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生存，必得有诗意。
▲主播/苏维 配乐/Keren Ann—End Of May
文|祝小兔
环境严酷的冰岛并不是天堂，我们会被现实击碎，冰岛人会被孤独击碎，我们在喧嚣中孤独，他们在孤悬世外中孤独。
冰岛作家哈尔多尔·拉克斯内斯写下，“Whoever doesn't live in poetry cannot survive here on earth.” 若要生存，必得有诗意。
伊瓦告诉我，他喜好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喜欢写诗。
我不懂冰岛语，让他给描述一下，他的诗多属即兴创作，是赞美阳光普照，或者抒发遇到极端天气的愤怒，好的坏的，都没有沮丧，没有厌倦。
冰岛，处处有隐藏的诗人。或者说，写诗是一种再好不过的消遣，既不污染环境，又不相互打扰。
北岛曾经翻译了冰岛诗人Jon ur Voor的诗作《歇息你的翅膀吧》：
在我的诗中歇息你的翅膀吧
从早到晚
小鸟在漫长的飞行中。
在你穿过时间与空间的旅程中
在我的花园的一朵花上
倾斜，星星，一瞬间。
仿佛死亡的海边沙中的一片草叶
坚守者的根在生长
无人问他来自何方。
诗，可能是应付孤独最好的礼物，是可以歇息翅膀的房屋。
漫长的冬夜里，人们写诗逗乐；住在与世隔绝的小木屋里，诗也是永不厌的陪伴。写诗远远多于人际交往。
我曾到过一个薄荷绿色的教堂，门口插着一只冰岛国旗，挺多能坐下十个人，正对面门口有一圈墓园，长方形墓碑或者十字架都小小的，石头泛着黑色。
教堂背后，就是蔚蓝色的大海，这中间却躺着两块巨大的墓碑，只有冰岛语的名字刻在上面，其他什么也没有写。
我当然好奇什么人葬在这么重要的地方，便用手机上网搜索他们的名字，一位查出来是诗人，另一位还是诗人。
教堂是舶来品，宗教也是，在《冰山下的基督教》中就写着，基督教传教士试图将信仰传给世界最边缘的人们，却没想到他遇上的是一群信仰大自然的冰岛人。
在这片天人合一的小星球上，上帝即自然。
开车回到首都雷克雅未克，我下定决心要把这里好好转转，两条腿使劲交替着逛，看到市中心的哈尔格林姆斯教堂。
它是冰岛最大的教堂，教堂像柱状岩石一样壮观高耸，是冰岛最高的人工建筑，教堂门口写着:
“我们必须鼓起勇气，不惜将星空推倒，来填补地面的坑洼”。非常鼓舞人心的一句话。
“哈尔格林姆斯”这名字也是为了纪念这位诗人而来的，同时他还是冰岛第一位总理。诗人是最高阶级，却不遥远，人人都可以成为诗人。
即便到了首都，你还是会觉得生活极简，更像一个欧洲小镇，大多数楼层不高，房子色彩鲜艳，冰激凌的颜色。
伊瓦竟然会觉得首都太过热闹，回到自己郊外的家里去了，我想他肯定是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我在首都遇到背包客女孩红茶，她背着北极狐背包，穿了一件冰岛特有的套头毛衣，手里握着一件黄色防水外套。
毛衣整个肩部有一圈粗线花纹，那些花纹很像这里的地貌，材料用的是冰岛绵羊毛线，又复古又好看，我看到很多人都有一件。
不禁想起来的飞机上，我睡一觉醒来，发现旁边的老奶奶正在织毛衣。
红茶住在一家青年旅馆，每天都有各路大巴来旅馆门前接人，带你去想去的景点，这样可以大大节省住宿上的开销，运气好的话还能交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
只是住青年旅馆实在考验运气，有人会起得很早出发，有人会回来很晚睡觉，黑暗中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正常不过，能不能睡好全看自己的适应能力。
很多背包客是一直在路上的人，听过最长的已经离家三年，进行环球旅行，东西能少带就少带，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就是要照顾好自己，饥饿冷暖要自己晓得。
有的人来自英语国家，到了非英语国家就住上一段时间，教教英语，赚够钱又出发上路。
五湖四海的背包客相遇又散落到世界各个角落，竟然会在冰岛再次相遇，也许这里实在太小了，也许是因为这里太过诱人，来得多了总会相见。
餐厅里的服务生说着别扭的英文，应该是从东欧来的，他们也许是为了来冰岛寻求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也许是为了高额的收入，这里的经济复苏后一直在稳步增长。
我问红茶，会不会停留下来。
她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虽然喜欢这里的生活节奏，却没有勇气长久住在这里，要怎样才能挨得过渺无人烟的冬季，这对大多数都市人来说都是个难题。
上一次她来这里，是为失恋出来散心，赶上了2008年冰岛的经济危机，岛上居民不肯收卡，处处都要用现金，国家未来未卜，但是这里的人美景照看，生活照过。
数家大型银行遭遇破产，有不少岛国人在海外突然发现自己的账户为零了，只好重返这片净土。
不过听说不少冰岛人没了退休金和钱财，幸福感反而有所提高，大家彼此都伸手可及。
红茶的毛衣就是那次旅行时买的，现在穿根本不过时，仍然保暖，如今这种毛衣还成了象征，首都处处都有得卖，它们鼓舞士气，帮助冰岛人度过难关。
一件毛衣竟然可以穿一辈子，喜欢北欧的人必然喜欢从简、惜物，不然一定会觉得这里无趣。
晚上必须得看一次极光，过去看极光全看运气，碰得上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碰不上就是月高风黑之夜。
不过现在，有了检测极光的情报器，跟天气预报一样，能精确到出极光的时间区间。
凌晨二点，红茶给我打电话，她已经租好了车接上我直接去郊外，偶尔还会有卡车经过，每到此刻，她竟紧张得抖一下，我们的车就会微微漂移。
原来她才拿驾照不久，是个胆大的新司机，我也是不明真相的冒险乘客。
我们行驶在一号公路上，四通八达，横冲直撞一直开到黑黢黢的郊外，越是黑暗越容易见到极光，外面的风很大，我们裹着毯子就在车上等着。
天空还是黑的，星河璀璨，光是星空已经让我为此行没有遗憾，直到天边开始出现微弱的一抹绿光。
我们屏住了呼吸，谁也不说话，深怕一点声音就把这萤火虫般的光吹散，绿色的河流如魔术般在天空流淌，缓缓地，淡淡地，是我从未体验过的震撼，此生的华丽也不过如此罢了。
不过，这并是最适合看极光的季节，我们占了天气的优势，却不能领略最壮观的极光，但我已心满意足。
明天还有另外一件好事等着我们，就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雷克雅未克文化节。这也是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来雷克雅未克的原因。
城中热闹非凡，下午许多咖啡馆门前都请来DJ在打碟，路过的行人都会忍不住跟着律动起来，孩子们排队在等棉花糖，有些拿到的把粉色棉花糖举得很高，大人们徘徊在酒馆门前。
这天，全城的艺术馆和博物馆都会免费开放，世界各地的文人墨客也会来聚会，不少当地人还会敞开自己家的大门。
我去了一家当地人的酒吧，有点像英国的Pub可以吃一些传统食物，里面既有老年人在聚会，也有一些吵闹的年轻人。
冰岛人的发色偏浅，皮肤很白，很容易辨认，他们聚在一起喝啤酒，讲话声音很大，非常兴奋，有维京人后裔的彪悍。
可要是跟你聊天，你又发现他们一定不冷酷，热情待客。门外又有马拉松选手出现，脖子上挂着奖牌走进来吃饭，操着美国口音。
真是不怕再多一层热闹，冰岛的国际马拉松赛竟然是在同一天。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大群人涌向港口一个草坪小丘上，背对着海面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乐队轮番上台，越来越多人坐到草坪上，有人牵着手，有人推着童车，有人穿着冰岛毛衣。
天色整个黯淡下去，人们举起手机，调出光亮作为荧光棒。
眼看就要到凌晨，音乐渐渐淡去，狂欢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人们酒过三巡，变得有些傻里傻气。
天空突然放起了烟花，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每一只烟火都像我们的生命，短暂且绚烂，这是我们唯一一种向冰岛奇美景色的致敬方式。
在冬天来临前，冰岛人在这里狂欢，提醒着自己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是有生命力的生物。
“人世间的喧嚣聒噪终将停止，所有荣华富贵都如过眼云烟。”狂欢之后，大家又散落到空寂的景色里，除了风声，无人作答。
与世无争的冰岛人，好像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苛求，但要是受到欺负也从不低头。
无论如何，要保全自己，要明白地活着，在每一个重大的时刻，在每一次面对难以跨越的坎儿，才不会感到无力。
若想踏上更广袤的风景，若想与心灵相通的人畅谈，就必先保全自己。
对于冰岛，我不得不提前离去，就像对许多美好的事物一样，有过短暂的交集，却不能一直拥有。可我想在未来的旅程上，我会常常想起这个孤独的小星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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