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西

柴静出的第一本书，书名用的是郑智化一首歌的名字：“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在黄昏稠紫的暮色里，郑智化唱“突然忘了挥别的手，含着笑的两行泪，象一个绝望的孩子，独自站在悬崖边........ 
　　不明所以地，我浑身抖颤。眼泪炙热地流下面颊。 
　　那歌叫做《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柴静

我有和柴静有一模一样的感受，不要说20多年前，就是现在，我听郑智化的歌，都情难自已。

在所有的华语歌手中，没有一个人，比郑智化对我的影响更大。我买的第一盘卡带是他在可登唱片时期出的《悔过书》，知道这个唱片公司的恐怕也不多了。

他还是飞碟唱片旗下艺人的时候，还在上初中的我给他写过两封航空信，和大多数人一样，去的信如石沉大海，我没有收到任何回复。那正是他最当红的时期，一首与他身残志坚的形象如此吻合的《水手》火遍大江南北，从小众歌手一跃成为励志大明星，他只用了一夜的时间。

那一天，我正巧在电视机前看郑智化在央视演唱《水手》，激动莫名，一年前我就喜欢上了他。上海的冬天，我在电台听到他的《你的生日》，那一句：“这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我心里默默说：他一定会红。

第二天，报纸就报道，他在北京逛街时被群众认出，围了个水泄不通。

红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郑智化最红的那两张专辑是收录《水手》的《私房歌》和当年12月推出的《星星点灯》，在我看来，《私房歌》的郑智化才华横溢却盛极而衰，《星星点灯》正是这道分水岭。

《星星点灯》之后郑智化的专辑《落泪的戏子》和《游戏人间》都在复制《星星点灯》的模式：一首《水手》似的超长励志主打歌，一首苦情歌（比如《麻花辫子》、《阿飞和他的那个女人），一首带点幽默感的调侃之作（比如《面子问题》），再加几首中庸小品，这样的唱片水准，实在是差强人意。

但是，就算江郎才尽了又怎样？就凭借从点将到飞碟的6张专辑，郑智化已经可以跻身华语乐坛最重要歌手的行列，说他是罗大佑之后最有批判精神的歌手，也毫不过分！

上世纪90年代，台湾著名电台节目主持人陶晓清女士发起了“台湾流行音乐百张最佳专辑”的评选活动，从1975至1993年18年间评选出100张优秀唱片。郑智化唯一一张进入台湾百佳唱片的不是《私房歌》和《星星点灯》专辑，而是1991年他在点将唱片发行的第一张唱片《老么的故事》。虽然在我看来，他在可登唱片时期发行的两张唱片《单身逃亡》和《堕落天使》以及1991年在飞碟发行的《年轻时代》整体上更为优秀，几乎首首歌都是经典，但是因为无法取代的《老么的故事》，一切的赞美一切的荣耀，它都担得起。

在《老么的故事》面前矗立着罗大佑《鹿港小镇》和《未来的主人翁》两座高峰，很显然，年少气盛的郑智化想要与罗大佑一较高低。以1984年海山煤矿矿难为背景写下的这首歌，有直面现实与鲜血的勇气，更有面对冷漠都市梦碎之后的彷徨乃至绝望，后一点与早期罗大佑相比更为激烈：

通往坑口的那一条路

不是人生的唯一的方向

晨曦中模糊的脚步声

已忘了最后的一次道别

谁说宠坏的孩子不哭

就在悲剧发生的那一瞬间

泪水吶喊唤不回

阿爸在淹没的矿坑里面

淹没的矿坑它淹没了我的梦

淹没的矿坑淹没多少笑容

焚烧的纸钱在狂风中乱飞

过去的回忆抹不去的伤痕

矿工的儿子逃离家乡的老幺

万能的神啊教我该如何祷告

在物质文明的现代战场

我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自己

再多的梦也填不满空虚

真情像煤渣化成了灰烬

家乡的人被矿坑淹没失去了生命

都市的人被欲望淹没却失去了灵魂

他说：“矿工不一定可怜，可怜的很可能是我们。”

对田园淳朴生活的向往，是与城市化进程激烈抗争的内心悸动必然的结论。那些已经被高楼占据的田亩当然已经回不去了，而同时失去的，可能正是一颗曾经单纯的心。走红之前的郑智化之所以动人心魄，恰恰因为单纯直接，直指人心。“用我一辈子去忘记”，在化迷眼中，这句话用在郑智化本人的歌曲上也毫不过分。

仅就故事层面而言，这竟是华语乐坛有史以来唯一一首表现矿难的歌曲！而且，你发现，这首创作于1988年的老歌，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消逝而沉睡。当海山煤矿被永久关闭十多年之后，在大陆，多少黑心煤矿，吞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河南大平特大矿难死147人，黑龙江鹤岗矿难死108人、河南平顶山矿难47人遇难，最近的一次，是10月24日晚，新疆东方金盛工贸有限公司沙沟煤矿发生事故，16人遇难，11人受伤。这些没有话语权、生活在中国最底层的劳动者，他们的生死，当风波过后，又有多少人还记得那实实在在的痛苦：“谁说宠坏的孩子不哭，就在悲剧发生的那一瞬间，泪水呐喊唤不回，阿爸在淹没的矿坑里面。”

我在想，如果河南、黑龙江、新疆的那些负责人，有听到这首歌，他们会不会有一点点动容？会不会有一点惭愧？歌词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们的脸上，告诉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有肉体有尊严的存在。有空就听一听这首振聋发聩的歌吧，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你的父老乡亲！

《落泪的戏子》大陆版删掉了一首歌，就是著名的《大国民》，这首原本抨击岛内政治黑暗的歌曲，房价飞涨、贪官当道，怎么用在大陆身上也这么妥帖呢？现在这首歌我们已经听不到了，只能看文字：

伟大的工程要建三百年

区区的小事　六年国建

小小的岛国　肮脏的台北

贪官污吏　一手遮天

美丽的谎言　说过多少遍

说来说去　从来没实现

宣传的口号　说大家都有钱

贫富的差距　假装没看见

这不再是个适合好人住的岛

礼义廉耻没有钞票重要

这不再是个适合穷人住的岛

一辈子的辛苦连个房子都买不到

嗨~嗬~嗨~嗬~嗨嗬~嗨嗬~嗨嗬~嗨嗬~

大家辛苦啦

向钱看

视频：郑智化《老么的故事》原版MV，一起来感受郑智化震撼人心的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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