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辉经历的最狼狈时刻，发生在几年前一个普通交易日的早晨。李辉在南京照常乘坐公交准备去营业部看盘下单。突然车内一阵骚动，一位乘客突然发现钱包不翼而飞。

背着一个旧键盘，衣着有些破烂的李辉，自然成为怀疑对象——尽管没有人会想到，这位毫不起眼、目光呆滞的中年男人，股票账户的资金已经上亿，是当地游资圈的大户。

公交车载着一片骂骂咧咧声开进了派出所。

生性孤僻的李辉在脑海中搜索了两遍，都没能找到谁能纾困，只好向相熟的营业部老总求助。营业部老总匆忙赶来，之后误会得以消除，李辉也成功被保。

对于被当作小偷，李辉毫不在意。而他最为恼火的是，上午的交易全被耽误，这意味着他可能因此损失掉数百万元。

未婚的李辉仍和母亲住在一个老式的房子，地面红漆斑驳。即便是晚上，没装空调的房子异常闷热，李辉伸长脖子、眼睛贴在电脑屏幕前，像吸盘一样盯着晚间公告，母亲就坐旁边给他打蒲扇乘凉。

K线组合与账户数字，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而不是碧瓦朱甍和衣香鬓影。

李辉的日常是游资群体的缩影，这是一群周末都希望股市开盘的人，也是一群宁愿背着键盘去营业部下单的人。

2016年之前是这部分人最好的时代，2017年，在监管通过频繁停牌、巨额罚款等手段扼紧游资咽喉之后，李辉就再也没有去过营业部。

政策的收紧，不仅影响了手握重金的大户操作心态，也改变了游资生态链中的操盘手收入来源。   

   一年十倍

十年之后，面对6124点的上证历史高点，如今以写股评为生的孙浩时常会想起，带他入行的师傅在面试时给出的选择题——你会选择一年三倍还是三年一倍的收益率？

2007年2月16日，气势如虹的上证指数摸上了3000点大关。2006年毕业于一所普通大学经济系的孙浩选择从券商营业部离职。

因为时常有私募来营业部路演，与之相熟的孙浩得以面试一家刚成立的股票私募。

作为一名营业部的投资顾问，他在工作的半年时间里，接触了太多的炒股暴富故事。“给客户推什么股涨什么，自己就有点膨胀。”

面试的流程看起来异常简单，孙浩和老板谈了自己的选股和择时策略。“结合当时的市场热点，套上一些券商的研报分析框架。”他证明了自己并不是外行。

“说是私募，其实只是挂了牌照的游资作坊。”实质还是代客理财，试图依靠扩大规模稳赚管理费，投资经理一共才3人，老板兼职风控总监，还有1名财务。

当天面试的最后一个问题，孙浩仍记忆犹新。

“你会选择一年三倍还是三年一倍的收益率？”老板问起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牛市中，操盘手的数量也在随着指数一起膨胀。不断涌入股市的资金不仅助推公司股价，而且也降低了专业投资者的门槛。

毕业才半年的孙浩顺利进入这家私募，成为一名操盘手。每日在复盘、挖掘新题材、博短线价差和追涨停板之间重复。

加上孙浩，投资经理一共才3人，老板兼职风控总监，还有1名财务。

每个交易日，孙浩都要花上4个小时去复盘。

15时至16时，在龙虎榜出来之前，先对当日的场内交易信息进行初步筛选，从强到弱进行汇总。“我习惯性的用笔记下来。”这些年复盘的笔记本都有1米多厚。

16时30分至17时30分，沪深两大交易所陆续公布交易公开信息，也就是俗称的龙虎榜。孙浩开始寻找一线游资和机构的身影。“估算下他们在个股上的入场价格和时间，复盘他们的交易时点和大局观。”再结合稍晚的公司公告，以便寻找明天的追高或低吸标的。

2007年，在15年牛市中纵横捭阖中信溧阳路、中信淮海中路还未出现，国信证券上海北京东路、金元证券成都二环路、国信证券深圳泰然九路等营业部是当时的顶级游资。

与2016年相似的地方在于，2007年资金同样也在追逐大蓝筹。彼时徐翔的主仓位还在东方证券上海宝庆路营业部，“我记得很清楚，07年9月份当时宝庆路主封葛洲坝，一气呵成。”

龙虎榜复完盘之后，老板经常会带上孙浩和上市公司或者资金方觥筹交错一番。“牛市大家都有把账户浮盈当做银行存款的错觉。”一些私募每天盘后都是花天酒地。

从晚上21时至24时，孙浩无论去哪儿，都会带上笔记本电脑，查看上市公司的利好或利空公告，并且着手准备隔夜委托下涨停板的单。

半年多时间的勤奋投入，加上行情节节攀升，在6千点顶端，他操盘的账户收益率也达到职业最高，账户浮盈超过400%，

但牛市的崩溃总是突如其来。

2008年初到10月，5千，4千，3千，甚至2千点，上证悉数向下突破了所有整数关口。

由于未能在高点止盈，而且是满仓追涨再满仓割肉。在08年底，孙浩的账户浮盈抹去了四分之三。

“好在08年没有场外配资。”否则还得倒亏本金。

饶是如此，孙浩当时认为自己在股票上仍有天赋。

“虽然没逃顶，但从09年到12年，我账户的年化收益率能达到20%左右。”于是坚持干了4年操盘手后，他在12年当上了基金经理，选股决策和资金调配上的权利大了不少。

上证指数不温不火，但创业板在2012年开启了长达4年的主升浪行情。

“重仓了几只创业板个股，但是短线的操作风格，一只股赚了3、4个点就出。”反而没能吃到一整段的牛股主升浪。

幸运的是，在2015年初，孙浩把能上的杠杆都加上了。“券商融资、场外配资，甚至还有银行贷款。”最后做到了1比7的杠杆。

经过半年时间，创业板在2015年6月爬上4千点高位，信奉“让利润奔跑”的止盈策略，他的账户成功加零，从1千万变成了1个亿。“从当初一年三倍的期望变成了一年十倍的现实。”

股市中的悲喜总是在转瞬间，4千点倾泻至1779点，创业板只花了3个月时间。

千股跌停潮涌现，诸多个股毫无流动性可言。对于1比7的杠杆，1个跌停就是70%的亏损。“卖不出去，根本没法平仓，第二天开盘大跌，直接爆仓。”

孙浩在重仓个股4个跌停后离场，留给他的，不仅是近亿元的浮盈凭空消散，而且千万本金只剩下400万。

 2016年3月，创业板指数的反弹浪又被无情摁下，逼近前期1800左右的低点，翻盘无望，孙浩工作7年的私募也被迫清盘。

   吸粉、吹票

一次偶然机会，一位写股评谋生的朋友看到孙浩的复盘笔记，劝他为何不把这些笔记放在公众账号上，一来可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二来也能将流量变现。

2016年下半年，下岗的孙浩把这些年攒下的奖金和收入凑在一起，开盘时间炒股；盘后在公号上写每日复盘、点评行情、推荐个股。

“开始是朋友在公号上互推，带来了很多订阅用户和流量。”后来就把用户拉拢进社群，每日付费荐股。

在行情好的时候，孙浩每日收到的打赏和付费远高于炒股收益。“五位数稀松平常。”

散户炒股越发艰难，截至12月初，近2千支个股跌破了年初的股价。中证1000在12月6日跌破7000点，创2015年6月以来的最低记录。上证50却达到2015年6月以来的最高值。

面对2017年的“一九”分化行情，擅长操作小盘股的孙浩收益并不理想。

“股票勉强不亏钱。”他说，如今主要精力放在吸粉和营销上，从公号上赚钱比股市容易得多。

在打赏和付费之外，孙浩还有一大部分收入来自于吹票。

“有些私募和游资会给付钱让一些粉丝比较多的股评的号吹票。”他们会在集合竞价阶段做盘，挂高价单成交，吸引散户在开盘之后追高，接下来就是出货阶段。

孙浩总结，吹票能不能赚钱还要看个股本身的题材和形态。“如果是没人气的庄股，只能跌停出货。”（李辉、孙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