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红楼梦》里的尴尬人呢?曹公早有论断:尴尬人难免尴尬事,说的就是那个为自己老公说媒娶小老婆的邢夫人。这位禀性愚镪的邢夫人来到鸳鸯的房间准备行动时,鸳鸯说了一句话:“太太,这会子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被鸳鸯一眼看穿其诡秘行为的邢夫人正是在这“不早不晚”时候过来亲自提媒,实属智商不高的尴尬行为。但我觉得红楼梦里还有一位比她还尴尬的人,就是薛姨妈,你看她带领一家人风尘仆仆投靠贾家,来的也是“不早不晚”,最起码惹得林妹妹“半含酸”好长一段时间呢!
薛姨妈之尴尬在哪里?在自己,在女儿,在儿子,在儿媳。
失去家里的顶梁柱,薛姨妈的丈夫早早没了,在家难以维持,儿子又不争气,女儿尝小,只好带着家眷来投靠贾家。理由说的很光明正大,是为了女儿薛宝钗进京待选,然而这待选之事,宝钗是根本不符合条件的,按当时朝廷选秀女的规定,选秀女或者选宫女必须是良家女子,即非医、非巫、非商贾和百工,薛宝钗家系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先官后商,虽说是皇商,内帑钱粮,采办杂料,但毕竟是商人,那么商贾之女就没有入选的资格,恐怕后来成为宝钗之嫂的夏金桂也是因为是皇商之女而没入选宫中。后来一直居于贾家,未见宝钗有入宫待选的行动。其实在赴京之前,薛姨妈就遇到一件非常尴尬的事,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出了人命官司,虽然凭着气大财粗,一走了事,但如果贾雨村没有门子的献计,空怕薛蟠这个带霸王就没有那么轻巧离开,后来薛蟠再发命案,也证实了这一点。孤儿寡母的,家里没有个男人那行啊?幸亏娘家人的王府和姐姐家的贾府还有人脉在,那贾雨村刚刚因贾政推荐做了金陵府尹,尚在寻思报答之时,薛蟠给了他一个机会,这贾雨村就判了一个葫芦案,也立马修书一封给贾府报功。
薛姨妈携儿带女来到京城,一大家人应该有自己府邸和买卖,偶尔到贾府小聚几日,也算姊妹情深,可是她老人家愣是赖着不走,就是那傻儿子薛蟠都知道“咱们这工夫一窝一拖的奔了去,岂不没眼色!”先是住在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后来,由于建省亲别墅--大观园,因为要养十几个小戏子薛家还搬迁了一次,贾母也未必真心让他们久祝,只不过是见她们没有走的意思,所以叫仆人传话话:叫姨妈住下,大家亲密些。不过是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再说,以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家资,就是现买上几十间房子,那也是小菜一碟,按当时的房价,贾琏偷娶尤二姐后,在“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买房二十间,大概也用不了三百两银子,如果说薛姨妈别有用心也就罢了,没有其他意思,这样寄住在亲戚家,也算尴尬啦,这种尴尬在检抄大观园时,薛宝钗坚决搬出大观园以及来回锁住小院门,也说明娘俩的无奈。
薛姨妈住在贾府,除了和王夫人是姊妹以外,还不得不时时讨得贾母的欢心,陪吃陪玩,成为贾母的忠实牌友不说,贾母王夫人外出,还得入园来照顾玻璃美人林黛玉。在贾府,很少见薛姨妈主动做东请贾母等吃上一顿,对这样的吝啬,有时候王熙凤也拿来揶揄一下,那次贾母说赏雪请客,王熙凤开口就说,先让姑妈拿过50两银子来,我先收着,等下雪之后,怕姑妈忘了!虽是玩笑,薛姨妈在笑后脸上肯定露出尴尬之色。香菱一部小心把自己的石榴裙弄脏了,宝玉怕香菱回家会遭薛姨妈难为,急忙把袭人的裙子换给她,因为宝玉最明白: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踏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姨妈看见了,又说一个不清。薛姨妈虽说住在姐姐家,也有贾母的默许,但她的姐姐王夫人有一位顶梆梆的大伯嫂子,怕是也难正眼瞧一下,倒是薛姨妈在在贾母的热心下,把邢夫人的侄女说媒给自己的侄子薛蝌,本来想缓解一下里边的尴尬,可邢夫人对这件婚事却毫无在意。
儿子不成器也是薛姨妈的尴尬之一。书中介绍,薛蟠因幼年丧父,寡母又纵容溺爱,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又是“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在学校,为买好小鲜肉金荣,“那薛大爷一年不给不给,这二年也帮了咱们有七八十两银子。”因贾珍给儿媳妇做棺材,那薛蟠就一开口将价值千金的出在潢海铁网山上的樯木以白菜价送出,书中虽未写出薛姨妈的态度,恐怕也是恨其挥霍无度。后来又因勾引柳香柳,被人家暴打一顿,薛姨妈竟还袒护自己的儿子,骂骂咧咧,要打要杀,实在是无聊至极。
儿子不成器,女儿却优秀,然而优秀的女儿却最终成了老妈的尴尬,先是说待选,只是提了一提,没见下文,宫花十二枝,不得不尴尬地分给其他姊妹消费,地球人都知道宝玉喜欢的是林黛玉,况且贾母也有意于把外孙女留下了,变成孙子媳妇,连王熙凤都拿“给我们家当媳妇”得话当玩笑来取消林黛玉,可是薛家却视而不见,天天宣传的金玉良缘,虽然有惊无险地取得了成功,但换来的是女儿年轻守空房,嫁了个没指望。单凭宝钗之风姿,薛家之实力,选个其他官宦人家或者富庶之家,是很有把握的,但薛姨妈却为自己的女儿选择了悲凉的后半生。不得不说这也是薛姨妈的尴尬。
最尴尬的是娶进门的儿媳妇夏金桂,这块货也和薛蟠相似,“因父亲早逝,又是独女,寡母对夏金桂娇养溺爱,百依百顺,遂养成横行的性情,自己尊若菩萨,他人秽如粪土”。自进薛家门,薛家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先是压制丈夫,欺凌伺妾,挑唆丫鬟,挟制婆婆,百般恶赖,以致后来撒泼闹事,聚众斗牌作乐。啃着油炸鸡骨喝酒的样子,标准的“盗跖性气”一个泼妇,贾宝玉曾为她询问过“疗妒方”,薛蟠被他弄得没脾气,悔恨自己娶了这么一个搅家星,宝钗都被她恶意挑衅过。在这里边,最尴尬的还是婆婆薛姨妈,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又怕家丑外扬,也不好意思休掉这个河东狮的儿媳妇,当贾母问起薛家的情况,薛姨妈羞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尴尬的人不一定是十恶不赦的人,相反,薛姨妈却是一位慈爱的姨妈,但这种慈爱对于儿子是演变成一种溺爱纵容,对儿媳妇是变成一种迁就和无奈,对女儿是变成一种处心积虑的选择“金玉良缘”,但尴尬的是薛姨妈这一切都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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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远,辛寨山子坡人,1969年1月生。县作协会员,潍坊诗词学会会员,丹水文学社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