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浪潮工作室编辑李楠。我开了一个新的影视公众号，叫“乌潮电影”。

这几年的国产剧，真的伤透了观众的心。

除了古装玄幻，就是高富帅和白富美花式谈恋爱。

偶尔能看到几部导演演员编剧什么都配置好了，续集又烂尾了。

但是，国产剧曾经是非常牛的。不拿《大明王朝1566》这种神剧欺负人，七八年前挑一部国产现实题材剧，拿到今天都是花式吊打。

那么，国产剧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再也没有好看的国产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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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说一下《安家》。

这是“乌潮电影”第18期推送。

对于国产剧，我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听说口碑不错就去看看；另一种，就是看了预告，心里有点数了，连提都不想提。

但是《安家》不属于这里面任何一种。剧中有些细节可能会戳到人，但整体看下来，依然是空中楼阁，十分不真实。

同样是“房子”的主题，如果和十年前那部《蜗居》对比就发现，现在的国产剧，离现实越来越远了。

《安家》播出之后，主创人员一直在强调这是一部根据真实事件和人物改编的行业剧，编剧六六甚至说，你不知道不代表没发生过[1]，言下之意，这是做了大量调研写的剧本。

但是它还是跟隔壁的《完美关系》一起，被骂“悬浮剧”。《安家》的评分也从开播的6.5降到了6.2。

这段时间，它几乎天天都在微博热搜上，但这些话题跟买房的都没什么关系。因为《安家》的本质，就不是告诉你“房地产的那些事”，而是套上了“房子”两个字的家庭狗血剧：

丈夫出轨要给小三买房，老婆上门来打房产中介一巴掌，以送小三一套房作为结束；

因为邻居太吵房子卖不出去，中介集体出动，让邻居搬家，还给这家孩子换了学校；

迷信凶宅的老板，请来大师看房，大师鼓动中介合作，中介良心不安了；

企业家因为公司周转问题不得不卖掉祖产，招来亲戚碰瓷；

孤苦无依的夫妻俩想卖掉老洋房给老伴看病，遭遇侄子侄媳的讹诈……

也许这条评论能够说明一些人的想法：

真实的二手房交易里，更容易出现的矛盾，是临时违约，尤其是房价快速上涨的时候。

有人整理过2013年-2019年西安市的二手房买卖交易纠纷，结果发现，在涉及违约的案件中，卖方违约的案件占7成多，会出现“一房两卖”，或者不提供合格的交易资料之类的情况[2]。

因为违约要求返还定金；临到交易凑不够钱的买家；夫妻一方出卖房产，另一方称自己不知情；还有买了之后发现房子有潜在的质量瑕疵（比如蚁害）......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细节，才是真正的利益相关。

只可惜，这些在《安家》里全都看不到。

而详细到剧中情节，不仅没有共鸣，而且根本就脱离了现实。

比如罗晋扮演的徐姑姑，佛系又善解人意，从来不会逼迫手下的员工出业绩，员工家里出了什么事，还帮着出钱出力解决。

然而当过社畜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要说房产中介，任何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一个人就要多一份产出。

牵扯到房子，就会牵扯到钱和一堆麻烦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安家》里面的人买房好像都不缺钱。

女主角轻易就能说出：“像你（朱闪闪）这个年纪的女生，有的已经月入3万了，租一万块的房子算什么”。

可是，要知道在2019年的上海，应届生的平均工资才7624元[3]。租得起一万房子的，能有几个呢？

统计数据告诉我们，《安家》里面，动辄给人送别墅的土豪，绝对不是主流。

根据贝壳研究院《2018年全国购房者报告》，2018年买房的80、90后，超过8成是贷款交易；即使80前，也有超过7成的人使用杠杆[4]。

另一个数据是，一线城市的平均住房面积是27.8平。24.3%的购房者人均居住面积不到20平方米，一个三口之家住房可能不到60平方米[4]。

不要说从外地来一线城市赤手空拳打拼的年轻人了，就是已经在本地安家落户的人也要为买房头疼。

上海纪实频道拍过一个纪录片，讲上海的二手房中介卖房和当地人买房的故事。

在这个纪录片里，出镜的中介非常坦诚——二手房交易市场行情好的时候，是买家追着中介；不好的时候，可能几个月都开不了一单。想要给自家的小孩投资学区房，也要看有没有卖家。不然，就是“我有钱但是买不了房”。

而在《安家》里，你绝对看不到这种买房卖房的纠结，全是家庭故事的纠缠。

有人可能要说：家庭纠纷也是现实啊？通过房子来看人性的丑陋（美好）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事实上，这几乎成了现在国产剧的标配：一切复杂的社会问题，最后都能变成“好人”与“贱人”的问题。

十年前，同样是六六编剧的《蜗居》，其实也非常狗血——姐姐要买房，问妹妹找男朋友借钱，男朋友不借，于是妹妹跟认识的有钱人借了，然后扯出一堆事。

但是，就算是同样的狗血故事，也可以关心现实：

郭海萍和苏淳从名牌大学毕业之后，在小弄堂住了十年的局促；

电视剧里的时间，2006-2007年左右，这俩人的工资和他们当时买的房子的地段和价格，和现实也基本吻合；

还有生活中最基本的柴米油盐；

甚至电视剧里的支线，都跟现实有了奇妙的同步：

不仅是细节，人物也是。

《安家》里，“霸占老洋房”这一段，住人家房子还碰瓷的表姑奶奶，人老、主意多、意志坚定，战斗力强。

编剧塑造的形象，就像是一个蛮横不讲理“老太婆”，除了让人恨得牙痒痒就没别的情绪。

但如果把这个人跟《蜗居》里的李奶奶对比，就能知道，看起来冷漠自私的人，是如何成为今天的样子。

李老太想从老房子的拆迁中得到最大份利益，她对上门来劝签字的人，总是不紧不慢——也不提具体的条件，也不说具体的要求，对方说什么，就开始兜圈子。

这里面最经典的一个场面，还是宋思明来看她，假称自己是开发商，李老太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开发商”，“你身上，没钱味儿，有权味儿”。

这么厉害的老太太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通过旁人的介绍我们知道了她的来历——大户人家出身，家道中落，经历几次变动、亲戚投靠，只剩这么点家底了。

于是前面的一句台词就说得通了：“这里人最多的时候啊，一个房间住了七个人嘞，那是人挤人”，“所以你爸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腿能伸直了嘞。”

人是复杂的，事也是复杂的。看到一个人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你才能意识到这是真实的，而不是编剧臆想出来的角色。

今天回看《蜗居》会觉得它的剧情大胆，有些台词甚至有点露骨。

那时，不只是《蜗居》，还有很多国产现实题材剧，也是真的在拍现实。

比如说现在被调侃是我们童年阴影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除了家庭暴力的伤害，它还拍出了周围人在对待受害人的时候，说：“你有没有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甚至是接到报警之后的和稀泥。

这些情节放到前两年一些社会新闻里，一点都不过时。

更早之前的《女人不再沉默》，一部2003年的剧，在360度全方位地拍性骚扰这个题材。当时看起来先锋，今天呢？

和《蜗居》同时间播出的一些国产剧，没有《蜗居》那么大的争议，但是也在说当时的年轻人的迷茫、焦虑、选择。80后的《奋斗》，同样是网络流行词的《蚁族》，文章和姚笛演的《裸婚时代》。

甚至是2011年的《北京爱情故事》，它有点像青春偶像剧。但是石小猛那句——“我当年差7分考上清华，现在就想要一个38平米的房子”，是属于现实生活的。

但是这些在今天的国产剧里都没有了。

就算是像邱莹莹这样独自到上海来打拼的外地人，身边也有安迪这样的土豪朋友。

其余更多的，就是甜甜的爱情，各种霸道总裁玛丽苏的花式变样。

甚至会出现：“一个月薪8000的小中介，住在上海精装一室一厅里吃自嗨锅”，这样的情节。

现实生活中也有狗血剧，但是生活真正让人疲惫的地方，是去楼下买菜的时候，发现菜又涨价了；看着房价一天一天涨，自己的工资却没任何动静；是每天996之后，还要担心要是工作没了，房贷怎么办？

“到2019年《蜗居》播出就十年了。这十年来，中国社会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不觉得该回顾一下吗？”

六六说，这句话打动了她，于是接下《安家》这个日剧改编的剧本。[3]

《安家》里，孙俪处理的第一个案子，可能就是对《蜗居》的回应——

同样由海清和郝平扮演的夫妻还在为房子发愁。只不过这次，海清不再“歇斯底里”地筹钱付首付，而是接受了中介的说辞：“您和您先生都这么优秀，如果在这个城市连你们都买不起房，那太不公平了”。

跟这句话一起接受的，是一个没有窗户的阁楼天花板，透过来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