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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缘
文 | 陈明(广东)
也许,每一份缘,都有一生的份。
在全国人囗普查中,派出所民警入户搞人口普查,一对户囗本,吴敏家怎么有一个5岁的孩子沒户囗。民警问吴敏:"这孩子是亲戚家来玩的吗?"吴敏支吾了一下,又想趁人囗普查给孩子上户囗,连忙对民警讲实话说:"不,这孩子是我的孙子,因是儿子未婚生的,所以沒有户囗。怎么能给孩子上户口?"民警说:"孩子必须做亲子鉴定,证实是你儿子的亲生子,还要有孩子生母签字同意,才能上户囗。"于是,吴敏和儿子马坚带着孩子龙龙去医院做亲子鉴定,但亲子鉴定的结果一出来,孩子龙龙竟然与父亲马坚沒有血缘关系。这个结果令吴敏大吃一惊,她如珠如宝地养了快5年的孩子,竟然不是她的亲孙子!
一
七年前,正在读大学的马坚得知,读师专的女友李杏儿怀孕了。那时,马坚19岁,杏儿才17岁,还有两个月才毕业,毕业前要做的事情多,也不想让学校知道,她想等毕业后再说。但是,两个月后他们来到医院,院方要求出示结婚证,不然不能做。两个人想找关系去做,但也沒找到,于是一商量,不如把孩子生下来算了。就这样,他们瞒着父母租房子住到了一起。
然而,在他们做出生下孩子的决定后,杏儿心里又忐忑不安,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马坚的,还是前男友的。原来,与马坚成为朋友前,她刚刚与前男友分手,因为前男友去美国留学。杏儿计算了一下时间,孩子也有可能是前男友的。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紧张,但想到与前男友在出国前只有一次性接触,不会那么巧吧?心里暗暗决定,就这样让它成为心中永远的秘密吧。
七个多月后,杏儿入医院生下了一个儿子。因为两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学生,不会料理新生儿。出院时,马坚把杏儿和新生儿接回老家。母亲吴敏虽然生气,儿子大学未毕业未结婚就同居有仔。但看到白白胖胖的孙子,怨气就消失了,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然而,儿子大学沒毕业,还要回学校读书。刚师专毕业的杏儿,也要回去广州找工作。于是,他们把儿子留给刚退休的母亲带。
后来,杏儿在广州找到工作了,马坚也回到广州的大学读书。两人分别回广州后,开始还在广州出租房居住,经常在节假日回老家看孩子。后来,马坚大学毕业,未能在广州找到工作,只能回老家城镇的中学当老师。两人两地分居,马坚让杏儿辞去广州工作,回老家城镇工作,接回孩子重组幸福家庭。但杏儿喜欢在广州工作,又不喜欢回老家城镇,两人开始互相埋怨,争执不下,最后互不理睬。吴敏看到不对路,就打电话叫杏儿回来,杏儿一进门就抱着孩子流泪。吴敏问他们打算如何?杏儿只是摇头,抱着孩子哭。吴敏再去问儿子何时正式结婚,儿子也只是支支吾吾。她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好好地在一起还生下孩子,怎么不快点结婚,真正在一起建个家。但不管如何,她喜欢这孩子,特别孩子囗囗声声叫她奶奶,叫得她甜上心坎。
后来,杏儿再沒有回来见过孩子,连手机也换了号码。吴敏问儿子怎么回事?马坚告诉妈妈,他已经与杏儿分手了,杏儿在广州已经有了新对象。吴敏叹息了一番,也沒有办法,只是更加疼爱这个沒娘的孩子龙龙。
孙子龙龙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活泼可爱,给全家带来很多乐趣。现在,亲子鉴定竟然确定这龙龙不是自己的亲孙子,真令爷爷奶奶不能接受,如五雷轰顶!这5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龙龙养大,竟然不是亲孙子。马坚更是愤怒,自己被戴了缘帽子也不知,还把野种当儿子来养。
还是爷爷马强冷静,劝老婆和儿子冷静说:"你们就是抓杏儿打一顿也沒用,现在关键是龙龙怎么办?孩子无罪,又这么小,总要有人养他。"吴敏看着正在玩积木的龙龙,龙龙眉毛浅淡上翘,马坚眉毛浓黑下顺;龙龙眼睛又圆又大,马坚眼睛狹小而长……总之越看越不像父子。龙龙抬头看奶奶这样怪怪地看自己,就问:"奶奶,你怎么了?"吴敏双手捧着龙龙的脸问:"龙龙,你觉得奶奶怎么样?"龙龙飞一般扑向奶奶怀里说:"奶奶最好!奶奶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吴敏紧紧抱着龙龙,一边用手抚摸着龙龙的头说:"龙龙怎么能不是奶奶的孙子?龙龙长得跟爸爸一样……"她喃喃地讲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落……
吴敏一下子由亲奶奶变成了无血缘关系的临时撫养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民警告诉吴敏,如果龙龙的生父找不到,生母签字同意继续由她收养,也可以入户囗。花费了一番周折,吴敏终于找到了杏儿。杏儿在广州一间幼儿园当老师,前两年和一个小学教师结婚,刚刚生了一个女儿。吴敏把人口普查为龙龙入户囗去与马坚做亲子鉴定的事告诉杏儿,杏儿为龙龙竟然是前男友而不是马坚的而吃惊,但却不同意吴敏继续收养龙龙,怕她有私生子的事在本地扩散,如果传到广州,她的婚姻就会破碎。杏儿跪在吴敏跟前说:"妈,您不希望我的新家安定吗?"听到杏儿喊妈,吴敏的心软了,觉得她也很可怜,毕竟她也是龙龙的妈,还曾经是自己的"儿媳妇",只好同意了。经过协商,杏儿给了吴敏5万元撫养费,把龙龙带走了。
二
原来朝夕相处的龙龙走后,吴敏几天几夜吃下饭睡不着觉。耳朵里总响着龙龙"奶奶"的甜甜叫声,"咯咯"的笑声……每天,吴敏都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小区里一群玩滑梯的孩子,想起龙龙就流下眼泪。才几天时间,吴敏就瘦了几斤。
吴敏实在舍不得撫养了五年多的孙子龙龙,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钱送回杏儿,把龙龙带回家撫养。丈夫马强和儿子马坚都劝她想清楚,龙龙与我们沒有血缘关系,生母杏儿才有监护权,只有她签字同意才能给我们撫养。而且杏儿也已经给了5万元补偿。但吴敏根本听不进去,马上给杏儿打电话,可是连打三次都是关机,她心生疑惑,杏儿为何关机呢?她是在躲避我吗?我还是去她娘家看看。
吴敏拉着丈夫马强,带上5万元去杏儿娘家。杏儿不在家,她的父亲听吴敏讲了来意,很不高兴地说:"你们来干什么?孩子的事情已经了结了,钱也给你们了,你们快走吧!"这时,屋里的龙龙听到吴敏的声音,跑出来扑到她的怀里哭着说:"奶奶,奶奶,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一边用小手拍打着她的胳膊,表示对奶奶和爷爷的想念和责怪!吴敏面对自己一手带大的龙龙的质问,不禁泪如雨下,旁边的丈夫马强也过来撫摸着龙龙的头,一边不停地擦眼泪。
吴敏叫马强奉还当初收下杏儿的五万元,向龙龙的外公和外婆要求带走龙龙回家。但龙龙外公坚决不肯收回那五万元,外婆委婉地说:"当初你们说不是马家的孩子不要了,宁可收这五万元。不是我们不讲情义,现在他母亲把龙龙带回我们家,孩子刚回来还吵闹,现在情绪刚刚稳定,你们又来招惹孩子了,把孩子的心又带走。所以,以后你们还是不要来了!"
吴敏和马强被强迫离开了杏儿娘家,他们离开时,后面传来龙龙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们在门外也与龙龙一起痛哭……
回家后,吴敏还是整天思念龙龙,整天流泪不止,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后来,她终于熬不住了,又和丈夫来到杏儿娘家,却发现龙龙不见了,已经被送人了。原来杏儿父母都想养这个外孙,但杏儿坚决不同意,她怕丈夫来她娘家发现龙龙这孩子,根本瞒不住,会马上想到是她与别人的私生子,令自己的新家庭婚姻破裂导致离婚。于是,他们把孩子送到远远的地方,一个别人介绍的叫陈伟的人收养。
一听到龙龙被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吴敏心痛地哭着说:"龙龙到那么远的地分会不习惯的,我们不要钱了,我们只要龙龙!"说着,吴敏打开提包,把五万元取出来,不容分说地扔在桌上。杏儿父亲急忙把钱塞回她的包说:"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你们撫养龙龙应得的钱,龙龙是我们按照女儿的意见办的。"
杏儿父母打通杏儿的电话,并把电话递给吴敏让她自己问。杏儿在电话中回答,她本来想把龙龙交给他亲生父亲,但龙龙生父去了美国联系不上,找到他家,他父母不承认这孩子,说无凭证。没有办法,她只能把龙龙送人了。其实做妈的最疼儿子,为了现在的家不破裂,只能这样处理。最后,杏儿诚恳地说:"妈,我知道你是好人,一家都是好人,也都很疼龙龙,我这一世都不会忘记你们家。但我真的怕私生子在本地传开给我丈夫知道,他知道是不会原谅我的,希望你们理解……"
回到家里,吴敏急不可待按杏儿给的收养龙龙的陈家电话打过去。陈伟接电话时承认收养了龙龙,但不肯给龙龙接电话。吴敏急了,她在电话叫:"你再不给龙龙接电话,我就去你家把龙龙接回来!"陈伟才让龙龙接电话。龙龙在电话里听到奶奶的声音就哭了,他在电话反复叫:"奶奶,我要回家!"两祖孙在电话两头哭了……
吴敏听到龙龙的声音,真是心如刀割。她只凭声音不知道龙龙在那里生活得如何,但几次通电话,只能确定龙龙在陈家,心里有点安定。可她又担心龙龙是在被威胁下与她通电话,于是提出要在视频看到龙龙才放心。可是,在几次视频中,她发现龙龙一直穿着在家时的那套衣服,而且已经很脏也没换衣服。她心里想,这陈家是什么人家?连套新衣服也沒舍得买给孩子。而且孩子瘦了,小脸尖了,眼窝深陷。并且在视频中只看到一个男人,没有看到女主人。这么多疑点,令吴敏决定亲自去陈家看看孩子。
三
吴敏打通陈家电话说:"陈先生,我要亲自去你家看看龙龙,也看看你家情况,这样我才放心。我明天到你家看龙龙了!"陈伟说:"我不同意你来看龙龙,你与龙龙也通电话了,龙龙的视频你也看了,干嘛还要来!你这样会搅乱我们的生活的。"吴敏生气地说:"你为何怕我们去你家看龙龙?!你是不是人贩子?!″陈伟也恼火地说:"你这样随意诬陷我,我就不让你来……"吴敏在电话里和陈伟大吵一番后,她更坚定了去陈家的想法。
吴敏夫妻来到陈家门前,他们不知陈家会怎样对待他们,甚至想到陈伟会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但事实上沒有那么糟糕,陈家沒有搬家,也不太热情,但还算和气。陈伟让吴敏夫妻进门后,带他们在客厅刚坐下,龙龙看到爷爷奶奶来了,飞一般扑过去,和爷爷奶奶抱成一团,一起放声痛哭,哭声几乎晃动了房子。陈家夫妻简直看呆了,他们沒有想到龙龙和爷爷奶奶的感情这么深。过了很久,场面才平静下来。
陈家夫妻感到,吴敏夫妻面对儿子戴綠帽而来的"孙子",他们都这样真情撫养,真是善良厚道的人。陈伟感到那天在电话骂她太过分了,于是他主动向吴敏道歉,吴敏也礼貌地检查了自己太冲动。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快融和了。
陈伟给吴敏介绍了自己的妻子李秀,她30多岁了,在医院当护士。他们结婚不久,李秀得了子宫瘤,治病花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欠了朋友的钱,而且永远不能生育,所以才收养了龙龙。李秀很朴实,不善言谈,所以怕上视频故没出现。她说自己很喜欢龙龙,可这孩子脾气很倔,说什么也不换自己买的衣服,说自己穿的衣服是奶奶买的,他喜欢穿奶奶买的衣服。吴敏听得很心酸,龙龙这么依恋自己这奶奶,自己当初真不应该放弃他……
晚上,吴敏和丈夫在龙龙房间住,等龙龙睡着了,他们悄悄商量以后怎么办。两人都觉得陈家人很善良,自己不能生育,又沒有孩子,是会善待孩子的,长痛不如短痛,明天趁龙龙沒醒就先走好了。
第二天早晨,吴敏为了避免与龙龙分别似难受场面,会给孩子带来太多的伤害,一早就和丈夫与陈家夫妻悄悄告别,流着泪离开陈家。可是当他们准备手持车票上火车时,陈伟打来电话。
原来吴敏夫妻离开才一会儿,龙龙就醒了,发现奶奶爷爷不见了,就疯了一般光着脚往外跑,边哭边喊奶奶。陈伟在龙龙后面追,追到一楼还剩几个台阶时,龙龙一心急跑快了,摔下几个台阶,头破血流,人也昏了过去。吴敏夫妻一听,急忙跑出火车站,打的士飞奔医院。
一个半小时后,龙龙醒了,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只是轻微脑震荡,包扎头上伤囗就可以出院,明天再回来换药。这时候,龙龙紧紧拉着奶奶的手,很怕奶奶离开,爷爷在旁也默默擦眼泪。这时候,陈伟夫妻在不远处似乎商量什么。
这个意外,给陈伟夫妻很大震动,他们沒有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会对爷爷奶奶这么眷恋,有这么深刻的印像,他们有点害怕,觉得事情处理不好,会伤了孩子的心,他们商量是不是应该让千里寻孙的老人把孩子领回去。
吴敏也看出陈伟夫妇的心思,担心别人误解。晚上,龙龙睡觉后,吴敏主动对陈伟夫妇说:"陈先生,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要把龙龙带回去,而是想看看龙龙是不是被领养到好人家,领养人是否疼爱他。现在看到你们夫妇是好人,很疼爱他,我们就放心了,就让龙龙留在你们这里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吴敏回到家里,每天都惦记着龙龙,怕龙龙会不会因不见了爷爷奶奶着急而生病了,或者又发生了什么事故。想打电话问问,又怕扰乱了孩子的心,打搅了那对善良的夫妇的生活。
沒多久,吴敏接到陈伟电话,他说龙龙总是闹着要找奶奶,可能心急上火,起了满嘴的泡,他怕孩子急出个好歹,决定放弃收养龙龙。他己经联系好了,在当地孤儿院再领养一个。但是,龙龙是从他外婆那里收养的,只能送回他外婆,今后的相关事宜,请你们和孩子的外公外婆联系,明天下午孩子就会回到外公家。
吴敏很高兴,龙龙终于回来了。但按照龙龙外公的性格,会不会把孩子再送到远方给别人。如果不把孩子折腾死也会有心理阴影。不行,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再把孩子送人。
于是,吴敏夫妇又来到杏儿娘家。可是他们怎么敲门,龙龙外公就是不开门,还隔着门吼叫:"你们还来干嘛!不是你们多事,孩子能被送回来吗?"吴敏也不甘示弱喊道:"你们怎么不痛惜自已的孙子,把孙子送去那么远,亏你做得出来……"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得邻居都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有些还站在楼道上看热闹。这时,一个身影急急忙忙从人群后钻出来,急忙打开房门。原来是杏儿,她接到陈伟电话,说把她儿子送回家了,所以急忙赶回来。
杏儿把吴敏夫妻让进屋里说:"四位老人,你们都是为龙龙吵来吵去,刚才在路上我己想通了。过去我们只从自已角度想,从未从龙龙的角度想,忽视了龙龙的感觉和意愿,其实龙龙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谁不希望龙龙快乐幸福?"
这时,龙龙听到爷爷奶奶声音,飞跑出来扑到奶奶怀里。杏儿激动地走向满嘴是泡、双眼深陷的龙龙,把他抱在怀里说:"龙龙,你喜欢爷爷奶奶,我决定龙龙还是由爷爷奶奶收养。"说完这句话,杏儿和吴敏夫妻都流下热泪。吴敏马上说:"那五万元撫养费,我们明天送回来。"杏儿说:"不用了,那是你们辛苦撫养费,不用送回来了。"
这时,爷爷马强说:"不用推来推去,那五万元存银行,留着龙龙以后读大学用。"这时,全场气氛非常和谐,龙龙外公也露出轻松的笑容。依在奶奶怀里的龙龙更加笑容灿烂……
陈明,女,原籍广东省阳江,出生于广州市,广东广播电视大学文科毕业。曾在越秀区当教师、干部,原是越秀区委宣传部宣传科科长、区新闻秘书,现为越秀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散文诗学会会员。为了寻找灵魂的家园,喜欢写作。撰写了《一朵飘浮的云》《越秀人家》《春夏秋冬》《追星的女孩》《岭南名街北京路》《广州越秀古书院》《我的舅公朱执信》《五仙观沧桑》《亲近自然》《淡淡的故乡愁》等长篇小说、儿童文学、文史、散文、诗歌、论谈、通讯等约100万字,曾获广州市第二届文艺奖、广州市第二届“红棉杯”(文学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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