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碎片

何   静

和所有的小孩一样，小时候的我，也极爱听故事。

我拥有过一本小人书，叫《半块银元》。虽然这本书当时都快被我翻烂了，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过故事的结尾。因为每当看到书中的小女孩为了一块银元，被地主家抢去做了陪葬的童女，看到她喝过水银的小小身躯端坐在棺材的一角一一那页时，我就会感同身受，悲从心起，嚎啕大哭，再也无法看下去，次次如此。以至于到了后来，只要听到我大哭，邻居们就会麻木地叹气：这孩子！又在看《半块银元》了。许是我日复一日的哭声，让大人们总也看不到结束，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半块银元》了。

没有了小人书的陪伴，我开始缠着妈妈讲故事。妈妈太狡猾，讲的所有故事，里面的小主角都有我身上的各种坏毛病，唯一不同的是：她们后来都改正了。故事的结束也千篇一律一一妈妈总是语重心长的总结：你可要向她们学习，做个好孩子呀。我当然是要做个好孩子的。所以，当有一次，妈妈编着编着，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毛病，为了改掉我喜欢浪费粮食的习惯，竟编出了一个小孩在公厕中看到几粒米饭，想起了毛主席的教导，他不怕脏，把它们全部捡起来吃掉时，我就立马在心中发誓：我也不怕脏！我也是听毛主席的话的！我也要去公厕捡米粒吃，哪怕只捡到一粒吃掉也是好的。那段时间，我家附近的公厕，我每天都要轮着去转上几圈，每次都会从第一个坑仔仔细细看到最后一个坑。找了一段时间，一粒浪费的粮食也没有找到，我彻底泄气了，进而怨恨妈妈：怎么净讲些骗人的东西呢？现在想起来，幸亏那时物资普通匮乏，没人舍得浪费粮食，否则，真吃过公厕米粒的我，此生恐怕再也没有什么胃口品尝各类美食了吧？

对妈妈的失望，继而使我把目光又转向了奶奶。

奶奶娘家解放前家境很富裕，所以，奶奶是正儿八经在长沙女子中学读过书的，只是她的书明显没有读得好，没读出个什么民族大义也就罢了，最糟糕的是：居然还读出了一个爱情至上。中学都没毕业，因为一个顽疾被当时还在长沙一所医学院求学的爷爷，莫名其妙地给治好了，竟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地抛下了学业，追随爷爷到了江永那穷乡僻野，过起了他们的神仙伴侣日子。

奶奶戴个眼镜，手捧厚厚一本小说的模样，对于当时还不认识几个字的我来说，真是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模样。

奶奶给我讲的故事就天马行空了。《西游记》、《聊斋》、《红楼梦》、《封神榜》等等，她都讲过。当然她讲的都是删减版，至于哪天讲哪个篇章，那要我常常提醒，因为她总记不清上一次她都讲到哪儿了。她也爱讲民间神话故事。当时我家住的是平房，一到夏天的晚上，大人们都习惯把凉席、凉椅搬到坪里的大树下纳凉。奶奶摇着蒲扇，讲着故事，周围蛙声、人声相互辉映的情景，至今，都是我脑中挥之不去的幸福。

故事听多了，我便有了想讲的冲动。我学着大人的模样，把自己喜欢的故事，再加上自己的想象，改编之后，讲给当时身边最亲密地小伙伴们听。有次讲到《牛郎织女的故事》时，一个小伙伴插嘴道：再过几天就是七月七日了耶！这句话象火种一样，迅速地点燃了我们。我们议论纷纷，情绪激动：七月七，我们要到葡萄树下见牛郎织女去！这大胆的想法，灼烧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分头找葡萄树，忙得不亦乐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们在市郊，找到了一棵葡萄树。其实它是不是葡萄树，我们也不知道，但既然我们几个人对着书上葡萄树的图片反复对比商议后，一致认为它就是葡萄树，那它便是葡萄树了。那年的七月七，早早吃过晚饭，我们便结伴，躲在了葡萄树下。开始个个叽叽喳喳，稍晚个个屏息细听，再后来，也不知是到夜晚几点钟了，我的眼皮偷懒打起架来，突然，兴奋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听到了！我听到了！！牛郎对织女说一一你要好滴叽走啦！一一还是用我们湘乡话说的呢！

我们跳起来，欢呼雀跃，带着疲倦的满足，挥手道别。

记忆中，星河灿烂。

何静，文字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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