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丨性情蒲松龄

任静丨性情蒲松龄

静园听风 内地女星 2019-02-18 17:47:55 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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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园听风

总第300期

性情蒲松龄

文/任静

在诸多文人墨客中,蒲松龄无疑是最具真性情之一。贴在他身上的第一个标签,是高考落榜生。在中国从古至今以学历做门槛的语境里,榜下算不得学霸,榜上籍籍无名,他人生中注定布满了灰暗色彩,穷困潦倒,可想而知。然而他却不甘平庸,没有沉沦在琐碎贫困的日子里,“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与杜甫、张继、贾岛、归有光等众多优秀的落榜生一样,用一支笔和才情智慧,在中国文学史上涂抹了厚重且瑰丽的一笔。


除过高考落榜生,蒲松龄还有另外一个标签,资深塾师。他无疑是历史上民办教师中最出类拔萃的。他19岁考中秀才,主考官施闰章曾赞赏蒲松龄的文章“观书如月,运笔如风”。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运笔如风的才子最终被拒于高考门外。在此,我们不禁慨叹一声造化弄人。



我读《聊斋》,也读蒲松龄,特别喜欢蒲公的真实和坦诚。他不像施耐庵那么心胸偏狭,对女性报以成见,笔下的女性不是母夜叉、母大虫之流野蛮女友,便是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之类淫妇。文见性情,有人因此判定施公有仇女心理。然而,蒲松龄恰好与他相反,毫不吝惜对女性的赞美之情。他笔下的女子,无论凡人肉胎,狐仙鬼怪,花妖鱼精,上至高官富家千金,下至黎民百姓小姐丫鬟,无一不娇媚动人。他赞美阿宝是绝代佳人;孟芸娘则生得如出水芙蓉,风姿绰约;巧娘长得妖艳无比,迈着莲花碎步,就连服侍她的丫鬟也个个长得姿色艳丽;林四娘容貌艳丽无比,身着明朝官女的长袖衣服,笑吟吟地说话,其神形兼备,姿态可人,跃然纸上;鲁公女姿色秀丽,身穿锦绣貂皮大衣,骑着一匹小黑马,翩翩然画中人一般。冯生为人轻佻放荡,碰到一位少女披着红色斗篷,容貌十分娇媚动人,少女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正踏露而行,鞋袜都被打湿了,对女子顿生爱慕之意。红衣女郎抖动衣袖,低垂云鬓,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舞弄着手中的衣带。那般美好姿态,如沐春风。且别说轻佻放荡的冯生,即便是我等儒雅文人也不免要暂时阖上书页,细细遐想那般清纯美好的感受。他笔下的婴宁,美得清纯可爱,那清脆纯净的笑声,久久回荡在读者耳畔。他写尚生眼中的胡三姐像美艳绝伦的芍药碧桃花,真是整夜整夜地凝视,也不觉厌烦。而胡四姐则如清晨带露的粉荷,三月里春雨滋润的杏花,嫣然含笑,娇艳妩媚,真是美丽绝伦,举世无双。婢女粉蝶生得飘逸俏丽,袅娜妩媚,两眼如秋水盈盈,有无限娇媚,不禁令男子心荡神摇……几乎所有美丽褒奖的词语,他都送给了世间女子。如果不是拥有健全健康的人格,给予女性充分尊重和欣赏,笔下怎能倾注如此美好?



他用笔辛辣,极具讽刺幽默意味。比如他介绍宁采臣是浙江人,为人慷慨豪爽,端正自重。他常对人说“平生除过妻子,不近其他女色。”读到这一句,让人瞬间联想到《水浒传》,对于许多英雄的私生活描写,作者施耐庵往往笼统地用到一句话,“在女色上不打紧。”读到这句,通常令人大惑不解,这个不打紧究竟是不看重女色呢,还是他们性冷淡,亦或干脆就是性无能。蒲松龄通过不动声色地描写给了我们一个答案。他不但直接描写聂小倩容貌美艳绝伦,还通过人物对话突出少女的美貌,“小娘子确实是个画中人,假设我老太婆是个男人,也会被勾了魂去。”眼前这一幕是宁采臣起身伏在北边墙壁窗户下窥视到的,一个端正自重的男人竟然去听墙根儿,读到这里,我们不禁为蒲公的风趣幽默莞尔不已。之后,故事情节的发展令人啼笑皆非,一个被鬼高度赞誉的男人,竟然在妻子重病期间娶了女鬼聂小倩做妾,更离谱的是他在聂小倩为其生下一个男孩后,又纳娶了一个小妾。蒲公很懂语言技巧,叙述中他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可见他用笔精简,寓意处全无迹相,于轻描淡写中让我们品味到辛辣的讽刺。



例如《胡四姐》中胡家姊妹吃醋,她们如此骂道:“你这骚狐狸,竟敢来和人睡觉!”她们恍然忘了自己也是狐类,读之令人忍俊不禁。《莲香》中,狐鬼共伺一男,莲香为救被女鬼摄了阳气的桑晓,讽刺女鬼李小姐“接吻是你平时惯做的拿手好戏,怎么现在这般吝惜?”其言逼真,仿佛《笑林广记》中邻里女子互相戏谑骂仗一般。在《狐谐》中,狐女智慧超群,妙语连珠。例如她面对客人的轻薄,将他们比喻作狐儿子、狐孙子!尤其她戏耍陈所见、陈所闻两兄弟的细节,颇引人入胜。蒲松龄讲了一个被老婆戴上绿帽子的捕快,起先怒气冲天,逼妻上吊,气消后自嘲“戴上一顶绿头巾,或许还压不死人。”蒲松龄的幽默诙谐,可见一斑。



想象是伟大的潜水者。一个作家能写出引人入胜的作品,虽然要有一定生活基础,但更要依靠瑰丽的想象力。蒲公在许多篇章中都描写到仙境,犹如桃花源般的理想之境,令人神往。蒲松龄有许多想象非常大胆前卫,比如他笔下第一次出现同性恋这个词,他写金陵人顾生心怀异念去拥抱一个长得风度翩然的少年,两人便发生了同性恋。文末,他用嘲讽的笔调说人一定要娶个侠女似的妻子,才可以蓄养娈童。不然,你喜欢他,他就要勾引你的老婆了!在《巧娘》中描写了一个患有先天不育症男子。还说巧娘命运不佳,嫁给患有阳痿病的毛家公子。先天不育症、阳痿,这样的词语在现代医院的男科屡见不鲜,不知蒲松龄时代医学上是否已经有了如此诊断?他告诉我们再高超的想象力也一定是来源于对生活的用心观察,现世的市井人情世态,顿时充满人间烟火气。他还轻轻带了一笔,说傅廉有了性功能后,就很不安分守己,常常和丫鬟私通。尽管作者在文中对此放浪行径未置一词,批评的态度显而易见。在《韦公子》中,他塑造了一个败坏伦理纲常的男人,此人不但与私生子女苟且,并且还下毒灭口。对此荒谬人性,蒲公终于忍不住直抒胸臆,指责他为长着人头的畜牲!



蒲公不但想象力惊人,语言也富有特色,在《香玉》中,“香玉一只手拉着黄生,相对悲咽。黄生觉得握得很空,像自己的手握着自己的手似的。”时下有句流行段子“好像左手摸右手,一点感觉也没有。”殊不知是从蒲公作品中化用而来?蒲松龄不是网红,他的语言竟然无意中走在了流行前沿。在他的作品中还出现了“抓赌”、“赖债”、“索贿”等词,在别的明清小说中鲜有如此描写。蒲公的观点旗帜鲜明,他说老赖人而无品,到你也算是极点了!赌徒在经受打击后仍旧照赌不误,他由此得出结论赌徒是不能算人的。蒲松龄看不惯文人之间恶俗的互相吹捧,便借苗生之口进行有力抨击。“这些文章,只适合在床头向老婆读罢了,大庭广众之下吱哩哇啦真令人讨厌!”嘉平公子不学无术,在便条上将“椒”错成“菽”,“姜”错为“江”,“可恨”错为“可浪”,简直 别字连篇,他便借妓女温姬之口给予辛辣讽刺:“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为娼!”这些看似闲笔的描写中,暗暗渗透了蒲公对当下人情世态、道德伦常的看法与批判态度。



蒲松龄在谈狐说鬼中,对封建王朝统治下的社会政治、道德伦常的孤愤胸怀隐约可见。他虚构出一个个奇幻瑰丽的故事,来针砭时弊,抒发忧愤,表达个人感受,寄托精神上的追求向往。讲完《张诚》的故事,蒲公以异史氏的名义直抒胸臆:我听完这个故事,多次掉下泪。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拿着斧子帮助哥哥砍柴。他不禁慨叹道:这不是晋朝时救助哥哥王祥的王览再次出现了吗?于是催人泪下一次。当老虎叼着张诚而去,不禁使人失声大呼:老天爷是这样糊涂!于是又催人泪下一次。当兄弟俩意外相逢,又令人欣喜落泪;他们又多了一位兄长,增添一层悲伤,却不禁使人为张别驾落泪,一家人团聚,让人意外地吃惊,又意外地欣喜,没来由的眼泪不禁为老头子落下。不知道后世,也有人像我这样爱流泪吗……读到此处,我已泪湿衣襟,为真性情的蒲松龄洒泪不止。我们都有一颗善感的心,那一刻,透过三百年时光迷雾,两颗干净的灵魂会合在一处。


我欣赏蒲公的真性情,更欣赏他仗义执言的士人态度。在《红玉》中,他说冯家父子具有贤德,所以才得侠士相报。他感慨相如的遭遇也真算奇异了,但是县官的荒谬令人发指,使人愤怒。他连呼遗憾“可惜啊没击中!” 郭沫若曾评价蒲松龄:“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纵观《聊斋》文本,题材非常广泛,内容极其丰富。多数作品通过谈狐说鬼的手法,对当时社会的腐败、黑暗进行了有力批判,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社会矛盾,表达了人民的愿望。《促织》、《梦狼》等篇章皆是经典之作。


《姬生》中蒲公写了一位名士教化狐狸的故事,在文末,蒲公坦言,姬生想引邪归正,反而被邪气所迷惑,若不是他自身过硬,家里又有贤内助的话,结局将会像良家寡妇,一旦被强盗玷污就放开去淫乱了,真是不堪回首。他强调个人修为,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在《大王》中,对赌徒的无赖行径,他万分感慨:世上的事摆不平,都是由于当官的矫枉过正所为,往昔的地方官,是豪门大家的听差衙役。昔日的官谄媚,现在的官荒谬,谄媚的固然该杀,荒谬的也同样可恨。入木三分,一针见血的批判!我佩服蒲公敢说真话的勇气。同时也庆幸他遇到一个敢说真话的时代,换了我等,即便敢写出来,上传时后台管理不一定会让你通过。



蒲松龄一生不得志,却并不潦倒,面对贫困的家境,他没有表现出苦哈哈的凄苦做派,而能苦中作乐,怡然自得。有一次,蒲松龄只剩六文钱,要约朋友在家吃饭。他列了个单子,让妻子照单采购:两文钱的韭菜,两文钱的豆腐渣,两文钱的冬瓜,并嘱咐妻子:“记得从门口的柳树上摘一把叶子,鸡窝掏俩鸡蛋”。每上一道菜,蒲松龄都会报出一个特别的菜名:第一道菜叫“两个黄鹂鸣翠柳”,是韭菜上铺摊蛋黄;第二道菜叫“一行白鹭上青天”,是焯好的柳叶配蛋白;第三道菜叫“窗含西岭千秋雪”,是清炒豆腐渣;第四道是冬瓜汤,美其名曰“门泊东吴万里船”。菜全部上完了,那样的怡情之乐,岂不宾主皆欢。


妖还妖,人归人!我以为,中国文坛,如果少了一本《聊斋》,少了性情蒲松龄 ,一定会黯然失色不少!


写于2019年2月18日上午

作者简历:

任静,女,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居古城西安。著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长篇小说《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说《靳凤的本命年》,公开发表散文、短篇小说、诗歌等共计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监察》《中国环境报》《检察风云》《延河》《长春》《延安文学》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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