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张超:宇宙的答案云知道

行李张超:宇宙的答案云知道

行李 内地男星 2017-08-04 08:10:18 477


这是继天冬张瑜后,我的“前同事系列”的第三部:张超的故事,他在微博上一直用“张超_摇光”一名,盛名在外。

他显微镜和望远镜里超越肉眼尺度的奇妙世界,曾是我逃离现实生活的桃花源,也许对他本人也是。


和天冬、张瑜一样,张超走路也不看人的,竹竿一样瘦高瘦高的,袖子里笼着两管清风,在办公室的通道里呼啦啦直来直往。整日骑着大28疾驰在路上,赶着去单位干活儿,赶着回家干活儿,只有拍照的时候才会慢下来,那时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停止了,只有眼前的镜头和镜头里的万千世界:微观处,小到微米量级的雪花雾霾;宏观处,远至浮云、光年之外的陨石与星空。每一项都使他盛名在外,但他只是从《博物》杂志编辑,变成了《中国国家天文》杂志编辑,像一粒尘埃一样,默默的,勤勉的,专注的。

我这样一名科学盲,受他影响,也对雪花、沙粒,乃至雾霾,以至星空,都有了浓厚兴趣,尤其是云,宇宙的答案云知道!去年他在【一席】做了场演讲,题目是:收集了114种云的人。

 

 

【上篇:显微镜里的世界】

 

得先看这几组照片,才能对他有所了解。

 

#雪花系列#

张超自述:


我现在是一个天文科普工作者,也曾经做过专业观测,观测的地方叫国家天文台兴隆观测站,在河北的一个山里头,那里有架我国目前最大的光学望远镜,口径4米。环境非常棒,银河非常漂亮,我的工作就是用一台专业望远镜对着天上某个目标,一张一张地拍摄,一拍就是半年。


新疆这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在那里仰望天空。


在天文台有时下雨下雪,我就尝试去用显微镜拍一拍雪花。拍雪花是比较苦的差事,你得学会在野外用一台高倍显微镜,把相机接在显微镜上,放到户外充足的去冷冻,比如零下十五度就特别好,可以保证雪花不会化掉。零下三度,这小心了,雪花很容易化。零下一度……不拍了。


中国有一个观雪花的胜地,是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首府伊宁,两条山脉把伊犁形成一条河谷,暖湿气流长驱直入之后,最后一滴眼泪滴在赛里木湖,然后形成一道大河向西流,就是伊犁河。这是新疆很特殊的一个地方,非常温暖潮湿,春节的时候有可能到零上的温度。这个地方会形成一种特殊的降雪,“鹅毛大雪”,可能因为这些雪花长得太细了,都是细脚伶仃的样子,它们之间就很容易连起来,落下来就结成这么大一片儿,成了“鹅毛”大雪。这种雪花很少见,只有在比较干燥,比较寒冷的地方才出现,而且伴随着神奇的天象:幻日。


新疆伊犁的雪,第一张是我们普通人肉眼所见,张超借助镜头,看到了第二张、第三张照片里,雪花的内心!


还有一些观雪非常棒的地方,比如东北牡丹江一带有一个雪乡。那里的云系可以吃到一些海水的潮气,水汽过来,又特别冷,雪花就非常漂亮。这是比较平常的一枚,随着降雪它在变化,变得越来越复杂。

长春的雪被放大后是这样子的!


东北的雪花是我见到最漂亮的,我曾经见过最大的一枚雪花,也在那儿出现过。它的直径超过2个厘米。

东北直径超过2厘米的巨型雪花。


北京的雪花长得比较怪,针状雪花,子弹状雪花,箭头状雪花,以及其他类型。还有折尺状雪花。

其实雪花不都是六个角,有的就是糖三角,四瓣的雪花也有的,非常少见。更夸张的是有十二个瓣的,就跟小太阳一样。有一次我在天文台拍摄,突然在袖口发现一个毛茸茸的雪花,没见过,就是一团那种感觉。用一个小玻璃片儿粘上这个雪花,放到显微镜下,一数,一共有二十四个瓣儿,拍下了这一幅,是世界上雪花瓣数最多的照片了。

从针状、子弹状、箭头状的雪花,到二十四瓣的雪花,雪花细部如此丰富多变,以后如果还以“雪”统称所有地区的雪花,是不是太粗暴,太没文化了呢?


雪花最美的时候是在零下十五度左右,可以看到非常大而复杂的雪花,这些雪花在云中慢慢生长,上下翻飞,在不同的环境下生长,才形成了这些复杂又美丽的图案。我必须得在特别冷的地方拍它们,那时候外面的温度是零下二十三度,我们的行头基本是:两条秋裤,两条毛裤,两套秋衣,两身毛衣,两身羽绒服,脸上贴了七个暖贴,但是还是不太管用。

那些与世绝伦的雪花,就是这样拍出来的。摄影/高新宇

 


#沙子系列#

张超自述:


没有雪的时候,我就尝试各种各样的题材,比如沙子。沙子在显微镜下非常美妙。

法属火山岛产的沙子,宏观看是褐色,但放大,它变得非常非常浪漫,橘色的,玫瑰色的,一粒沙子就是一颗宝石,因为这个地方的沙子就是宝石做的,橄榄石,石榴石等,反正火山能够形成的矿物,都会形成非常漂亮的沙子。


来自日本冲绳的沙子,像小星星像太阳一样,传说中的星砂,一种海洋有孔虫形成的,这个沙子不太好得到,有些地方沙子作为一种特殊的资源,它是需要保护的。


新疆库木塔格沙地的沙子,玛瑙质,小球一样。


敦煌鸣沙山会叫的沙子,是我见到最小的沙子,一个个小小的,和田玉一样。


新疆哈密的沙子,经过了长时间的打磨、风蚀、翻滚、互相磨,磨成了一种非常小的颗粒,小到有点像花粉的地步。


福建沿海的沙,由海胆、珊瑚和一些软体动物的壳构造。


到了热带就更加可口了,什么地瓜条啊,胡萝卜条的感觉就出来了,它也是珊瑚、孔虫、海绵一些残体构成的。


菲律宾的海岛沙很酷,黑色的。


彩色的沙子在西藏湖边也有,碎裂的石英砂……


放大了三四十倍的沙子非常非常精彩,它们是几百个沙滩和几亿年时间的故事。


#胡同星空系列#

张超自述:


我从小在(北京)四环外的城外长大,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宇宙中心五道口,那时还是一个庄稼稻田环绕、火车道交错的地方。那个时候的五道口并不像现在这般,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白杨旁边是水沟,拐了两个直角弯,经过三两个火车道,路一边是古老的站台,也就是后来大家纷纷去探访的清华园车站遗址。上学的时候,有时候骑车回来很晚,热闹的五道口清华园到处是小贩的灯火,灯火间是几颗天空中的亮星。我很喜欢晴夜繁星的感觉,即便在城市里星不多,这种感觉一样很好。


有时也会进城,因为有亲戚在城里住,而且住的地方现在看来惊世骇俗,就是响当当的段祺瑞政府遗址。居然我也在那里住过一段,这些年偶尔会梦到那种场景,那种不知该如何描述的奇妙混杂感,大概是精致而威严的大楼,办公室改建成的居民屋,高不可攀的屋顶,简陋的生活设施,园林般的环境与杂物堆砌的楼道,花鸟鱼虫、笔墨纸砚……这些元素究竟是怎么混搭在一起的,一直让我无法理解。而深夜里的大院是极其安静的,偶尔有人打着电筒出行,也是小心看着地上,无视头顶的繁星点点。


胡同的夜晚却总是很有意思,人们光着膀子摇着扇子扯天,或者听着广播自娱自乐,三更半夜了,还是搓麻的搓麻,喝酒的喝酒,似乎北京的胡同里没有夜晚。


童年往事已经远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落了。按说我有机会坐在大院古老的台阶上看看星空,有机会透过胡同里那些葡萄架丝瓜藤看看星空,有机会在晚上骑行时,遇到某个漂亮别致的院子,停下来看看星空,可这些似乎没有发生过,而这些可能原本实实在在就在那里。为什么偏偏钟情于北京城的星夜,去野外看星不好吗?为什么不是角楼却是故宫北海地坛?不不不,那些都不是我的记忆,如今我能做到的,只是穿行于城中一条不为人知的街巷,寻找记忆中本应该有的星空。



 

#星空系列#


这些细微的树叶、野花、贝壳,为什么能与浩瀚的星辰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请微博请教张超_摇光。


#水晶系列#





【下篇:收集云的人】

 

行李&张超

 

行李:很多人是通过显微摄影和对云的观察了解你的,你现在主要的工作是什么?

张超:主要还是忙本职工作,我是《中国国家天文》杂志的编辑,杂志社人手比较少,所以工作很繁重。

 

行李:目前国内自然博物这么火热,你们隔壁的《博物》杂志做得很好,感觉大家对动植物更熟悉更喜欢一些。天文爱好者在国内是否还比较小众?

张超:实际上,从博物门类的受众群体来说,天文的受众人数在国内算排在前列的。但天文受众群有个特点是,与其他群体的交融稍微少一些。不像喜欢动物的人,很可能也喜欢植物,反过来也成立。但天文爱好者是一个非常固定的群体,这个群体的数量从50年代开始一直在长。有人曾估计过现在国内对天文感兴趣的量级应该在500-1000万人,核心用户在10-20万。

 

行李:这样看来其实人非常多啊。

张超:不少了。虽然是个小众,但其实不小。目前国内的天文杂志一共就两本,一本《天文爱好者》,一本是我们《中国国家天文》。只要踏踏实实做下去,还是很有希望的。

 

行李:国内目前喜欢天文的都是些怎样的人?

张超:2008年之后,不少天文爱好者是借着天文摄影的潮流过来的。2008年,由于数码相机的发展,天文摄影的门槛一下降低了。原来拍天文必须用专业设备,但随着观星设备和拍摄设备的价格一直往下降,突破大众门槛了,与普通摄影爱好者基本就接上了。一堆摄影爱好者加一堆旅行者一下子进入了天文圈,所以从2008年到现在,中国的天文受众人群扩了不只10倍,我估计可能是百倍的量级了。

 

行李:2008年是出了某款相机吗?

张超:对。2006年350D降价到万元以内,2008年5D全画幅数码相机也成了万元级。这两款相机出来就不得了。在那之前,小数码相机的感光度是很难拍星的,因为感光度不够,但5D的感光度上来就3200。2008年还有不少大光圈镜头出来,天文摄影的圈子一下就火了。这几年,人们对天文摄影相当狂热,数字涨得太快了。包括今年我感到了一个更大的趋势。我们协办了一个中国大学生天文摄影赛,收集了2000幅作品。其中有些水平已经达到一线天文摄影的水平了。甚至不少中学生、小学生都可以拍得非常好。

 

行李:原来天文圈一直这么火热啊。

张超:所以我对它整体乐观就在这呢。我们现在之所以做不好是因为没有去做,或者做的不够努力,但方向是非常明确的,就是要让真正天文学、纯科技的东西接地气,然后大众化的摄影高逼格。这两个做好就ok了。

 

行李:说说你观测云的故事吧。最开始为什么会对看云感兴趣?

张超:其实每个人都会对云有兴趣,这个和对星空有兴趣是一样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抬头,会好奇天空都有些什么东西。

 

行李:可大部分人不会像你们这么痴迷。

张超:我觉得大众从看云到痴迷只需要迈一小步。各种各样的云会比星星更让人疯狂,因为云是千变万化的,给人各种各样的想象。你对它很好奇,可是你摸不到它,又特别想与它产生勾连。慢慢人们又会去想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云,继而会再想去看,慢慢收集,这是做自然收集比较初始的想法。

 

行李:你对云的好奇也是这样开始的?

张超:是的。

 

行李:是不是也与你是天文专业有关?

张超:天文专业虽然和云没关系,但观测的确需要对天上的云进行判断。之前在国家天文台兴隆观测站的时候,我每天晚上要看天气怎么样。如何看天气呢,就是要看云图,还有其他辅助资料。但这些对于判断短时间内的天气变化并没有太大帮助。比如一场雨过后,天空什么时候晴。气象台可能报下午四点到八点放晴,但具体几点它们是测不了的,但我们观测一般都是要卡时间的,而这个气象台是不会报的。怎么办呢,就看看天上的云到底是什么形状。比如如果看到月亮边上一大圈那种薄幕卷层云,今晚上得小心了。果不其然,到十一点钟就下雪了。这种事儿挺多的。现在每次出去观测前都要先看云动,云怎么飘的,结构组成怎么样,然后再结合一下卫星云图。

 

行李:云可以很准确的判断天气吗?

张超:如果经验足的话,短时间内是可以的,长时间没戏,而且地域性很强。比如我在北京看云看得多,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如果换一个城市,云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行李:北京的云大概是什么情况呢?

张超:北京因为西北部是山,东南部是平原。所以如果在春季,早上天上出现梭子一样的荚状云,到上午就一定会刮大风。


北京的荚状云,在高耸且孤立的山头 很常见,比如日本的富士山就常见典型的荚状云。


行李:为什么呢?

张超:因为这种云就是因为快速气流过山脉形成波动才形成的。高空气流肯定快,先过来,地表气流受到阻碍减慢,所以地面的风会比天上晚点到。这样大概一算,早上出那种云,到中午就会起风。夏天午后也是,如果西边或者北边出现那种大块蘑菇云腾起向上拱,这就是雷暴要来了。这种云就是因为从对流层往上拱,到平流层上不去,就变成大蘑菇形状。但雷暴在哪儿出现不一定。什么时候会下雨呢,要看到天上出现葡萄串那样一粒一粒的云,那个叫悬球云。只要那种云出现就一定会下雨。看到那种云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马上就跑。就那么几分钟的事儿,倾盆大雨就会下来了。

 

行李:你曾经遇到过吗?

张超:遇见过很多次。有一次带小朋友出去,一下车看见悬球云要过来了,我说赶紧跑,从我让他们赶紧跑到躲进屋子,大概就不到5分钟。然后大雨就哗啦啦地下起来了。


大蘑菇状,预示雷暴的雨。

 

行李:上个月,北京说要出现一次六年以来最强的暴雨,但最后也还好,那次你判断出来了吗?

张超:那次属于冷涡系统,是另一个单独的气象系统,非常复杂。在气象里,冷涡属于一个系统,雷暴是一个系统。雷暴我见得多了,因为北京的特点就是夏季都是雷暴,我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云。但冷涡太少见了,没什么经验,所以那次降雨出现的云就很难判断,因为没见过。

 

行李:在国内,我就对大理的云印象深刻,为什么那里的云那么多变化那么好看?

张超:大理有山。一般来说,看云好的地方首先要有山,如果没山,云的种类不会太多。大理那边首先是山多,另外山的落差还要大,这种地方容易出好看的云。

 

行李:如果是这样的话,喜马拉雅山那边岂不是看云更好?

张超:西藏是很好啊,那边都是平地耸起的高山,看云都很棒。但西藏不如云南水汽多,空气比较干燥,所以云量没有云南那边大。

 

行李:所以云好看还是要在河湖多的地方?

张超:起码水汽要多。只有水汽多才能形成云,这是一个先决条件。再有就是空气要干净,北京这雾霾天没法看云。

 

行李:国内还有哪儿适合看云?

张超:我去过的内蒙、新疆都不错。内蒙那种大平原适合看大雷暴,非常爽。新疆的伊犁河谷、阿勒泰,这些地方水汽够,又有大平原,还有落差很高的山,也都非常不错。

 

行李:你们专业人士看云,也是傻傻地看吗?跟我们一样?

张超:对,一样。只是有时候我觉得云要变好玩了,我会等会儿。

 

行李:你是怎么预测到这个的?

张超:这个完全要靠经验。你看北京,如果早上云彩变化比较多的时候,这一天天上好玩的东西都会比较多。云彩变化多,反映的是天空大气的运动比较丰富。早上一般是大气相对比较稳定的时候,到了中午、下午肯定会更乱。所以如果看到早上的云很奇怪,今天就有可能有很多精彩的东西。我经常是这样,早上一看天气好,一定带着相机去上班。

 

行李:你在北京见过什么特别奇特的云吗?

张超:北京还真是少。北京的云的品种其实不少,但没见过什么特别奇特的。

 

行李:那有没有在北京只出现过一次的云?

张超:大概2010年左右,北京有一天出现了鱼鳞云,把整个天空都铺满了,看着可爽了,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景象。鱼鳞云其实在北京不少见,但全天铺满的就这么一回。那次真的比较奇怪,因为这种云一般都是有冷空气过境,但当时是夏天,夏天怎么会有冷空气过境呢?我们还去问了气象台,也答得语焉不详,就是莫名其妙的。


这就是那天铺天的鱼鳞云,画面左侧的灰色楼房,便是中科院地理科学馆,张超那时还在这里的《博物》杂志工作,不需要出远门,他就在单位附近就拍摄了大量精彩的云。

 

行李:我在北京还见过非常规则的那种一条一条的云,怎么会有那么规则的形状?

张超:那种是波状云,就是重力波扰动大气而形成的云,所以会非常规则。那种云在北京一年也能看见几次,不属于特别罕见的。

 

行李:上个月北京还有一次特别壮丽的晚霞,当时天上的云都把人都看呆了。

张超:晚霞的出现一般都是可以预测的。一般有三种情况可以形成晚霞,一个是日落的时候,天上正好有层积云,层积云的出现通常是由于午后地表温度升高,便形成一堆堆层积云,到傍晚开始消散。还没消散干净的时候,太阳从云缝里出来,就会形成晚霞。还有就是如果天上出现一堆细丝一样的卷云系统,太阳又刚好落到卷云下面,也会出现晚霞。再有就是夏天的雷暴,蘑菇积云一边下雨一边跑,这边晴了,蘑菇云就会被阳光照射成红色,还会出现彩虹,也挺漂亮的。

但那天正常来说不应该有晚霞,因为太阳基本上已经落了,我当时正好骑车回家,半路上我就看见太阳快落到地平线了,正好那个时候远方天晴了。所以那天的太阳是穿过了巨长的路径过境,已经变成非常红的光。因为大气散射蓝光,把蓝光散射掉,就只剩红光。那个时候天上被一堆浓浓的云盖着,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投影幕布,就把天全照红了。

 

行李:为什么那天的晚霞会格外壮观?

张超:那天云给太阳留的缝太小了,太阳太低太低了,如果有一点雾霾都看不到,所以那天赶的机会特别巧。我那天算了一下可能霞出不来,因为云面积太大。那天的晚霞前后一共不到20分钟,正常的晚霞时间要长得多。上周末我观察的一次晚霞过程,从高积云部分晚霞,到卷云部分晚霞,再到大地变黑,加一起要有一个多小时,这才是正常的过程。

 

行李:这样看来,其实晚霞应该很容易形成?

张超:理论上是的。但实际常常是云系统一来,就把太阳也遮住了,而且北京的霾多。如果在那些开阔的城市,比如内蒙,晚霞的概率就高多了。

 

行李:从你开始观云到现在,对云的看法有没有哪些变化吗?

张超:其实我现在看云同样是因为好玩,只是看好玩到哪个层面上,我觉得看云现在可以分三种境界。第一种就是开始觉得云的形状像什么东西,看着好玩好看。进一步就是想知道一些科学上关于云的知识,或者自然记录,要给云分门别类。我写的那本云书《云与大气现象》就是这个层面。目前国际上把云分为80多种,加上一些特殊的云大概有100多种。再后来我就开始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划分,后来发现其实这里面也有一些漏洞。因为如果一定要对云细分的话,云的种类绝对不只现在这些,肯定有一些云的结构形态是很特殊的,它们的形成也一定是有特殊原因,这些特殊的云也应该去记录它。现在我开始记录一些本来是同一种云,但形态各有不同的云。举个例子,比如都是波状云,一条一条的,有的波状云像棉花一样不是很光滑,有的波状云则是在波状之间还会拉出细丝。

 

行李:所以你现在是志在发现新的云种吗?

张超: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还真发现过一些,有一次在北京,我观察到了长得像钉子一样的云,眼看着那个云直线上升,最后消散掉了,完全不知道属于什么门类的云。有一次见到一朵云长得像小鸟风筝一样,一边走还一边往后拉丝,从来没见过。还有一次在国家天文台兴隆观测基地,看见一朵像逗号的云慢慢飘过来,也挺奇怪的。

 

行李:这些云甚至分不出云种?

张超:对,没法归类。以目前国际上分类的80多种云,很多都分不了这么细。

 

行李:现在云的分类是谁来定呢?

张超:现在国际上是有统一的关于云的分类,但也在不断修订中。前两天朋友跟我说最近好像又新加了五六种云。

 

行李:把这些云分门别类的目的是什么?

张超:我觉得就是为了好玩。当然对气象部门是有意义的,因为他们对云的记录是为了预报天气,就是那些云图。为此我还跟气象部门的专家聊过,他们气象站有记录员专门记录每天出现哪种云,然后发一个电报到下个气象站,他们有一套云图编码,也挺好玩的。

 

行李:如果发现新的云,可不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就像小行星一样?

张超:跟天体命名不一样。目前云的命名和动物的命名是一样的,采用双命名法,要看是哪个属哪个种,是变种还是亚种。

 

行李:观云爱好者各地都有,异地的朋友很难有机会跟你看到同一朵云吧?

张超:对,所以现在一般观云爱好者就是本地和本地联系比较多,的确有点割裂。不过也有很多人会把好玩的云收集起来,放到网上,然后大家互相拉仇恨。

 

行李:有让你特拉仇恨的云吗?

张超:挺多的。比如内蒙常见的各种特别漂亮的光弧,北京就见不到。光弧是因冰晶产生的阳光折射的现象。形状不同的冰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光弧,但在北京一般出现的光弧就简单得多。

 

行李:到你现在这个份上,是不是对多数云已经看不上眼了?

张超:没有,只要好看的云还是很喜欢看。只可惜我现在没办法每天一睁眼就看云,因为家里的窗户外面都是楼,只留了一小条天空,看不到什么云。不过我每天骑车上班的时候都会看云,这似乎已经成为习惯了。



张超收集的云。



【号外:阵晨风云】

 

受张超影响,看了一些关于云的书,于是读到《宇宙的答案云知道》,从此以后,向所有有可能对云有一丁点兴趣的朋友推荐过这本书,我誊抄过其中小半本,最喜欢全书最后一篇:阵晨风云,一种极为罕见的只在澳洲出现的云,摘抄其中部分分享给大家:


全球都极为罕见的阵晨风云,拍自澳大利亚,就是下文里写到的地方。照片来自网络

 

“在翻看照片的过程中,我突然看到了一朵特别的云,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这张从空中拍摄的照片上有一团极长又平滑的管状低云,看起来像是一大卷白色的、做糕饼用的调和蛋白,从地平线一端延伸到另一端,前后都是晴朗的天空。它形成于一片看起来非常奇特的地形上空,有蜿蜒曲折的河流和长满红树的湿地。我知道这种云应该归类为‘滚轴云’,是层积云中的一种特殊云块,但它看起来如此雄伟壮丽,似乎与任何常见云都无法归为一类。这张照片的标题说明它有自己的名字,叫‘阵晨风云’,这个名字‘传达出了风吹动云时令人欢欣快乐的感觉’。

阵晨风云一般从伯克顿东北方过来,最开始看起来像是遥远地平线上的一条黑线。慢慢地,太阳升起来,发出橙色、淡紫色和靛蓝的光彩,照耀着平坦的热带大草原,可抬头仰望,天空中却一片云也没有。

天上的满月洒下银辉,使阵晨风云高耸的前端闪着乳白色冰晶般的光芒。云的两端分别向地平线的两端延伸。当我看到它沿着街道,以稍超过该镇最高限速的速度朝我涌来,我呆住了,动弹不得。我看到由气流形成的阵阵涟漪和云波抬起阵晨风云前端,随着云的继续移动消散在云的顶端,看起来好像是云在向后翻滚。阵晨风云云体庞大,当它经过时,完全遮挡住了天上的月亮和南十字星,并使整个小镇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这一滚轴云的后端与前端看起来截然不同。后端看起来仿佛一堵快要倒塌的、西兰花状的积云云墙,在月光下闪着银黑色的光芒。

我们飞到了伯克顿镇以北32千米远的海岸边。在那,朝我们滚滚而来的不是一道阵晨风云,而是三道。第一道阵晨风云的表面像丝般光滑,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被雪覆盖的冰川,悬浮在离地150米的高空。第二道和第三道阵晨风云则比较粗糙、蓬松,跟在第一道后方的湍流尾流中向前移动。

在第一道雄伟的主云(最前面的那道阵晨风云)的衬托下,滑翔机看起来极其微小。就像冲浪者总喜欢在夏威夷美亚海滩上激起的最大的海浪附近冲浪一样,这些滑翔机玩家都朝云的前端飞去。他们提升速度,仿佛要架着滑翔机俯冲而下,但是,在云波前端源源不断的上升气流中,这种俯冲并不能降低高度。然后,他们沿着云前端的坡爬升,一边的机翼垂直在云中,然后以非常陡峭的曲线转弯,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远远望去,我看到里克·鲍依驾着他的滑翔机在云前端翻筋斗。杰夫·普拉特爬升到一定高度,然后从第一道主云上飞到第二、三道相对粗糙的阵晨风云上。当飞机在巨大的云浪中疾飞而过时,机翼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是白色的、上了蜡的冲浪板。

我想,若是肯·杰利弗知道他今年错过了何种云景,该会多么气愤不已。“在你飞行到空中10-15分钟后”,他曾告诉我,“太阳就会升到阵晨风云顶上。当你回头看着这些巨大蓬松的云浪,金色的太阳会从后方钻出来,那景象看起来就像是意大利人在文艺复兴时期描绘的杰作。你会觉得你仿佛身处天堂。”

我为了一睹阵晨风云的风采,横穿了大半个地球,跑到世界的另一端,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与它面对面亲密接触。现在太阳已经升到较高的天空中,离东北方的地平线很远了。我伸出手,放在眼睛前,遮挡住这耀眼的光芒。而阳光如瀑布般洒落在云端,在云层表面的阵阵涟漪中投射出一条长长的、暖暖的云线。而云浪则随着云波的前进缓缓上升,然后又消失在下一个波峰前端。

先于任何人飞至云端,在云中冲浪,并且在没有任何人确定此事可行之前,第一个翱翔于云端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我发表了一次排练已久的演讲,滔滔不绝地为我的云朋友辩护。我强调,如果我们日复一日抬头只看到蔚蓝的天空,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日子将单调无比。我还提到了美国散文学家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他将天空形容为“眼睛每天所需的面包,天空中精美的画廊。”

云是大气的面容,它们能够表达大气的心情,并且在气流间相互交流,传递信息。正当我要开始谈论云是大自然的诗篇时,我又一次看到了杰夫·拉普特闪闪发光的金牙。他和其他飞行员一样,朝着我微小。他那天在飞机跑道上向我表露:“当我在云中翱翔时,我感觉非常自在,就像在自己家中。在那,我与高飞的鸟儿(像楔尾鹰一样的鸟)同在,与它们一起翱翔。当你位于云端之上,你会不自觉地相信,这个世界还有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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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程婉

照片提供:张超(除署名外)

封面摄影:高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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