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先生一直说，这次拍《曹操与杨修》，是圆了自己的一个梦，为什么这么说？

30年前首演之后，我跟兴朋，我们共同有一个梦想，要拍部电影。当时由于种种客观上的原因，恐怕是囊中不太富裕，没能拍成。今天回顾30年的历程，回顾我们用了将近三年准备、拍摄完成，可以说都是圆了我们大家共同的一个梦。

时隔30年，两位艺术家对你们各自演的人物，有些什么样新的解读？

戏曲舞台上的曹公，形象很生动，似乎有点委屈他了。那么郭沫若先生笔下的曹公，似乎又是更加完美了。当时我们排《曹操与杨修》，就是想追求一个既符合历史，又符合中国戏曲舞台上的艺术形象的曹操。曹操不是一个国贼，不是一个草包，在历史上是个战略家、政治家，也是一位大诗人，文学家。特别是读了曹操的文集，他的诗词，他的政令，不得了，这个曹公是一个伟大的曹公。但是他的内心深处有不可避免的、不可回避的人性卑微的一面，所以在舞台上我们就演一个有血有肉，比较全方位的一个曹操。

这个戏是从零开始，声腔、艺术、表演，都是从零开始，只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剧本的基础，一切都要我们自己来塑造。跟尚老师，咱们一起在排练场，那个时候是战高温，一个汗珠掉地下摔八瓣，我们苦战了三个月。

今天电影版的《曹操与杨修》跟当年舞台版的《曹操与杨修》，有一些什么样的变化？

我们用文心雕龙之心，展《曹操与杨修》这部京剧之魂。具体来说，比如说第一，强调了他们眼睛里面的表演。有好几个场合，因为剧情，因为矛盾，因为生死，都有眼泪，但是我们是京剧，它最好的境界是含而不落，含在眼里。落下来了，有可能要冲妆了，有可能京剧的美学会受到一些影响。他们两位给我很大的惊喜和感动，我导演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给得都恰到好处，而且我在镜头里面会传递给观众，这个大概在舞台上是难以感受到的，因为距离的原因，这是第一。还有一个，我们通过电影的方式，营造了一些特殊的效果，比如说把赤壁之战作为一个背景，在头上先展示了一下，让所有电影观众知道，这是发生在赤壁之战之后的一段刻骨铭心、荡气回肠，又值得当代人感知，或者值得当代人去反思的一段历史。另外我们在里面用当代电影特技的方式，作了一些特殊的氛围的营造，重点刻画了一个心理活动。比如说，对郭嘉的想念、渴望，其实是曹操强烈的意愿。所以到了郭嘉墓前，盯着这个墓碑，突然恍惚当中，这个墓碑模糊了，晃动了，墓碑一块一块爆裂了，郭嘉出现在里面，这是人的意念。我们在电影里面把它刻画出来，但在舞台上没法表现。

我就感觉到，这个电影，首先就是让我们更加熟悉在这个规定的区域里，完成那种不亚于舞台、而且还高于舞台（的表演），能够把更丰富的表演呈现出来，因为它有镜头的需要，我们要适应这个需要。还有就是近景、特写，这对演员是蛮大的考验，特别是对咱们京剧演员。

一个特写甚至于看到人物、演员的灵魂。

非常细腻，细部的特写。特写一推上来，你内心对这个角色的体悟，你眼睛里有没有，这个时候看得特别清楚。特别这个戏又是矛盾冲突特别（强烈）。这个心灵的碰撞，在你的眼睛里，在你的近景特写里，要表现得特别细腻、准确，不准确观众不能接受。

我觉得滕导这次充分运用了电影镜头的语言，把你们细部的表情刻画得都非常传神，而且没有破坏京剧本身所固有的这种程式化，它的写意的这种美学境界。

您说得完全正确，就是这个虚实的结合。如果没有话剧、电影的那种体验，角色内心体验的功夫，你单有形式美，那就显得好像没有那么多灵魂的根在那里了。

滕导，您给大家介绍一下，3D全景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3D其实是相对于平面，除了左右上下以外，还有前后这样的空间感。你会感觉你就在这个氛围之中，这种空间感会浸润包裹着你。那么全景声，是一个最新的科技，就目前而言。2013年时，跟尚老师一起拍他和史依弘的那部大作《霸王别姬》时，我当时有个强烈的感觉，它有一个缺憾，就是在舞台上、剧场里很棒，很饱满的声音，到了2D电影里面，往往显得扁、显得尖、显得单薄，我想在这方面应该有突破。我突然发现杜比公司发表了一款最新的电影声音系统，就叫Atmos全景声，把整个声音立体化了。这个声音当时国内很少用，美国大片也没有几部用，我就跟尚先生说，我们来努力一下，用科技的方式，把京剧，把国粹的声音做美妙了，这也是我们应该的努力。当时国内全景声的制作流水线都没有，为了这次做《曹操与杨修》，也完整地形成了一条全景声的流水线。简而言之这是世界上，目前电影最高水准的一种声音系统。

京剧搬上电影银幕的历史其实很长，早年间梅兰芳先生就在上海拍过他的一些代表作，到了上世纪50年代，四大名旦除了荀慧生先生之外，几乎都拍了舞台艺术电影，包括盖叫天先生，周信芳先生都拍了。我记得看盖先生当年的回忆录，他就说拍电影的时候，觉得特别不习惯，认为电影的手段限制了他舞台的那种表演。滕导一直在整个拍摄京剧电影的过程中，强调一个概念，就是京剧为本、电影为用，怎么把这个现代技术，跟传统京剧的手眼身法步能够结合起来？

其实京剧它最大的特点是虚拟化，而电影的特征就是写实，这两者的结合其实是一道难题。所谓京剧为本，我想首先我们表现的是国剧，不能因为电影而肢解、损害了京剧本身的精髓。但是你既然是拍电影，那你就要给电影一个理由，换言之，除了给京剧一个礼遇、尊重以外，给电影要有一个理由。让它更加电影化。给今天的当代的观众，以一个电影观赏的崭新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