么去一个地方送死；要么选择不去，可能还能活下来……
那你要不要去？
杜淳：我还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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