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是挺高的一个境界,它没有什么功利和企图心。当你游戏的时候,你是勤奋的,玩难道能不勤奋吗?
采访整理:朱晓佳
众所周知的是,王刚是《我知道》的粉丝,第一季的时候守着节目一集不拉,几乎每道题都能答对,“要是我再年轻点,一定报名参赛,第一季的冠军就不是苏哲伦了。”
不那么众所周知的是,王刚爱玩。7月25日晚上8:30要在四川卫视播出的《我知道》第二季里,王刚是新晋导师,坐在导师椅里,跟郭敬明、柳岩比起来,更加善于卖萌。
年轻的时候,王刚就爱猜字谜,带着小女朋友,一会拽下一条,一条能得一个奖品,小女朋友脸上特别有光。
长大后带着儿子猜字谜,又是一会拽下一个,老师告诉王刚:对不起,只能得一个奖品。
“知识过不过时是相对而言的,只要你学的不是邪门歪道,不是伪科学、伪知识。”王刚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但我们那时候很流行猜字谜,我是个中高手,一直延续到今天。我年轻时谈恋爱,女友单位搞元宵节联欢会,我去了,看见会场挂着一条一条的谜语。我一会儿拽下一条,一会儿拽下一条,领了很多的奖品送给女朋友,她觉得特别荣耀。那是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人们还是挺尊崇文化人的。
另一个是前几年的事。我儿子上幼儿园,他们也有这样一个活动。幼儿园二楼回廊挂满了谜语。别的孩子的家长还在那儿瞪着眼的时候,我像踱步一样摘谜语,摘了十五条。我说儿子走,爸爸带你领奖品,我儿子很高兴。结果老师说,对不起王老师,只能领一个奖品。
字谜有卷帘格等各种格,你按这个思路走,猜成功的几率就大些,但我不是一个专业的谜语专家,我觉得好玩。我对这些游戏生来就感兴趣。
我觉得游戏是挺高的一个境界,它没有什么功利和企图心。但游戏一定要遵守规则,我们小时候游戏的时候玩赖、作弊,别人就会不带你玩了。不带你玩了是个很要命的惩罚,近乎人格上的一种侮辱、贬低。
所以我觉得游戏的状态很好。在完成一些很重大的属于我自己本专业的项目的时候,我一直秉持这样的心态。但游戏也是认真的,不认真怎么能拿名次?游戏的过程是快乐、自觉自愿的,没人驱赶你、逼迫你;游戏是讲规则和诚信的,愿赌服输,很简单。
当你游戏的时候,你是勤奋的,玩难道能不勤奋吗?我们小时候做游戏,哪个不需要高超的技巧?哪个不需要动脑筋?现在人打棒球,我们那时候打一种纺锤形的球,这么一抡,看谁抡得远、抡得准,经常把人家玻璃打碎了。
前几天在网络上看到消失了的游戏,三十几种,我一看大部分我都玩过。我们童年物质匮乏,但从来不会像现在,我儿子经常感叹,好无聊啊,你不让我上网,我好无聊。
我家嗓子天生都不错,我一个好朋友的爸爸是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他说小刚你应该学声乐,美声。于是很快就入门了,老师说你嗓子太好了。结果有一天老师问你嗓子怎么了?我说昨天熬夜来着。其实那时候我大概还没成年,刚学抽烟,几个坏小子在屋里头喝啤酒。
老师说小刚这可不行,今后你要想学声乐,要一辈子献身于歌唱事业,不仅要保持充足的睡眠,还不能抽烟喝酒,像别人那样聊大天。我一看这太没意思了,不好玩。虽然后来鬼使神差还是搞了文艺,但我不是哪方面专门的,作为专业学院毕业的,都不是。
我做过的行当多了,但又不是点到为止,一定做到那个专业的人都瞠目结舌。我做过的最长的行当是在电台演播文学作品。而文学作品,尤其是长篇小说,是各种文学题材里头,不管是在地域还是时空、人物方面,都是最丰富的。你得用声音,绘声绘色地把各色人等描绘出来,让人一听,就感觉到这个人立在你面前。从文学作品里,我接触到各色职业和人物。
然后我又去主持。说到“博”,我想起央广有一个系列报道,评中国十大演播艺术家,我在那里面应该算比较年轻的,不是按姓氏笔划排列,把我挂在了头一名。讲我的标题就是王之“博”,就是用这个博字。
做主持人的时候我发现,作为主持人主持各种不同的栏目,尤其是采访嘉宾的时候,面对不同的职业、年龄、性别、性格,最能勾起人话题的是什么?是他熟悉的领域。
我记得最尴尬和后来我最感觉有几分得意的事情就是,1985年中国刚设教师节,中央电视台搞第一个教师节晚会,我既做主持人,又要采访。
北大语言学泰斗王力教授当时还在世,我去采访他,就在客厅等着,机器都架好了,王教授圆圆脑袋,戴着一个挺厚的眼镜下来了。能感觉出老人家有几分不耐烦。在客厅,我们各坐一边,后面是梁启超的一副对联,旁边是书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场。
一看这书架我想起来了,我说王老,我曾经啃过您的《汉语音韵学》,真是啃不动,因为您是用无声的文字来表达有声语言的规律。我今天终于有机会了,但是又时间紧迫,没法向您讨教。当我这么说的时候,我眼看着王力教授那高度近视镜片后边的眼睛亮起来了。
然后也要去平谷、门头沟采访乡村教师。我下过乡,做过知青,有些知识是从书本上间接来的,有些知识是经验中直接来的。
什么“Out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小时候在街头踢足球,这话就有了。Out是Outside,出界了;Inside,界内,那时候是当一种术语。还有些网络用语,根本就是过去我们不屑说出口的脏话。
可悲的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现在有一种心态,过去说“媚俗”、“媚上”什么的,我用一句不大恰当的话,叫“媚青”,向青年献媚。可能是一个演艺界的所谓明星,或者是哪位名作家、名诗人,他有他的读者,他有他的观众,但他想要更多的人,于是一点儿原则都没有了,跟着一起起哄。明明这个歌手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不可能喜欢、欣赏的,也要做出一副欣赏的样子来,讨好一些年轻粉丝。这没有意义。
我的个人体会是,一个年轻人、孩子,要想长大,能够成才,最好有几个忘年交。那天有年轻人采访我问:“当兵第一天给您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说吃了大米饭。他说大米饭怎么了?我说我下乡一年,种了十公顷稻子,但是还没分到我手上,我就去当兵了,我那一年都吃的高粱米跟棒子面;他说那多好啊,绿色食品。我说你吃一年试试?
我在大学有时候做讲座,我留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来提问题,我希望能够提出一些富有挑战意义的话题,遗憾的是没有,连一个都没有。那里面也有研究生,有一半的话题都是流行文化,或者他们的一些困惑。一个男孩子居然问我,我失恋了,我该怎么办?好没劲啊。
我们这是个填字游戏,格子里的文字游戏。何为格?一定起码是两纵两横以上,有格局。但是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啊,或者说很小。有的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我们不说肩负着国家民族的前途未来,就那个眼界、那个格局,从时间到空间,都这么小。
回过头来说《我知道》,你以为简简单单就是填字游戏吗?它由此扩展开去,我觉得当下的年轻人,孩子们,甚至一些大学生,都可以好好思考思考。我们现在做节目,也可以把格局放大一点,时间、空间上扩展一点,就更有意义。
在《我知道》上,我看到一些在平时生活中很罕见的年轻人。
比如有一个脑瘫选手,他妈妈带他来的,全部都答对了,真棒。还有一个选手几乎打了通关。
我父亲很早就跟我讲过,不要老想着赚多少钱,够吃、够喝,穿得别太破,有房子住,就可以了。你老想赚多,还有比你赚得更多的,你永远不能满足,一着急了就容易出错。不要老想着做官,做再大的官,上面还有比你还大的官,你在他面前,你就想想你自己那个状态。
因此在影视作品中,如果一个人又发电,又翻译密码,这是不对的。包括《潜伏》,尽管组织上允许他们俩是两口子,但按纪律是不行的。摩尔斯电码,我十岁就知道,我记得在长春市少年宫我们学这个,我特别感兴趣,因为男孩子对破案、刑侦特别着迷。那时候迷福尔摩斯,什么《四签名》,什么《巴斯科维尔的猎犬》,觉得很有意思。
比如SOS,按照摩尔斯电码是嘀嘀嘀—嗒嗒嗒—嘀嘀嘀,三短、三长、三短,可以用不同形式表示,等等等等。你可以说,那我干脆写SOS吧,那SOS可能歹徒劫匪他也懂,摩尔斯密码就可能是另外一种聪明的办法。
还有圆周率、祖冲之,为什么这个有印象?因为东北孩子,过去说话平卷舌不分,我们当时觉得这老哥怎么叫这么个名字,“煮冲之”,特别饶舌。但因为这种兴趣,无形中把这个圆周率π值,记得特别清楚,是在3.1415926和3.1415927之间。五十多年了,我一看有这个题,还是特别高兴。
如果没有“文革”,没有下乡,我可能是个自然科学家。所以到现在,我都非常死心眼、非常轴、我求真,求准确,我特别严谨,这可能跟我摩羯座、A型血有关。包括现在有些文字编辑不认真,我都常常开骂,看不惯字词、逻辑关系的错误,尤其是不能允许常识性错误,你干什么吃的啊?
很多电视台节目下面的这个字幕错漏百出,我就经常看看今天这个戏这一集,有没有错,我当过校对的,对文字特别死心眼。
包括当年在播小说的时候,那时候很多热心的观众,尤其是中学的语文老师,特愿意往电台写信,说您这个音读错了。我们一般念“嫉妒”的“嫉”是四声,但这个字其实念二声,念起来很难受,我宁可把字儿给它改了,也不念二声。但如果那儿的文字必须是“嫉妒”,我就一定按规矩念二声,挺讨人嫌的。
我看书最多的时间恰恰是在那个书和知识被认为是最没用的时代,也就是“文革”时期。越不让看,越想看,另外也真的是无聊。
我们家前辈上没有近视,我为什么是近视眼,也是因为这个。当然跟所谓自然灾害时期也有关系,因为那年寒假特别长,放了两个月,因为学校没有那么多的煤来烧暖气了。我妈妈单位图书馆没人管,我妈说你来吧。那个时候节约用电,就用黑咕隆咚的小灯,还怕人家批评,就这么把眼睛由1.5看到0.5。但是我现在很留恋那段时光,虽然饿着肚子。
但我们大部分知识是间接的,都是通过别人,听上一辈人讲的。历史会循环往复,我们犯过的错误,你们不要再犯。
自然科学的也是如此,我不相信这个数字,因为太惨了,说我们中国有科学素养的人仅占3%,但是我发现雾霾天很重的时候,戴口罩的人大概连3%都不到。这很有趣,当我送我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前几年雾霾最厉害的时候,只有我们一家人戴着口罩。我问幼儿园领导,我说你们为什么不戴口罩?这么重的雾霾天,指数已经300了,他说大家都不戴,不好意思。
知识过不过时是相对而言的,只要你学的不是邪门歪道,不是伪科学、伪知识,都是有用的。知识不是死记硬背,你一定要归纳整理,把它变成自己的理解,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养成分析能力,尤其是独立的思考跟判断能力,这对一个青年人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说我儿子问我,爸爸你知道八大行星是什么吗?我说九大行星嘛。他说“八大”,我说“九大”。最后他拿着图文并茂的书说,你看,冥王星已经被剔出去了,成为矮行星,不算八大行星之列。我才知道,哦,原来是这样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当年学的九大行星是错误的。
最近冥王星又成了大家讨论的话题。我跟我儿子探讨那个“新视野号”,他说,不对呀,是“地平线号”。我就解释,这在英文里,是一个词。什么叫地平线?你能望得很远,能见到冥王星,也就是视野越来越宽阔了。所以知识的演变、递进、甚或纠正,这个过程本身就非常有趣。
也不能说完全杜绝,否则他跟其他孩子没有共同语言,也不行。而且这是未来的方向。起码白天不再让他接触。结果,你看他在夏令营玩得很嗨,可是回来一进门,洗完脸就跑电脑那儿去了。这才七岁的孩子。
现在连我自己都在尽量避免依赖网络。我都这个年龄了,还是每天晚上大概得有三四个小时,上网改稿子。然后无意中一脚插进信息洪流里去,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这跟看书不一样,你拿起一本书,看累了弄个书签或折个页,过两天有时间还接着看,相对就系统。
网络信息怎么能稍微系统一点?现在太博,博得太杂、太乱。好在虽然我是文艺界、影视界、演艺圈的,我对八卦感兴趣的是零。
现在的真人秀,我知道《星跳水立方》,因为我练过。游泳、跳水,我拿手,觉得挺有意思。后来就觉得,现在的真人秀有一种现象,概括起来就是成年儿童化,男人雌化,挺不舒服的,也都老大不小的了,做儿童状,做游戏状。
我只能从市场行为的角度来理解。但这事儿打根上就有意思,我们没有分商业台、收费台,还是公共台,这些分清楚了就好办了。你埋怨电视台干吗播这个节目,电视台的广告收入很重要啊,难道我们报刊杂志不是如此吗?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怎么能把握好分寸,能不能有些正面意义,还是注点意吧。万事万物都是把握一个度,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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