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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scha Steinbach/Getty
作者 | Bernhard Warner
译者 | Greeson
出品 | 破壳翻译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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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虽然你不一定关心欧美音乐,但你很可能听过 Adele 这个名字。这位席卷全球乐坛,为日渐衰落的唱片市场注入一剂强心针的英国女歌手今年却因为声带问题被迫宣布取消巡演。Adele不是唯一一个受困于声带问题的歌手,越来越多的知名歌手因为要接受修复声带的手术而取消大型演出。当然,对于歌曲毫无难度,唱功平平却又爱假唱的中国流量明星们来说,这些问题自然是不存在的。
如此多的歌手声带受损,是由于他们的演唱方式所导致的吗?
(注:为了方便阅读,本文中出现的歌手名称均未翻译)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Adele 6月30日在网上给歌迷的一封信中写道。就在前一天晚上,她刚刚在温布利球场结束了连续四场售罄演出中的第二场。这四场演唱会的观众可能达到9万8千名,本应为她创纪录的123场世界巡演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但在舞台上,事与愿违。
“前两晚我已经力不从心了,”她写道。“我不得不比平时更用力地演唱,不得不经常清嗓子。”第二天演出后,Adele 去看了医生,医生告诉她,她的声带受损了,除了取消接下来的演出之外,她别无选择。音乐界最具力量的年轻声音沉寂了。她写道:“心碎这两个字根本不足以描述我的心情。”
虽然只有29岁,但 Adele 之前就曾经历过同样的处境。六年前,她在法国广播电台直播演唱后,声带出血。为了修复损伤,她进行了一项极其精细、且高风险的医疗干预:声带显微手术。在这个手术中,外科医生使用微型手术刀和长杆镊子,伸进喉咙切除那些导致声带硬化,而致使音色音域及清晰度都受到影响的受损组织。
Adele 的医生——Steven Zeitels,打算从一块讨人厌的息肉下手,这块息肉就长在她声带外层的表皮细胞下。Zeitels 用手术剪小心地把表皮剪断,然后用镊子把表皮像门帘一样掀开,露出下面的息肉。接着,他用第二套镊子把黏着的感染组织取出,然后在表面用激光止血并防止留疤。
这种手术允许的误差范围在毫米以内。你不能让工具碰到任何健康的组织。Zeitels 知道,如果挖的太深,他可能会破坏到固有层表面,也就是 Adele 声带柔软又有韧性的下层。如果刺穿的话,他告诉我,就没有办法保全她温柔而又有力的声音了。
2012年2月12日,手术后三个月,Adele 横扫了包括年度歌曲、年度专辑在内的六项格莱美大奖。在她最佳流行歌手的获奖感言中,Adele 对柴特斯帮助她恢复声音表示了感谢。在人数众多的旁观者看来,这是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复出故事,但对于居于少数的医学专家来说,这是一个分水岭。多年来,声带手术一直被认为充满风险。(1997年,一例不成功的外科手术让 Julie Andrews 已经受损的声带再也无法修复。)然而,比起身体上的风险,歌手们更加担心如果消息传出,他们的职业生涯可能会受到影响。在演艺界,一个拥有年轻而健康嗓音的歌手要比那种做过声带修复手术并且昙花一现的歌手更容易被大家所接受。
格莱美“亲女儿” Adele / Google
现在,Adele 一下子洗清了这个污名。在之后的几年里,Zeitels 的事业如日中天,许多他的同行也因此受益。他们不缺病人:在演艺圈中严重的声带损伤非常普遍。除了 Adele 之外,作为麻省总医院喉外科与嗓音康复中心主任的 Zeitels 为包括 Sam Smith、Lionel Richie,、Bono and Cher 等在内的700多位表演艺术家修复了声带。Michael Bublé、Keith Urban、Meghan Trainor 和 Celine Dion 也不得不退出巡演来接受声带修复手术。事实证明人们对于手术的态度的确发生了转变,Sam Smith 和 Michael Bublé 都在自己的 Instagram 上向歌迷公开了自己接受了手术的事情。
这些年具体有多少艺人接受了手术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一些外科医生告诉我,他们估计数以千计的流行、摇滚和古典歌手,以及剧院和音乐剧明星都接受过声带手术。演出接连被取消,这在社交媒体上反响剧烈,并对苦苦挣扎的音乐产业冲击巨大。一旦 Adele 今年夏天取消温布利的剩下两场演唱会,将近二十万张门票就必须退款。目前还不清楚她是否还会再次巡演。
在2011年 Adele 的手术之后,Zeitels 一炮而红。有一次,一位记者问他 Adele 是否已经成功完成治疗。他没有做出任何保证,但告诉第4频道的 Jon Snow,Adele 经过手术修复后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更顺滑了”。
拯救 Adele 的男人——Steven Zeitels医生 / Google
当媒体在庆祝这个奇迹般的手术时,一位音乐界的女性提出了反对的声音。前歌剧歌手、现声乐教练 Lisa Paglin 表示,Zeitels 只是找到了一个临时的解决方案;在不久的将来,Adele 会再次被迫离开舞台,回到手术室。对于这个预测,Paglin 和她的搭档 Marianna Brilla 压上了自己的声誉作为赌注。他们认为,声带损伤的集中爆发让这些前途似锦的年轻人才陷入了失声困境,然而,显微外科手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严重的问题。
“Zeitels 医生还想在 Adele 身上,或者其他任何人身上开几次刀呢?歌手在手术之后,除非转行,‘重回演艺圈’从一开始就意味着一定会因为过度用嗓而重新回到手术台上,”Paglin 在小众贸易出版物《插曲》中这样写到。“演唱会——受伤——手术——休息——演唱会——受伤——手术。难道这就是一个专业歌手的生活吗?”
Adele 取消了她最近巡演的最后两场,这让 Brilla 和 Paglin 感到既难过又释然。十多年来,她们一直致力于推动一场革命,以改变几乎所有现代艺人从一开始就学习的发声方法。经过了多年对音乐存档、早期科学期刊和课堂教学的苦心钻研,Brilla 和 Paglin 说,她们现在可以做到医疗科学没有做到的事情:永久性修复受损的声带。
她们的方案需要重拾一种几乎绝迹的歌唱方法,这种方法不仅悦耳,而且不毁嗓子。一些上了年纪、穷途末路的客户把它形容为青春之泉。但她们的治疗方法也不无争议。这种方法基于一种挑衅意味的理论,并且这种理论还只在一小部分国际人才中盛行:我们唱歌的方法完全错误——即使是 Adele 也不例外。
也曾饱受声带问题困扰的英国歌手 Sam Smith 刚刚发行新专辑《The Thrill of It All》 / Google
唱歌是个苦差事。每一次嗓音的呈现都会引起喉咙中成千上万次的微小撞击。声带(也称为声襞)是嗓子中一对位于喉部,或声匣部位的纤薄、簧片状的肌肉条。它们的形状像一个树杈,分布着人体中最密集的神经组织。
当我们不出声的时候,声带保持分开,以便呼吸。当我们唱歌或说话时,空气从肺部被推上来,声带的两边便会以快速的切割动作闭合在一起。空气使声带振动,从而发出声音。振动越大,音高就越高。当一个女高歌手飙起高音,她的声带会以每秒1000次的频率重重地拍打在一起,将从肺部喷涌出的空气转化成足以震碎玻璃的歌声。
美妙的歌声需要柔软的声带,但是所有的撞击都会磨损那精致、柔软的声带表面,并形成微小的创伤。多年的过量使用,以及在声带上形成的结节、息肉和囊肿,都让他们的声音发生扭曲。对于歌手来说,所带来的第一个症状通常是走调。他的音调会上下摇摆而走音,这是因为他残损的声带已经失去了天然的颤音——–即他们共鸣的能力。此外还有一个“洞”,一旦到达这个“洞”的程度,歌手振动的声带就不能发出适当的音调。不管他怎么努力,那些音调从嘴里发出来都是单调,或者更糟的是,发出的只是些难以听见的喘气声。
一幅喉咙内部结构的老式版画 / Alamy Stock Vector
歌手们的发声方法是错误的?这简直闻所未闻。但最近歌剧界被连续三起事件所震动:男高音 Rolando Villazón, Aleksandrs Antonenko 和 Roberto Alagna 都在表演过程中走下舞台,无法继续完成演出。有歌剧演员抱怨自己有全年持续的感冒症状,为此饱受煎熬的歌手们则常常会使用合法的类固醇注射剂和其他药物来帮助自己完成演出。但用已经受损的声带继续歌唱会使伤口破裂并出血,造成的伤疤会让声音毁于一旦。2011年,Adele 就有了此般遭遇。
发声专家把歌手和演员的物理性损伤与运动员的伤病做了类比。声带手术对职业歌手来说,就如同是膝盖韧带重建手术对足球运动员的影响一样。尘土飞扬的剧院,闷热的机舱,不规律的饮食和睡眠模式,为盈利无几的合同而承受巨大压力,这些都会影响声带。除此之外,职业本身也会带来风险,至少在歌剧和古典音乐中,扮演那些要求在你自然音域之外演唱的角色,这样会使得声带变得极易受伤。
在1986年,作为指挥、声乐教练和纽约时报音乐评论家的 Will Crutchfield 感慨道:声带的损伤既缩短了歌手的职业生涯,同时也削弱了歌剧的力量,“观众们不得不使自己习惯于欣赏那些并不在状态的嗓音”。当时,Crutchfield 看到的歌手们在三十多岁达到自己的巅峰状态,然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但 Adele、Meghan Trainor 和 Sam Smith 在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需要接受手术来挽救职业生涯了。声带的损伤同时也困扰着广大歌唱爱好者。一位意大利的资深教师告诉我,那些学着像 Adele 或是年轻时期的 Whitney Houston 那样唱歌的20来岁女学生们,最容易患上声带节结。另一位音乐老师告诉我,她最近不得不让一位10岁学生停止唱歌,并找了一位专科医生去检查他受损的声带。
已故歌手 Whitney Houston / Google
声带损伤日渐频发,而这与我们所欣赏的歌声类型正在发生变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在所有音乐流派中,声音越大越好似乎已成常态。(Adele 如此走红的原因之一,是由于她的大嗓门)。因此,歌手们从未像今天这样,撕扯着自己的声带,致使嗓子损坏。而这给嗓子带来了灾难。
最新的医学调查研究了发声困难或发声不当的原因,证明了这一点。在西方,让人惊讶的是几乎所有需要用到嗓音的职业,从教师到歌剧歌手,都存在过度使用声带的情况。人们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日渐增强,但正如 Adele 的事件所证明,同时相关研究也得出结论,手术修复并不一定是长远之计。
Brilla 和 Paglin多年来一直强调这一点。“你不能只是靠缓解症状来解决问题,” Brilla 说。“这就像是一辆汽车出了故障。歌手要明白这就是他操纵引擎的方式”——即他们所使用的歌唱技巧。“如果不修理引擎的话,故障会再次发生。”
新凤凰剧院是一座19世纪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剧院,坐落于亚得里亚海内陆,意大利中部小山城奥西莫的山顶。歌剧院的大厅中有一块大理石板,用以纪念1927年当代最伟大的天才,意大利男高音 Beniamino Gigli 曾在这里演出。在他将近五十年的职业生涯中,Gigli 的足迹遍布欧美大陆上无数的音乐厅。
新凤凰剧院,意大利,威尼斯 / Google
Gigli 代表着更纯粹、更自然的演唱风格,这种风格盛行时,声带受伤这种事情几乎闻所未闻,Brilla 和 Paglin如是说。她们在新凤凰剧院的地下通道里开了一家小型教学工作室。Brilla 是一位无所畏惧的歌剧女高音歌手,50多年前,在她还是一个在宾夕法尼亚煤矿乡村长大的少年歌剧歌手时,她就开始沉迷于研究人声的脆弱性。据当地的医生诊断,她和用大嗓门的年轻歌手都有一个常见的问题:声带不能正常地连接在一起。她的声带上出现了一个洞。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她陆陆续续拜近30人为师,其中包括像 Antonio Tonini 和 Ellen Faull 这样的传奇人物,向他们学习 Gigli 那种多年持续如一、充满力量而又清澈如水的歌唱风格。
Brilla 后来在印第安纳大学音乐学院学习声乐的时候,遇到了比她体型小一号的抒情女高音 Paglin。她们之所以结缘,一来是因为对意大利歌剧有共同的热爱,二是她们所学的歌唱方法都让自己感到灰心丧气,即便这种唱法是传奇导师 Margaret Harshaw 亲授的。她们感觉音乐指导界的泰斗也并没有能够让声音永葆青春的诀窍。于是 Brilla 和 Paglin 决定亲自探索,找到打开这扇秘密大门的钥匙。
在1977年,Brilla 获得了著名的富布莱特奖学金,前往意大利寻找一种美妙动人,且不必担心受伤的歌唱方法。在那里,她聆听到了诸多歌唱泰斗的完美咏叹,他们大多是从二十世纪初就开始学艺的意大利歌剧艺术家。这些歌唱家似乎可以毫不费力地唱出清晰而又有力的音调,而且许多人身至花甲、古稀,甚至耄耋之年都仍然能够充满活力地演唱。对于 Brilla 来说,他们的存在使寻找当今歌手所求之不得的长寿嗓音变得有迹可循。
Paglin 不久之后在罗马与她汇合,在那里,她们开始每天都在国家声音档案馆中一泡就是几个小时,聆听早期的录音。除此之外,她们还查阅了图书馆中记载了几个世纪以来歌剧与古典唱法演变过程的各种文献。她们不是在研究,就是在表演;她们本身就是非常有天赋的艺术家,在意大利和奥地利的许多知名歌剧院和音乐厅都举办过演出。这也让她们能够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大师,并向他们提问题。在这期间,她们还走访了其他许多年长的歌剧明星、教师和指挥家。
Brilla 和 Paglin 的研究指向了令人惊讶的结论:现代声乐每况日下的现状应归咎于Verdi、Wagner 和 Puccini。正是这三位作曲家使得流行音乐轰动一时。音乐学者赞誉他们充当先驱,让歌手挑战声音新极限,以捕捉所扮演角色的情感起伏。比如说 Puccini《蝴蝶夫人》中十几岁的日本新娘,心碎如她,绝望地望着那象征真爱终将归来的茫茫大海;或者是在 Wagner 的指环四部曲中,女武神瓦尔基丽雅如震雷般在战场呐喊。如果想要将角色表演得淋漓尽致,那么你就需要在舞台上愤然怒吼,潸然泪下。
Puccini的歌剧《蝴蝶夫人》 / Google
但 Brilla 和 Paglin 听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19世纪末,Verdi 和 Wagner 让这种充满感情、扯着嗓子的歌剧式演唱风格掀起了轩然大波;20世纪早期,Puccini 又进一步将其发扬光大;后来却渗透到了所有的歌唱流派和公开表演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风格变得越来越极端。为了说明这一点,今年初夏当我探访这对组合的时候,Paglin 从她们庞大的研究文库中找出一个装着一摞图片的文件夹。第一张是一幅摄于1920年的照片,意大利传奇男高音 Enrico Caruso 正在唱咏叹调。即使相机闪光刺眼,但 Caruso 看上去似乎仍然非常享受;他看来如同在与一位老友畅谈,而非冲着观众大叫。“这才是自然的歌唱,” Paglin 说道。
随着图片一页页翻过,我们一眼十年,穿越一般地回到了现代。当代歌手的照片更多,包括曾多次声带受伤的男高音 Rolando Villazón,这些歌手看起来就像式恐怖电影剧照,嘴巴大张,眼睛突起,脖子青筋爆裂,仿佛在尖叫。没有一个像 Caruso 一样从容淡定。
Caruso 和 Gigli的声音已经大到不可思议,但在今天的艺人看来,他们会被嘲笑有些柔弱而窝囊。将 Caruso 1916年《我的太阳》的录音与 Villazón 2010年的版本进行比较,我们会发现 Caruso 的声音十分强有力,但不会强烈到歌词之间互相撞击,难以分辨;甚至在到了咏叹调的高度,他也不会将弦乐淹没。Brilla 和 Paglin认为这个对比并不足够。她们想将今天人们歌唱的方式彻底扭转到 Caruso 和他同时期的先辈那样。
Rolando Villazó 2015年在德国电视台演唱 / Hannes Magerstaedt/Getty Images
1983年,Brilla 说服了一名退休的意大利歌剧女高音 Maria Carbone 加入她们的事业。Carbone 已年近80,但声音仍然强劲有力。Carbone 歌唱时,Brilla 会用手扣住她的腹部,以感受她的身体内部的状况。Carbone 开始唱了一首托斯卡咏叹调。随着她的声音渐渐提高,达到越来越高的音符,Brilla 拉睁大了眼睛。“我能感觉到这一下,一下,哒,哒,哒。”她回忆道。这是她身体里膈膜在自然地上下释放。“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生。” Carbone 的胸腔在她唱歌的时候没有鼓起,也并没有像今天大嗓门歌手那样大口大口地吸气。更令人惊奇的是,Carbone 歌唱时候的腹部运动就跟她说话时一样,安静而有节奏。“我们从她身上发现了完美歌手所应有的姿态,”帕Paglin 如是说。
Brilla 补充道:“而我一生中所有的老师都告诉我要打开,打开,打开”——以增大呼吸量,从而飚到每个高音,发出最大声响——而 Carbone “所证明的方法恰恰与之相反”。她们意识到问题的根源是在课堂上。“有太多从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并不知道该如何唱歌,从而导致受伤,” Brilla 说。“我们必须要阻止这个现象。这是倒退!”
职业生涯受到声带恶化威胁的不仅仅是歌手。1989年,意大利演员 Maddalena Crippa 在现场表演莎士比亚最血腥的作品《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时,就曾短暂失声。Crippa饰演战败的哥特女王塔莫拉。塔莫拉的儿子在她眼前被谋杀后,Crippa 说她“无法控制的哭喊倾泻而出”。但是,那一刻,她的下一句没办法说出来。这是她的演艺生涯中,Crippa 头一次栽在自己的声带上。“我的痛苦真的难以形容,”她告诉我。
这种痛苦煎熬持续了十多年。Crippa 的声音不再那样清脆而高亢,火辣的刺痛徘徊在她的喉咙中。在拜访声乐教练和喉科专家之后,她被诊断为所有艺人都为之恐惧的病症:声带结节。可的松激素注射以及声音练习的效果不错,足以让她回到舞台上,但她已信心不再。“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不懂如何使用声音?”她回忆道。“这真是让人泄气。”之后,在2002年,Crippa 听从一位演员同行的建议,造访了 Brilla 和 Paglin 位于奥西莫的工作室。
不像医生,Brilla 和 Paglin 并没有用喉镜来窥视喉咙。如果有人受伤,她们则会用耳朵来解决问题。她们会唱一个柔和的音符,并要求学生精确地唱出同样的音调。她们可以从反馈中听出哪里发生了走音,进而对声带的损伤进行定位。(我与 Adele 的外科医生 Steven Zeitels 谈话时,他展示了类似的方法,通过唱音阶来将他声带损伤的地方隔离开来——正如它的名字摄动点,这正是多年以来课堂教学的结果。)
意大利演员 Maddalena Crippa / Google
当 Crippa 说你好的一瞬间,Brilla 和 Paglin 就听出来她的声音很不对劲。她流露出紧张的感觉,好像随时准备着对抗,并且说话之前需要大口吸气。Brilla 和 Paglin 在歌手身上经常会看到这样的问题:他们的声带已经习惯于大量的空气撞击,以至于没有这样的大的力量,他们的声带甚至都不会有反应。“一旦你开始施压,你的余生都不得不一直施压,” Paglin告诉我。“除非学会一种新的方法。”
在她们的工作室里,Brilla 和 Paglin 指导 Crippa 平躺下来,就像 Paglin 曾经给我演示的那样,发出一系列的高音。这声音听上去是有那种气无力地吱吱叫,好像她在捏着气球脖子,轻轻地把里面的空气放出来。当 Crippa 被要求再一次发出“浮动高音C”时,她表示无法做到,说自己没办法达到这么高的音调。最后,她尝试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噼噼声,紧接着,更加持久的声音涌了出来。当听到自己的声音时,Crippa 一下子泣不成声。“这是喜悦的泪水啊,“Crippa 告诉我。“她触动了我的内心深处。我是说,这就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啊。”
Brilla 和 Paglin 表示,她们可以用自然的方法恢复大部分声带问题,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练习来“按摩”病处。他们意图精准地刺激到声带上闭合不恰当的位置,并改变学生们造成根本问题的坏习惯:大口吸气,紧绷喉咙和下颚肌肉,迫使嘴巴夸张地张大,并急切地将高音喊出来。
Brilla 和 Paglin 能够为受伤的艺术家所做的事情还是有限的。Paglin 告诉我有一次当她在看一位歌手在台上表演,她能感觉到非常不对劲。于是她给歌手发了一条消息,让他赶紧去看医生。他这样做了,结果被诊断出患有喉癌。
但她们在解决其他疑难杂症过程中所取得的成绩为自己赢得了小小的国际性声誉。其中,意大利老牌演员 Moni Ovadia 是她们最大牌的成功事迹。在他四十多岁的时候,一年之内需要在欧美演出多达250余场,但是在48岁的时候,他已经准备退出娱乐圈。他的声音变得平淡而沙哑,并且表演的时候会伴有疼痛。他把自己嗓音和职业生涯能够焕发第二春归功于 Brilla 和 Paglin。他告诉我:“她们救了我的命”。今天他已经71岁了,但在舞台上就像一只公牛一样,可以连续表演三个小时。
五月,在 Brilla 和 Paglin 奥西莫的工作室中,我目睹了踌躇满志的戏剧女高音 Emanuela Albanesi 在排练 Gaetano Donizetti 的喜剧《唐·帕斯夸莱》,唱的正是其中那首高能二重唱《Mi Volete Fiera?》。在歌唱教学行业中,没有什么标准能被广泛接受,即使有也非常少,许多老师都抱怨许多同行都是用声音,而不是用学识找到工作的。Brilla 和 Paglin 在网上发现的一些视频教学,让她们非常困扰,比如说一位女高音歌手让学生在唱咏叹调时责令她张大嘴巴,从而唱出更大的音量;直到她的嘴巴张大到能塞进去自己的拳头,老师才满意。
然而,Albanesi 举重若轻,轻松唱出了那些二重唱中的最高音符。当她说出最后那句“谢谢!”的时候,我似乎已经看到了雷鸣般的掌声排山倒海而来的那一幕,但她脸上始终保持着那温暖又和蔼的笑容。我想起了 Enrico Caruso 歌唱起来轻松自如的那张照片。我悄悄跟 Brilla 说,这是我第一次能够在如此激烈的歌剧中把歌词的一字一句都听得如此清晰。“我告诉你,”她说:“我们攻克它了。”
Enrico Caruso本人 / Google
问题仍然存在:Brilla 和 Paglin 的方法,能够通过指导使用更自然的方法歌唱,来根治像 Adele 这样的艺术家吗?Steven Zeitels 对这样的方法嗤之以鼻,并迅速为 Adele 和他的其他客户反驳这一论点——不当的歌唱技巧是造成声带问题的原因。“人们曾经认为如果需要手术,那就意味着你不懂如何唱歌。我见到的人——他们都知道如何唱歌!“
Zeitels认为,自己这样的医学专家对于其他高强度的体力工作很重要,但对于艺术领域来说也同样越来越重要。他说,任何体育运动如果长期从事下去,最终都是会付出代价的。“我们让越来越多的人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这一点很了不起。”
经过专业培训的声乐治疗师也会通过声音训练来让艺人恢复健康,但医学专家建议,这种方法只适用于轻微的声带损伤,如小结节。否则,他们会强烈建议动手术。曾治愈过诸如患有声带囊肿的国际著名爵士歌手 Maria Pia De Vito 等艺术家的 Brilla 和 Paglin ,对这种态度忿忿不平。在这个病例中,她们从未建议 Maria 进行手术。但往往即使是这些良性病例,仍会被建议手术。“真是讽刺,” Paglin 说。“有一个行业是以歌手在唱歌时对自己的伤害为基础,而另一个行业则是以修复他们的伤痛为己任。”
另一位著名的喉科医生 Robert T Sataloff,曾为包括 Patti LuPone 在内的数位格莱美奖得主进行过声音矫正手术,当听到手术对歌手保健来说并不是合理方法的言论时很愤怒。如果对于不当歌唱技巧的危险加以适当正确的教育,他相信这能延长人们的舞台生涯。“但这就完美了吗?不,也许永远都不会,”他告诉我。像 Zeitels 一样,Sataloff 也用运动来作类比。受伤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们才会来我办公室”。
歌剧演员Sigrid Onegin(1889-1943)正在接受声带检查 / Bettmann/Bettmann Archive
意大利一些音乐学院的老师把 Brilla 和 Paglin 的自然歌唱法视为异端,将她们的门徒视作其帮派。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已经树敌不少。2011年她们受邀在意大利的顶级音乐学院之一罗马音乐学院举办一系列大师班课程,结果遭到了教师的普遍反对。这些课程很受学生欢迎,但许多老师不希望她们在校园里上课。罗马音乐学院的前主任 Edda Silvestri,告诉我说她自己并没有发现任何公然敌视她们的行为,但她记得 Brilla 和 Paglin 的确让师生之间的关系产生了裂痕。“不幸的是,当你试图将任何新的方法引进音乐学院的时候,经常出现这种现象。这是个保守的地方。” Silvestri 说。意大利最有影响力的声乐教师组织——--意大利声乐教师协会的副主席 Elizabeth Aubry 认为,Brilla 和 Paglin 的批评是“可怕的”。她说,她的组织以及其在英国和美国的同行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严格地教老师避免造成伤害。
在 Zeitels 这边,他正在致力于在未来攻克发音障碍。任何高度依赖于自己声音的人群——--教师、脱口秀主持人、销售代表、牧师、律师、疲惫不堪的父母——–都容易患上慢性破音或嗓音变得嘶哑。Zeitels 的一项专利创新技术就是将一种叫凝胶植入体的生物材料应用在声带受损组织处,以使其恢复柔韧。他认为这是一个潜在的巨大突破。他在2015年对一位记者说:“在声带上放东西,将会像从声带上取东西一样重要”。
但 Brilla 和 Paglin 的许多学生并没有受到这些干预,也都发展得很好,其中就包括了 Maddalena Crippa,59岁的她正处于事业的第二春。自从她15年前开始与 Brilla 和 Paglin 合作以来,她的声带就再也没有受过伤,去年五月她专注于巡演一出改编自基于1905年的轻歌剧、广受好评的女演员单人剧《快乐的寡妇》。每天晚上75分钟的节目,她会分饰两角来歌唱表演,声音深沉而沙哑的达尼洛,以及声音高亢嘹亮的安娜,她一个人就完成了名家二重唱。评论家们被深深触动,他们满心激动地表示 Crippa 仍然是“一个出色的歌手”。
然而,Adele 在艺术界也是罕见的人物。她独特的嗓音,以及她的故事是如此传奇,以至于许多人相信,她治疗这一次伤病所选择(或不选择)的方法将会决定未来人们保护嗓音的做法。
7月1日,当消息爆出 Adele 取消演出的时候,Paglin 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她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沮丧。回顾当初在2011年,Adele 的手术已被证明是声带显微手术的一次巨大的公关胜利,她担心关于 Adele 所遇挫折的最新消息会是:不用担心,接二连三的手术会让这位巨星重返舞台。“让事情更糟糕的是,‘机械师’们仍然坚信继续手术就是一切,而歌手仍然会归咎于空中旅行、写歌、过敏和‘压力’。像屋里的大象一样视而不见,就能很好地 概括这个状况。”她这样写道,指的就是正如她所看到的那样,人们从一开始学到的,就是错误的方法。
几小时后,她又给我发来一条消息。她为 Adele 感到难过,并想帮助她。“我们知道该如何用最好的方法解决 Adele 的问题(不用手术)。要是我们能和她谈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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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吴頔 邱小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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