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生

《安能与君相决绝》/倾其城兮

曾有飞花与月下，几更起兮，几更落寞。
   “常年驻守西北的钱将军正在集结兵马悄悄前往甘州一带支援叛军，甘州王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殊不知其一举一动都已被我们的人掌握。”

“幽州可有什么动静？”

“德阳王倒是淡定得很，终日陪着王妃到各处游山玩水，定北侯自其女儿出嫁以后也不再进过军营，北方一带不足为患。”

“把莫习意欲谋反的消息放出去，把允朝的妻儿带到长安，他自会知道朕要他做什么。另外绝不可对幽州那边掉以轻心，德阳王有的是瞒天过海的本事。”

“依皇上的意思……。”

“杜忠若不肯将兵权交出来，那德阳王无论如何不能再留。”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北漠人一直不安分，九原州守将荆元常老将军年事已高，恐怕撑不了几年。”

“此事朕会放在心上，你继续替朕监视西北一带的动静，有事立即禀报。”

殿外有人送来急报，站在殿下的人颇为识相的主动告退，王公公快步走进来，面色略带紧张地道：“启禀皇上，夫人要生了。”

他不急不缓地起了身，向外走时轻声吩咐道：“给那产婆的家人送笔钱，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不能留，赏金你看着办。”

“奴才遵命。”

他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了什么，又问：“仙居殿那边怎么样？”

“按陛下您先前的吩咐，药已经让人抓紧去熬了。”

两人移步去了仙居殿，进去时苏瑾正坐座榻旁，安安静静地绣着手里的东西，他走过去，仔细看了一阵，忽而放柔了声音问：“为何要绣梨花？”

苏瑾被他的忽然出现微微惊了一惊，双眼扑闪着扑闪着，几要伸出手去抱住他：“娘亲喜欢，臣妾受她影响自然也喜欢。陛下可还记得当时北漠人要与我们赛马时城门上的那几个大彩球？臣妾从不知道到了夏天也能看到那花儿，惊喜了好久。薛府院子里也种了梨花，但不等臣妾看到它开花便离开了。”

“你既喜欢，朕就吩咐人在仙居殿后面的花园里种上几株。”

苏瑾放下手里的针线自己起了身，缓缓挪步到梳妆台边从抽屉里取出两个香囊，她拿着香囊走回到他身边，脸上始终带着一个柔和的微笑：“陛下，这是臣妾为我们的孩子绣的，要是男孩儿就用这个，女孩儿就用这个，陛下你说好不好？你好些日子都没有过来，臣妾心里有好多问题想问，不如今晚你留下来陪陪臣妾可好？”

她一连说了许多，真像是在这房里待久了找不到人说话排遣那般，语气里透着些许讨好些许渴望。这突如其来的与世隔绝把她惊吓住，全然不知外界究竟发生了何事将来又会出现些什么，胆量已被折磨得所剩无几，每一个眼神都透着从前不肯轻易流露出的惊惶。
   皇上轻轻将她抱过来，看到她隆起的小腹时不自觉地晃了神，沉默许久。一名宫婢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苏瑾轻声问能不能不要再喝了，她不喜欢这安胎药的味道，他将那药碗拿过来吩咐其余人等先退下，让她安坐好后便亲自喂她，安抚她道：“都依你的，这是最后一次，喝完这碗就不用再喝了。”
   她柔声一笑，轻轻抿去嘴角的药汁，细想许久，欲要问他些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可供出口的字句，只能沉默着。偶尔偷偷看向他，动作总是极不自然，把他看得心头一阵暖，双手却又隐隐有些颤抖。

房里点着熏香，香料经由御医亲自调配，有凝神安胎之效，她一连闻了数月，安胎药也从不间断，除了偶尔能到后花园走走她剩余的时间都是在这房里度过，能见到的几个人里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宫女和御医。虽不知道他这样软禁自己是为了什么，但她能想到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正当晌午，苏瑾乖乖喝完了那碗药，觉着喉咙难受得厉害想起身走走，窗户大开着，有股带着清芬气息的风从四处流窜而入，终于将心头的郁闷稍稍冲淡了些。在房里踱了会儿步，因他许久没有过来的缘故一时心里添了些愉悦，想问他能不能到仙居殿后花园去走走，此事只有他能做主，终日憋在这房里她只觉浑身都不舒服，眼里的渴望多得几乎要溢出来，让人不忍拒绝。

走走停停了一阵，脚步忽地开始有些发沉，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小腹忽地传来一阵极为剧烈的疼痛，她一时经受不住痛叫了一声，当即有人从背后将她抱住放回床上，像是早有准备一般等候在门外的御医产婆鱼贯而入，不多时所有生孩子的器具便已准备完毕。

苏瑾疼得泪眼朦胧看不清面前的人，只是抓着一只手一抽一抽的问：“陛下这是怎么回事？臣妾好疼啊陛下……。”

她叫得愈发厉害，一边的产婆连忙赶上来替她看了看，说道：“娘娘您这是要生了，放轻松，孩子不会有事儿的。”

皇上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轻声叹了叹，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起身离开床边让产婆和御医跟上，吩咐道：“小心办事。”

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苏瑾疼痛难忍之余脑海里闪过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明明还不到要生的时候，他却这样淡定，那碗药竟不是安胎的……

躺在床上的人先是痛得哭了一阵，脑海里满是绝望，一尸两命的字眼不停在脑海中飘过，她甚至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就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过了许久，产婆说她再使不上力孩子估计要憋死在里面，声音便立即弱下来，坐在外面等候消息的人始终面色不改，看到有人提着篮子匆匆走进来，眼底才闪过一丝焦急，却是转瞬即逝。

来人将覆盖在篮子上的帘子掀起，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头上还带着血丝，“是位公主，恭喜陛下。”

惶惶间像是有一道闪电击中心头，情急之下忍不住站了起来，又想到了什么，他挥挥手让来人先将孩子拿到另一间房里等着，重新坐回到座榻上时里面的哭喊声又更凄厉了些，各种声音相互交错着回响在大殿上空，听得人心里莫名地有些慌。

几次忍不住想进去看上一眼，最后还是被理智拦了下来，王公公走过来说那边有人要见他，他看了看那扇门，抬起脚走了出去。
   苏瑾第一次经历这些，折腾许久也不得要领，将整个仙居殿里的人都急得双瞳喷火，头顶生烟一般在大殿内外来回走动。

一直到过了子时，仙居殿中方才传出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苏瑾彻底昏死过去之前只听到产婆欣喜不已地说是皇子，还听到有人催促着让一名宫婢立即去向皇上报喜。眼皮闪了闪，身下只觉有一股热流涌出，最后一阵白光闪过，世界便这样安静下来。

固若金汤的守卫一夜之间消失于仙居殿，与外界隔绝了许久的地方终于重见天日，连带着先前的诸多规矩也一一化为云烟。宫里人只知道仙居殿贤妃早产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与世隔绝半年，这是唯一可从里面传来的消息。消息一出，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听到苏瑾平安诞下一个皇子后他心里总算安定了些，生产当晚的慌乱被惊喜替下，竟不由自主地高兴了好久，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他吩咐所有人务必好生照顾贤妃母子，绝不许出半点差池，派人送去好些补品，只等着苏瑾醒来再去看她。

正当所有人都等着苏瑾醒来想要进去一探究竟时，一声响彻天际的“报”瞬间将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来人从仙居殿里飞奔而出直奔乾坤殿而去，他安坐在龙椅之上批阅奏折，听到来人说仙居殿出了事脸色瞬间急转直下，抬步便匆匆离开了那个地方，剩下一个不知所措的连美人。

再进到仙居殿是她生后第三天，所有的太医、宫婢都跪在殿里不敢抬头，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他冷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两名御医颤抖着相互看了一眼，哆嗦着道：“小皇子、是小皇子他……今天一早……突然没了气息，臣等已拼尽毕生所学也没能挽回……。”

“你们可曾记得当初跟朕保证过什么？”

“皇上饶命……这小皇子本来还有两个多月才该出世，虽然期间一直为贤妃娘娘调制安胎药，但是药三分毒，风险毕竟是有的。娘娘一直身体欠佳，贸然喝下催产药已是大忌，小皇子一出生便染了病，这三日来……。”

他没再给那些人辩驳的机会，又一批侍卫从外面赶进来将所有人带了出去，不多时原本稍显拥挤的仙居殿彻底成了空壳。走进那间房时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已然消失无踪，香炉里也点上了她最喜欢的百合梨花，他看了看窗外干枯的枝叶和已残败了的荷池心里忽地一阵惊悸，一回头，床上的人依然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

说来也奇怪，当他看到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儿子，心里只觉得这个小小的人儿不过是和他的母妃一样睡了过去暂时醒不来，死还是生是大人才会考虑的问题，可他才出生三天……他走过去抱起那个已经僵硬了的躯体，直到身后有人进来轻声提醒他那孩子不能再抱了他才恍惚着将孩子交给了前来处理小皇子遗体的后事官。

王公公走进来请他先行离开，这里不吉利，要把所有东西都拿出去烧掉再请法师来作法，他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心里的城轰然坍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