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阿子儿 |

曾有一部叫做《其实不想走》的电视剧，长期霸占我家的黄金饭后八点档。由王一楠出演的凌小怡，率真、正直，圆圆的脑门上写着“好女孩”三个大字。

片尾凌小怡在黄浦江上，一脸诚挚地对梁亮说“你可以拥抱我一下吗”的场景，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对爱情的理解。

当我得知即将采访王一楠时，心内颇有些忐忑：真实的她和凌小怡一样吗？或者，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受了娱乐圈的洗礼，她还是那个简单的凌小怡吗？

▎一口高贵的气儿

在话剧中心见到王一楠，一袭黑衣、一双平底鞋，留海挽向脑后，露出标志性的高额头，不施粉黛，风风火火。

一坐下，都不等我们寒暄，直接就开始讲述自己着手制作的新戏情况，和正纠结着怎么推广互动的事儿。

那部戏叫《www.com》。

这是一部由喻荣军编剧，15年前曾一度热演的舞台剧。剧本讲述在互联网时代的背景下，一对夫妻的婚姻是如何在误解和欲望的夹缝中艰难维持的故事。

15年前，王一楠刚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www.com》是她的第一部登台之作。

剧中执着地爱着程卓的夏炎，也是她第一个完整的角色，她自称：“这部剧塑造和奠定了我的表演风格。”

“那时刚毕业，对爱情懵懵懂懂的，充满幻想。在《www.com》，我遇到了一个高质量的团队；在夏炎身上，我找到了一种最合适我、我最喜欢的表达方式。我觉得，这么爱一个人，是快乐的，是对的。”

话起当年饰演夏炎，王一楠似乎兴奋了起来，少女的活泼脾性立时展露。“当时我给夏炎设计了许多动作，比如雀跃地跳起来说‘程卓，我能得到你的全部！’”。边说，边手舞足蹈地演示起来。

某种意义上，夏炎和凌小怡有着很大的共同点：爱一个人就无私而执着地爱。而王一楠身上，也显而易见地有着这样一股子对于内心善良的执着。

所有她选择的角色，都有一种共性：善良、乐观、执着。这种对初心的执着尤其在她对话剧舞台的热爱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王一楠1995年进入上海戏剧学院，当时的她未满15岁，是上戏历史上年纪最小的新生。

1999年毕业后，王一楠被分配到了上海电影制片厂，但那却并非她的梦想所在。在告别校园的舞台前夕，她曾默默地在后台角落里哭泣，心里满满都是舍不得。

尽管如此，她也一度在荧屏上非常活跃。比如《走过花季》中的王福娣、《男人不难嫁》中的阿香，都可谓脍炙人口的角色。

“我会因为角色而接戏。王福娣，我喜欢那种亲和力与接地气的感觉。阿香则有一种乐观和善良。还有夏炎、《偷心》里的爱丽丝，她们都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我也是这样。”

再到2008年，终于结束辗转加入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这份牵挂才终于得到安放，回到了梦想开始的地方。

至今她已演过6部话剧。2000年《www.com》饰夏炎、2005年《偷心》饰爱丽丝、2006年《秀才与刽子手》饰栀子花、2006年《跟我的前妻谈恋爱》饰俞晓红、2011年《撒娇女王》饰李莫、2013年制作并主演《推拿》。

熟悉话剧的人知道，王一楠的演技是得到广泛认可，并已经创作过一批深入人心的角色的。

“舞台是我的信仰。”王一楠如是说。

“我其实是个非常害羞的人，但在角色中，可以把情感爆发出来。在舞台上，我们是被尊重的，会觉得自己是艺术家。这并不是说我们是端着的，而是有一种尊严感、梦想感。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漂亮的人，但是当站到舞台，灯光打到我脸上的一刹那，灯和我的眼睛一碰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说起舞台，王一楠有些滔滔不绝起来。除了被尊重的感觉，她更认为舞台是真实地反映了生活。

“生活和演戏是相通的。戏里很多东西会在生活中有印证。我在演《www.com》之前，并不觉得人是会被欲望控制的，但后来我经历了一段被欲望折磨的时间，于是明白生活和戏是完全勾兑在一起的。”

再者，这份景仰来自于舞台的公正。

“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纷争和利益化的，舞台的世界是最公平的。你有没有，一上去，全都知道。焦晃焦老爷子一上台，台下鸦雀无声，人家有东西！没有一个观众是盲从的，观众给你的掌声，和在剧场中停留的时间，都代表了他对你的肯定程度。舞台对演员来说，是公平的，因为观众的反应都是最真实的。”

为了成为“有东西”的演员，王一楠会在空闲时一遍遍揣摩角色。尤其在首演之后，依然会改进对角色的理解。

“第一轮的时候本以为已经想的差不多了。但演完之后休息时，再想再演，就会发现每一句话和每一句话之间的缝儿就出来了，又找到了可以再表现的东西。”

在王一楠眼里，舞台就像夏炎，是全力付出后，获得一瞬璀璨的烟花。

她享受着将自己浸润于每一个角色，平日里含蓄保守乃至连吻戏都很抗拒的她，在角色中爆发出另一面的自我，也始终保持着只有能站到舞台上的人才会有的“一口高贵的气儿”。

▎试，可能摔得鼻青眼肿；不试，更可能昙花一现

随着年岁与阅历的增长，如今的王一楠虽然不再适合出演单纯的夏炎，但她对《www.com》这部剧的认同感却没有变，对话剧舞台的热爱也没有变。

渐渐地，这份信仰从单纯的享受和喜爱，转化成了一种对戏剧的艺术自觉和社会责任感。

2013年，已经拥有更多资源的她华丽转身，从毕飞宇手中0元购得《推拿》的版权，成为了话剧制作人。

历来大大咧咧、不爱管钱、惯于被人伺候的演员王一楠，如何能胜任制作人这样伺候人的琐碎活儿呢？

“我本来觉得是件特别简单的事情，只要把这些人都码齐就行了。”

刚开始的王一楠并没有意识到身份转变带来的巨大挑战，但事实上，从剧本的改编，到寻找演员，到协调各种艺术见解，都令她连连高呼“太可怕了！当时所有人都不敢跟我说话，觉得摸我我就会炸。”

至于最后如何完成了这项“mission impossible ”，王一楠说：“我又不会哭，不会闹——‘呜呜呜，这个真的不行了~’（握拳揉眼睛作哭泣状）；我也不会很强势地去命令……我只有把膝盖跪碎——‘就这样吧，拜托了’。这个跪完了再跪另一个。”

这是一种与当演员完全不同的痛苦。

“制作人的乐趣，磨死人。制作人遇到的困难不是一刀死，演员觉得今天演不了了，生不如死。但过去了就过去了，制作人是每天都流着血，但没有一天是痛痛快快的。”

即使如此，在制作完《推拿》后，她却再次担任了《www.com》的制作人。

这一次的她，有了更多的想法和准则，也作了更多大胆的尝试，与此同时，对于整个话剧行业的认识也更深入了。

比如身为第一代夏炎的表演者，王一楠却完全不看彩排，一方面于私而言“一看他们排练就会很想冲上去演”，另一方面，于公而言，她不希望以前辈的身份去影响年轻演员自己对剧本和角色的思考。

此外对于制作和推广，她也不惜人力物力财力地做了很多的尝试。

“我们会为每场演出组建一个群，让观众在看完剧后可以进行讨论。我们发现在观众里有许多的好姑娘、好男孩，他们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人，在同一个剧场中看演出，渴望交流却缺乏一个很好的渠道。我们希望给他们一个这样的平台，交上一帮价值观还比较接近的朋友。”

对于这种未必能拉动票房的做法，她解释道：“我不是专业制作人，我没有套路，任何我看到的东西都很愿意拿来试一试，但是试，就要付出更多。”

而此种尝试，又是出于对整个行业前景的考虑。

“担任制作人，让我能更纵向地考虑问题。话剧行业需要改变。产业链也好，品种组合，如果没有变化，大好繁荣会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过去。有可能你看我摔得鼻青眼肿，眼珠子都弹在地上，但如果不做这种尝试，很快就会没有。我口口声声说舞台是神圣的，因此更应该为她做点什么。这也是鱼和水的关系，只有行业好了，那口高贵的气儿才能出来。”

以前演戏喜欢劲儿大、有爆发力的王一楠，如今更享受静静的对白戏，“看上去淡淡的，但之后的翻江倒海会更有意思。”

在为话剧事业付出了这么多以至对家庭有所歉疚的王一楠，已然对生活和舞台都尽了全力，对得起“热爱”两个字。尽管她口中对于热爱的描述，已然从天雷地火变得轻描淡写。说得简单，但经历过的人都自会明白——

“因为在我心里她有分量。她不是具体化的一件事，也不是具体化的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她就是一个跟我有关系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