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多朋友红了又再下来,有的已经到了第二轮大红,对我来说多少会有一些刺激”
酒店房间里摆了满满一桌子外卖,这可不是一个女演员应有的饮食,“不管,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要把它们全部吃下去!”杨蓉举起她手里的盘子,但她的盘子里只有水果。
今年35岁、出道24年,杨蓉是一个年轻的老演员。她是这个年龄段里比较少见的跟谢晋导演合作过的女演员,2016年她突然成为霸屏女星,主演的《美人为馅》作为爱奇艺的年度大剧,目前累计播放量已经超过了20亿,还顺便带红了她之前拍的另外两部剧:跟刘恺威搭档的《飞刀又见飞刀》和跟余文乐搭档的《我的爱对你说》。
“不是叫明星学校吗?我想当明星”
对于女演员来说,“大器晚成”有时并不是一句赞美。相比之下,男演员的职业生涯要长得多,吴秀波王学圻红得那么晚,照样不耽误好角色,这条法则对女演员则要残酷一些,新晋金马影后双生花里的马思纯就童言无忌地说了句大实话,“你们不要觉得我是沾了小姨蒋雯丽的光,她自己都快没戏演了!”
杨蓉长了一张清瘦的娃娃脸,跟比她小9岁的白宇搭戏,也没有违和感。“我以前跟比我大20岁的人搭戏,现在跟比我小10岁的搭戏,这么长的跨度让我起码庆幸我直到今天还都在。”
杨蓉骨子里有好强的一面,13岁第一次远离家乡云南到上海,参加谢晋恒通明星学校的考试。谢晋亲自面试,他会问每一个考生报考的原因,其他学生都说热爱电影、热爱艺术,最不济也得热爱谢导。杨蓉特别直白,她对谢晋说,“不是叫明星学校吗?我想当明星。”
她年轻、率直到连撒谎都不会,别人推荐她去谢晋恒通的时候,她连谢晋是谁都不知道,还担心是骗子。在此之前,她苦练了两年舞蹈。跳舞是半路出家,没有童子功,11岁考进舞蹈学校,“爷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怎么学跳舞,旧社会这是戏子干的事。家里只有爸爸支持我,问我你想清楚了吗?我说想清楚了!当时真的想清楚了吗?不一定。觉得被管束惯了,也想自己出去生活。我11岁离开宝山到昆明,跟很多从小学舞的同学相比,我比他们差很多。但我很好强,在练功房,从来都是第一个去,最晚一个走。到二年级,老师都觉得可以给我排练独舞的时候,我说我不学了,我要退学。”
后来电视剧《孽债》剧组正在云南找演员,杨蓉去试戏,所有人都说她不错,但她落选了,这个挫败对她打击很大,也激发了她转攻演艺的斗志。“现在想想真是机缘巧合,就是命推着我往前走。”
“错过”一再上演
错过《孽债》也许是偶然,但后来,这种错过一再上演。张艺谋的《幸福时光》选女主角,剧组联系杨蓉,对她说,想找她拍个广告,是最有名的导演拍,请她过来试镜,但她对广告不感兴趣。赵宝刚的《像雾像雨又像风》捧红了周迅陈坤陆毅孙红雷罗海琼,其中罗海琼一角,原先杨蓉是候选,但她因为上课错过了。海岩的《玉观音》一度锁定杨蓉就是安心人选,甚至杨蓉的出生地云南保山,也正是剧中安心的出生地,但当时在上海戏剧学院读书的杨蓉说:北京太远了,她不想去……
杨蓉以专业成绩前三名被上海戏剧学院破格录取的时候才16岁,年龄远比班上同学小,几乎所有老师都对她说:你16岁进校,20岁毕业,很多人可能20岁才进校,你比别人多那么长的一段光阴。
但她懵懂,丝毫不觉得这是优势。当时冯绍峰、严宽、佟大为都是她的同班同学,她惟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在同学中间,几乎还是个半大孩子的自己一直饱受照顾,这也间接地纵容了她简单直接的性格。
“我说话直,有时候可能我做了一些不是特别好、多少会伤害别人的事情,他们都不跟我计较。我跟佟大为之间就有这么一件事情,我很愧疚,心虚逃避了,他忙他也顾不上。毕业之后快十年,一次在活动上碰到他,他一点芥蒂都没有,说蓉蓉快抱抱,好多年不见!搞得我很心虚,我说‘大为,有件事情……’他马上说,‘你别说了,你是小妹妹嘛’。”
“总是差一口气”
事实证明,在时间面前,想取巧很难,在时间的火候上欠缺的,只能靠时间来偿还。毕业后,杨蓉接演了大量的戏,演技口碑也有,但就是不红。包括《少年天子》《少年包青天》《宫锁珠帘》和《笑傲江湖》,常常是戏红人不红。她长相太正、演技也正,要脱颖而出,就有点勉强。签约于正工作室之后,于正让她在《宫锁珠帘》里演反派一号裘香、在《神雕侠侣》里演梅超风,其实都是想给她“破一破”,从角色的定式里突出重围。
“演员常常是被动的,能主动选择的机会不多。我连夜看完《宫2》的剧本,对于正说,我演不了,这个角色太坏了。之前跟于正合作过《欢喜婆婆俏媳妇》,他让我演一个丑角,嫁了八次嫁不出去。我后来总有疑问:老板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总让我演这样的角色?”
“我每次都不想演,但最后都会被他说服。”为了说服她接演自己不喜欢的角色,于正有时候会跟她唠到凌晨4点。但拍戏过程依然煎熬,在片场,导演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杨蓉!还不够坏!”于是重来。
签约于正工作室时正值她事业上的瓶颈期,于正算是她的同门师兄,她信任他的判断和商业能力,他能帮她在逻辑上理顺很多事情,会从市场、发行、制片等维度给她不一样的选择视角。但另一方面,她也必须面对自己的问题:年龄已到30岁的拐点,各种角色都尝试了一圈,每部戏也是很用心地在演,不怕苦不拍累,但总是差一口气,不知道突破口在哪里。
“不管是拍摄现场还是收工之后,将近一整年,我晚上睡不着,有无形的压力。周围很多朋友红了又再下来,有的已经到了第二轮大红,对我来说多少会有一些刺激,还有那个角色(裘香)给我的负能量太大了,我简直恨那个角色,但我又要成为她,我不停地在想,自己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她常常回忆起跟谢晋导演合作的第一个戏《鸦片战争》,当时一群学生在横店当群众演员,只有她分到了一个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在片场,她看见一个女演员,怎么都哭不出来,压力很大。谢晋说算了,不拍了,但女演员不甘心,要求再拍一次,然后让对戏的男演员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耳环都被扇飞了!她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导演直接喊了一句‘过’!我站在旁边看到,也开始哭。那个时候才懂得,明星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个行当有很艰难很辛酸的一面,你惟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强大。”
在明星学校,常有老一辈的艺术家来给他们上课,秦怡、张瑞芳都来过。在那个时候,她们并不是她心目中渴望成为的偶像,但她们渐渐把一种价值观渗透给了她。杨蓉说,就是在明星学校之后,她那种争强好胜的名利心一下子淡了,她为了当明星而来,但当明星在她心里成了越来越不重要的一件事。她现在心目中的好演员名单,几乎都是质朴的演技派:李雪健、巩俐、梅丽尔·斯特里普。“早年间我会读梅丽尔的创作手记,她演《廊桥遗梦》,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设计的,但你看不出她的设计感,她做了很多功课。好的表演真是无关年龄。”
《美人为馅》剧照
《美人为馅》这种高智商犯罪悬疑也是杨蓉的第一次尝试,她为此特意去看了一些推理小说,包括同类的美剧,比如《重返犯罪现场》《lie to me》《犯罪心理》。“白锦曦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按照传统意义的人设来说,她不属于白莲花,也不是傻白甜,不是御姐,不是女汉子。这些标签都不合用,但她身上却都有。”正是这种复杂性,演起来会过瘾。就像她演了一段时间电视剧,就会想回去演一段舞台剧,只为了过瘾。在小剧场里,台上人的呼吸和气场是可以被观众感知的,情绪是一气呵成的,演员的节奏不是通过蒙太奇剪辑来完成的,也无需被导演、摄像和剪辑师的手法重新定义。一直习惯了被推着走的杨蓉,会在这种近乎仪式感的表演中,找回属于表演者的意义。
本刊记者丨蒯乐昊 实习记者丨关惠元
编辑丨翁倩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