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纶镁:当年小清新,现在“神经质”

桂纶镁:当年小清新,现在“神经质”

南方周末 港台女星 2017-06-10 14:57:38 281

直到电影拍完,桂纶镁才知道《美好的意外》是一部翻拍片。(剧组供图/图)


全文共4472字,阅读大约需要8分钟。

  • 桂纶镁曾经总结,获得最佳女演员奖的角色都有一个共性,就是“神经质”,而她也很喜欢这类角色。


  • 在法国会出现波伏娃和萨特,我对出现马克龙跟他的恋人并不讶异,那是一个关于自我和自由恋爱的国家。


  • 你可能认识一个年龄大你很多,可是他可能又很像小孩子的人,所以并不能以年龄去论断人。


  • ——桂纶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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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桂纶镁遇见了波伏娃


在《美好的意外》里,桂纶镁演了一个跟自己同岁的女人,两个人的生活状态迥然不同。电影里的桂纶镁拖儿带女,已然做了十多年的全职家庭主妇;现实中的桂纶镁三年前在台北买房,终于从父母家搬出,开始一个人住。


2007年,因为主演电影《不能说的秘密》,许多大陆观众第一次认识了桂纶镁,也见识了原汁原味的“台湾小清新电影”(也称“台湾纯爱电影”):清秀的男孩子和女孩子,说着软萌的“台普”,在校园里懵懂地踏入青春。更资深的影迷,会认出片中的女孩子正是2002年电影《蓝色大门》的女主角,而《蓝色大门》,被公认为是“小清新电影”的始祖,桂纶镁则当仁不让的是台湾青春片的“祖师奶”。


当年,《不能说的秘密》票房成功,在同年上映的所有华语电影中高居前十。那时正值港台影人“北上潮”的开端,桂纶镁随即成为其中一员。


桂纶镁“北上”的第一部电影,是徐克导演的《女人不坏》。她饰演的女孩铁菱是一个摇滚乐队的主唱,爆炸头、黑唇膏、霹雳手套,跨着机车,在北京缓缓的车流中左冲右突。队友演出迟到,她发飙时讲一口半生不熟的京片子:“他在东三环,这是五道口,现在正是最堵的时候,来到这儿至少两个半(小时)!”此后的许多电影里,桂纶镁时常需要说这种京腔普通话。这次拍新片也是如此。来自北京的编剧每天用“标准发音”念一遍台词,录好音,交给桂纶镁回去温习。“不好意思,大家听的时候会有点干扰。”谈到这里,桂纶镁讪讪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此时又回到了软萌的台湾口音。


走出台湾后,桂纶镁很少再演“小清新”,她的许多新角色都在颠覆孟克柔和路小雨(《蓝色大门》和《不能说的秘密》里的角色)。2009年,桂纶镁曾经总结,获得最佳女演员奖的角色都有一个共性,就是“神经质”,而她也很喜欢这类角色。电影《线人》中,她扮演一个被父母卖给黑帮老大(陆毅饰)当老婆的贫寒女子,她对于丈夫的不忠满怀哀怨,协助丈夫杀人越货时又心狠手辣。电影《龙门飞甲》里,桂纶镁演了一个舞刀弄剑的番邦公主,明明懂汉语,却故意满口鞑靼话戏弄龙门客栈里的各路人马。


从影第十年,桂纶镁因为主演《女朋友·男朋友》首次提名金马影后,结果一举得奖。故事从1980年代的台湾校园开始,仿佛又回到桂纶镁早年的“小清新”电影。随着三个主角步入中年,两两之间的隐秘感情浮出水面,纯爱故事走向复杂交错的局面。


这是自舒淇之后,台湾女艺人时隔六年再次获得金马影后。此后两年,桂纶镁又凭借《圣诞玫瑰》和《白日焰火》,连续提名金马影后。


最初,大陆媒体采访桂纶镁时,话题总少不了青春片、“小清新”。如今,这类老生常谈几乎绝迹。新片《美好的意外》是桂纶镁第一次演喜剧。她为此观摩学习《土拨鼠之日》,经典的结构喜剧,片中没有搞怪扮丑,喜感来自男主角在困境中的挣扎。桂纶镁认为自己演的也是这样的喜剧:“跟大家想象的所谓喜剧有点不同,这个戏你笑着笑着会哭,或者难过的时候会会心一笑。”


电影《美好的意外》翻拍自韩国片《妻子小姐》。然而直到电影拍摄完毕,桂纶镁才第一次知道作品的翻拍性质。“我觉得也好,对我来说完全是新鲜的创作。”桂纶镁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但如果下次再有人邀请她出演翻拍片,“我不尽然会排斥,但是我的确会思考,比如原版的主创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我可能无法超越之类”。


1
他掀开了他的裤子

南方周末:第一次演喜剧片,你经历了怎么样的摸索?


桂纶镁:到整部片拍完了还在摸索,完全是一个新的类别。我完全陌生,没有任何经验可以放到这里面来,只有在一些类似情感戏的时候,会跟文艺片稍微雷同。


那不是在演文艺片或者所谓的写实电影,不是顺着角色的心性、情绪走就可以完成的,你需要在表演的途中顾及整个节奏,掌握每天的快慢和能量。你看起来好像非常疯癫,其实你不能全部疯了似的放出去。反正喜剧让人每天拍完都会很疲乏很累。


南方周末:片中角色是抚养一儿一女的全职主妇,她的哪些生活状态让你感到惊讶?


桂纶镁:跑到别人生命里当妈,对我来说倒不惊讶。其实两个小孩真的挺乖的,不管在片场或者实际的剧情里,就算有点叛逆我也可以接受。


突然你会觉得,自己现实生活中独善其身久了,如果有一个家庭或者有一个全力支持你的背后的力量其实也蛮好的。


南方周末:片中女儿遭到性骚扰后,你用武力还以颜色。现实中,你也遇到过这种困扰,你是如何应对的?


桂纶镁:我在法国念书的时候,有天下着大雨,我去超市买菜,准备搭公车时,有一个男士开着车子,绕了两圈,停我旁边。他对我比了个手势,我以为他是说我载你一程,你请我喝一杯。因为法国人很习惯喝一杯的概念。我有点疑虑,但雨下得非常大,我一度有点想要上车,但是他掀开了他的裤子。我就很愤怒地走了。我并没有因此有什么特别的阴影,但你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


我觉得女生要尽量避免任何这类可能,不要让他人有可乘的隙缝。如果发生了,女孩子还是要实时地讲出来,可能会让你痛苦的时间稍微缩短。


2
“我这样讲对白,北京腔太浓了”

南方周末:近几年的电影里,你的普通话念白有一种北京腔,它是怎么来的?


桂纶镁:其实是片方要求的。每天会有编剧录对白给我,我听一听学习,还不能太不像。但是后来剪片的时候,他们会发现好像还是怪怪的。我像这个样子讲对白,北京腔太浓了,又调整回来一点。


南方周末:此前的电影《白日焰火》是一个东北故事,你好像也这样说话?


桂纶镁:台湾口音会比较拖,导演没有让我学东北话。因为我在《白日焰火》里演一个洗衣店的老板娘,在洗衣店实习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我请老板娘帮我念,我就听着学。


拍摄《白日焰火》非常困难。因为有时候是冻到你的表情、肌肉没办法动,讲话非常困难。我们每次拍摄,机器都会冻到坏掉两三次,一直用小太阳烘它,才能开始运作。我拍完就回台湾了。那个温差有40度,-20到20度的差别。


南方周末:2015年,你受邀做金马奖的评审。你怎样在这个位置上尽职尽责?


桂纶镁:其实对我来说概念上不太难。先讲看片,我平常自己看电影一天也可以看到4部,那时候觉得一天看4部到5部的片量还可以接受,整个过程我觉得挺像参加一个夏令营,为期7天,每天早上10点报到,每部片要签到。


然后大家去分享讨论。我的专业是演员,有的人专业是编剧,有的人专业是美术,我们通过各种不同角度的讨论,有最终的答案。我觉得尽职就是把电影很认真地看完,尽责就是在过程里把自己最真实,还有诚实的想法跟大家讨论。


南方周末:角色换位做评审,对你做演员有什么样的帮助?


桂纶镁:收获非常大,因为作为演员,比较少有机会跟大家坐下来把自己的想法透过语言传达。除了影痴或者文艺男女青年,一般的观众可能很少去想我为什么喜欢。但是做评审必须理清楚,逻辑是什么,为什么喜欢,哪些东西是有问题的,我觉得这是一种训练。


南方周末:那年的影帝是冯小刚,你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吗?


桂纶镁:你是不是让我透露投给谁,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说的。


3
波伏娃和萨特,马克龙和他的恋人

南方周末:你曾经说波伏娃是影响你最深的人,你生活中的哪些选择很波伏娃?


桂纶镁: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影响到我做选择,但她可能是影响我思维一个很重要的人。在我求学阶段,她所讨论的东西我是非常惊讶的,包括两性关系,关于个人、个体空间和自我存在的问题,还有女性意识的问题。


但是关于选择的问题,我会让每个个体有呼吸的空间,每一个关系,不管朋友、家人或者是情侣之间,都需要流动的空间,我觉得这是比较健康的。或许她对我的影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个体上的,每一个独特的个体都必须尊重。


南方周末:你在什么时候“遇到”波伏娃?


桂纶镁:是大学三年级在法国念文学的时候。台湾的学制一路上来,很少会思考到我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到底想念什么科系,到底什么是我喜欢的。可是去法国之后,那些同学常在讨论自己的存在,因为有兴趣,他们专注的程度比你高太多。


其实我一二年级是照本宣科,按部就班地读。大学三年级我去了法国,回来念四年级,有很多没兴趣的科目就很少去上课了,我让它们以很低空的成绩飞过。可是我很喜欢的课程,比如说法国哲学课,我很专注地去念它,成绩非常好。


波伏娃对我最大的冲击,是她跟萨特的关系,我不知道原来情侣之间的关系是可以以这个方式建立的。


南方周末:你惊讶于法国新总统马克龙选择的爱情吗?


桂纶镁:在法国会出现波伏娃和萨特,我对出现马克龙跟他的恋人并不讶异,那是一个关于自我和自由恋爱的国家。


南方周末:你觉得忘年恋有某种特别的魅力吗?


桂纶镁:我觉得每个人成熟的年龄阶段不太一样,你有时候遇到一个二三十岁、跟你年龄层差不多的,可能他的成熟度比你高非常多。你可能认识一个年龄大你很多,可是他可能又很像小孩子的人,所以并不能以年龄去论断人,而是以你的经历和生活体验认识一个人,你喜欢一个人肯定是他在某些地方跟你有共鸣和共通的。


4
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

南方周末:最近十年的演员生涯中,你曾经过了两个“间隔年”(指暂时放下一年的工作过另一种生活),会做些什么?


桂纶镁:有旅行。我觉得我挺幸运的,我遇到的工作伙伴在这部分都让我挺任性的。其实做演员心性的调整很重要,你对于人、对于世界的关心、了解,肯定会让你理解一个角色时有更多的面,以前17岁可能诠释一个角色只有5种角度,你大了,你看的东西、你感受的东西丰富了之后,可能同一个角色已经有20种。旅行的影响还有热情,你对于表演本身的热情,创作的热度。


南方周末:你的旅行方式似乎和普通游客不一样,你关注的是什么?


桂纶镁:我其实很喜欢居旅,像是住在那里,居住旅行的概念。我不会特别跑观光景点或者特别想要购物。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上的描写,详细的字句我忘了,但那个概念是“假想自己是生活在那里的人,你像是演了一出戏”。我今天去马德里我像是活在马德里的人,我很日常地去买菜,回家做饭,很日常地去看场电影,看一个表演或者去一个小酒馆,你才能探访到生活在那里的人很真实的样子。


南方周末: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你毕竟是一个游客,你觉得真能进入当地人的生活吗?


桂纶镁:真正进入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觉得与其去拜访他们最著名的景点,不如去他们的市集走走,或者在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小餐馆坐下来吃个饭,或者喝杯酒。旅游书上写的经典餐厅里,你会遇到大量的游客,你可能对那个城市生活的气味是完全没有感受的。


南方周末:你在这种旅行当中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桂纶镁:我会带着比较空的自己,在旅行当中认识新的自己。因为你是去到了一个相对危险的地方,为什么危险?因为你不熟悉。在那个不熟悉的环境,你会认识一个你在熟悉环境里看不见的自己,蛮有趣的。以往可能对我来说,在暗黑里的巷弄里走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你到旅行地以后,又没有导游、旅伴,你一个人会突然很害怕,我会开始奔跑。其实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


南方周末:你对从大陆去台湾的爷爷奶奶年轻时的故事好奇吗?


桂纶镁:当然会。就像奶奶烧的菜、外婆烧的菜你总想学,因为总是忘,可能家乡的味道就没有了。所以家乡的故事还是希望记得,因为他们不在了,就没有机会听到了。


5
“我不能不善言辞”

南方周末:你平时阅读有什么选择标准?


桂纶镁:当我在各个不同的媒介,杂志或者别人的访谈,或者网络书店上看到一些我有兴趣的书,我会都买下来。先收着,不定时的。我会在某一个时间点,那个时间点不可考,它可能是一阵风,可能是一杯饮料,让我很直觉地拿起我已经购买的这本书来读。


南方周末:骆以军的长篇小说《西夏旅馆》获得红楼梦奖的时候你专门发微博祝贺,《西夏旅馆》的精神世界跟你自己的精神世界更相似还是相反?


桂纶镁:我觉得我相对客观一些,我觉得不是所有东西有共鸣才是好的。就像我现在看电影一样,更喜欢的是它告诉我不知道的事,它让我有不知道的感觉,恰恰是我更喜欢的。


南方周末:那部小说里的主角在人前不善言辞,独处时却有丰富的精神世界。


桂纶镁:我可能不善言辞,或许我希望可以回答得更精简、简短一些,但这样对于大家来讲都会很辛苦,所以我不能不善言辞。但是我的确很喜欢独处,我需要这个时间。在独处的时候,你有非常多——不能说是独角戏,但有很多内心问题,会用各种不同角度去反思。那需要独处的时间让你想到答案,然后放下它。


南方周末:你有写作的习惯?


桂纶镁:曾经是,现在很久没有写了。写作对我来说是梳理思绪很好的方法,很多时候我想不到要怎么解决的时候,写下来我很容易可以找到逻辑。因为你的思想是很片段的,可能只是形容词,两个形容词或者一个句子,可能拼凑不起来。可是你把它文字化之后,可以组成一个版图,可以有一个很好的连接。我的思考方式是这样。思想是抽象的,写下来就具象化了,你就可以连连看了。当你连连看的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第四个、第五个形容词,就会有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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