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宋世界第2届年度征文第1期征文第4篇
世家·鹤鸣九皋
年度征文奖
◎纪瑶 著
东宋的第101个故事,是这样诞生的……
东宋世界(Sunasty,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燃烧吧,火鸟》、《赤酒引》等长篇作品。自2017年3月开始,正式举办东宋主题征文,聚集起上百位侠友,诞生优秀征文上百篇。第一届征文“金属罂粟”圆满结束后,第二届征文“秉烛夜游”已然开启。
本次推出的是纪瑶所著《世家·鹤鸣九皋》。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壹 花与血
将近晌午,赶往长羡坡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每逢秋猎季,在这城南第一坡上总要摆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演武大赛。
拔得头筹的平民武者不仅当场能获得一笔颇为可观的现银,还有机会被选入巡城队中当值,与世家子弟比肩共事。
这样能鱼跃龙门的事总引得各色武者竞相出动,成了一件轰动城南的大事。
在孟庸看来,这才是一年中最有意思的时候。
城北的世家子弟出城狩猎,威慑北方蠢蠢欲动的山匪,壮大鹤城声威。
城南的平民百姓不甘示弱,响应着尚武的号召,拿出看家本事擂台场上相切磋。
如今的鹤城,再不是当年遭遇匪患时软弱无力的鹤城了。
擂台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路功夫于他如一场饕餮大餐,总看得他心痒难耐跃跃欲试,今年,他终于到了可以上场的年纪,就在今日,轮到他来大展身手。
等打败了所有人,就可以加入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巡城队,成为一个鹤城的守城英雄。
他独自一人走在上山的缓坡路上,脚步放得很慢,目光垂落在坑洼的石子路面。
数日阴雨连绵,石子间的缝隙中还积留着一汪汪的水塘。
今日他特意穿上了唯一一双称心的布鞋,可不想还没走到山顶就弄脏了那月白色的鞋面。
三三两两的居民成群结队,兴高采烈地大声谈笑着,犹如赶赴盛大的节日一般,步履轻快地从他身边赶超前去,鱼贯而过那座著名的四脚牌坊。
孟庸抬头看了看,这座高大的牌坊还是当年第一任梁家主所立,距今已过数百年,眼下遭风雨侵蚀,几乎是朽败不堪。
牌坊前后原先各挂着一块四字匾额,如今上面的字早已被铲得干干净净。
但在他心中却字字如新。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梁世家的生死谣。
牌坊下停靠着几辆无人看管的平板小车,上面是堆成小山一般的新鲜牛至草,散发出阵阵草原芳香。
这种香料一度十分昂贵,只因为其香气得到梁家主的青睐,被指定要配入他日不离身的香囊中,于是就在城中名门贵客当中流行开来。
但此刻这些透着浅紫色的草茎就随意地被丢弃在一边,无人问津。
他随手扯下一段草杆,放在鼻下深吸一口,立刻闻得阵阵清凉,如秋雨泼洒般直通五脏六腑,瞬时倍感神清气爽,好似心中已不再那么紧张,脚下也不自觉轻快了起来。
秋风卷起落叶,远处传来一片片清脆急促的风铃声,向前走上一段,那些混沌不清的人声变得愈发热烈起来,果见眼前热闹非凡。
自长羡坡下起,沿着起伏无尽的土路两边摆开一溜的摊位,一直铺张到山顶神庙之前。
琳琅满目的花布锦缎不断被掀起,如波浪般起伏;那挂满了车板的手钏项链款式毫无重复,争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小巧玲珑的透明容器紧紧相挨排成数排,里面装着深浅不一的红色香膏;还有白瓷碟里满盛着五彩斑斓的花汁染液,从台上直流淌至地下,汇成涓涓细流。
孟庸一头挤进人群中。
年轻的姑娘们成群结队,驻足在摊位上东挑西拣,她们用干惯粗活的双手轻轻抚摸着精致的绸缎,看到极其艳丽的花色便抖开来披上身,左右顾盼,互相指指点点。
她们大声笑着,欢喜雀跃,让自己放肆得享受,这喜悦深深感染着孟庸。
他装作被那些棕狐狸的皮毛所吸引,慢慢走近,轻嗅少女们发髻上簪着的鲜花香。
那馥郁的香甜让他犹如沐浴在春风之下,他走至果酿酒摊上,从兜里掏出六枚铜币,确认都是一枚可顶十枚旧币的雷氏通宝后,便一枚一枚地排开在木档子上,换走了两杯叫做“春风醉”的甜酒,一左一右拿在手里,笑着递给迎面走来的两位年轻姑娘。
姑娘们起先很惊讶,但想必是看在他那一身干干净净的模样份上,想着他横竖也不会是个坏人,道了句谢,接过来,轻轻颔首行礼。
为显矜持,她们脚下不多作停留,但在走出几步后却还是咯咯笑出了声来,忍不住回头去看,见那个高瘦的小子还站在原地,笑吟吟地冲她们潇洒摆手致意。
只不过多看两眼那笑容已经让孟庸倍感愉悦,可惜他已与丁川约好相见,不敢稍作停留,再深深看了一眼所见美景便忍痛转身离开,恋恋不舍地继续向着山顶而去。
与他同行的有一名兜售兵器的小贩,不紧不慢地推着平板车,边走边吆喝。
“好刀宝刀,削铁如泥!各位壮士好汉,要参加演武大赛,趁手兵器不可少!现在买到就是赚到,上了山顶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孟庸瞥了一眼山路上的板车。
那一臂多宽的车上安置了双层旧木架,嵌着一排暗淡的锈铁钉,上层挂着三棱带衣镖一类的暗器,下层横卧着几把双刺长刀。车的左右外沿还悬了一排的红缨枪,一路推行在路上颇有威风凛凛的感觉。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车上放置的浅口木盒。
纤长的宝剑和短小的匕首都躺在漆黑如墨的绒布上,每一把都被晒干的千丝藤一头一尾固定住。
陪在一旁的剑鞘上,赤红宝石熠熠生辉。
平日在城南所见的刀剑都颇为粗糙劣质,只求不钝便是万幸,更别提能有什么精巧称手的了。
眼前正是个好机会,这车上的兵器虽谈不上上乘,但已是难得一见的好货了。
孟庸故意放慢了步子,悠悠地落后几步。
他自认是个对精良的剑器毫无抵抗之力的人,宁愿放弃了去大酒楼中跑堂的美差,转而去做更低贱的拉车运矿活计,图的不过是能时常通过鸣皋山下的关卡,去到城北的各家兵器铺子前徘徊。
哪怕隔着厚重的门帘,他也能感受到那些工艺精良的名剑所发出的轻微细鸣,好似在急切地呼唤着他。
他体内的玉丹已成,不多时日即可形成金花。
此时的他已能依靠自身体内的金属呼应,分辨出周围每一种兵器之间的细微差别,将那些不同的轻颤共鸣捕捉得丝丝入扣。
近来他最喜爱的消遣方式便是凭着这种感受来默数兵器的数量,然后让丁川假模假样扮成算命大仙,走到那兵器铺子里盘腿一坐,张嘴一一报出库存,总能唬得店家掌柜瞠目结舌,拱手奉上拜神资费。
二人屡试不爽,乐此不疲。
这一次他要靠心来默数的是匕首。
不多不少,一十二柄。
他刚要拦住那小贩来戏耍一番,忽然从自己身后奔出一人,脚步极快,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从板车旁经过时也毫无避让的意思,擦身而过碰撞在了车辕上。
想不到这一碰的力道之大,将车身整个撞偏,几乎冲出山路。
那小贩被吓了一跳,忙连声叫唤着停稳了车子,对着那人的背影破口大骂:“走路不长眼啊。”
孟庸皱眉,见那人拄着一对黑铁拐杖,一步一撑,是个瘸腿之人,可是脚下却走得飞快,步履生风,丝毫看不出行动不便。被夹在其腋下的两根拐杖频频交替点地,每落地一下都砸出一个浅坑。
出了这般重手却让旁人还听不出丝毫声响,看来是个功夫不差的人。
就见这瘸子急匆匆地从一条长队伍前掠过,径直抢到一家卖烤鸭的铺子旁边,拍着桌子大喊道:“来三份鸭肉,配上薄饼,快些快些,别耽误了我上山吉时。”
铺子里的小哥正忙着给烤鸭切片,头也不抬地道:“后面排队去,一人只可叫一份,人人都一样。”
在他身侧一排的铁钩上挂着刚出炉的烤鸭。
一只只硕大的肥鸭色呈枣红,散发着浓厚的果木香味。油水顺着鸭身滑下,滴滴答答落在衬板上,无比诱人。
那瘸子闻言提起左手拐杖,一气扫落了几只鸭子,再一转眼,拐杖尖头已伸到了小哥的鼻子下。
“若我吃不到,别人也休想吃。”
排着队伍中的人群见势不妙,纷纷避让开。
“你睁眼看看我是谁。”瘸子将拐杖向前一递,顶在了小哥的喉结上,“我现在就要你片一整只鸭出来。”
孟庸远远看见骚动,心中不悦。
他身边的小贩更是激动无比,怒吼一声:“哪来的瘸子,敢欺负我兄弟!”吼罢一弯腰,猛推着车就冲了过去。
孟庸顿时知道要糟,也连忙向前紧赶几步,追了上去。
小哥看看滚在地上的鸭子,再看看瘸子气势汹汹的模样,瞪了两眼,敢怒不敢言。
他低下头熟练地飞刀,手下的整鸭眨眼间只剩骨架,鸭肉连着香酥脆皮一起被片成了柳叶片。
油亮发白的肥肉,鲜嫩多汁的精肉,陪衬着一盘黄黄绿绿的各种调料。
瘸子冷笑两声,正要伸手去拿,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瘸子找死。”
这一声的话音刚落,小贩从车后一下跃起,直奔着瘸子扑了过去,伸出五指成爪,扣向他的后领。
那瘸子头也不回,反手一拐甩出,迅疾如电,正戳中小贩的胸口,反将其打得倒飞回去。
围观众人不由得发出惊呼。
就见小贩犹如一片断线风筝,在半空中软绵绵无力挣扎,正向着自己推着的板车方向急坠而下。
那插在板车两边的长枪尖发出寒光,若人落在那上面,必定得被扎个透不可。
孟庸神色一整,连忙一撩长衫,向前几步快跑,飞身跃起一把揪住小贩衣领,想不到入手后受到的力道比自己预料得要大得许多,他仓促间落地也是不稳,后背撞上了板车,一个倒栽连人带车翻滚在泥地里。
就听哗啦啦一片响,从车上砸落下各种刀剑。
倒在身边的小贩还没吃够苦头,在地上急急乱摸,随手抓了一柄匕首,复又扑上去大吼道:“我跟你拼了。”
瘸子冷眼看着不动,待小贩冲到跟前,已高高扬起匕首猛扎下来,他才懒洋洋侧身一避,从容地提拐自下而上撩起,顿时在小贩的肚子上划开一长道口子,带出一溜儿的血珠子。
小贩险些就要被开膛破肚,跌倒在地捂着伤口满地打滚,口中大喊着:“杀人了,我要死了,杀人了!”
“皮肉轻伤而已。我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瘸子哼了两声,“看你下次还多管闲事。”
孟庸再看不下去,挺身而出道:“要吃鸭子,就得守规矩。有什么要求,和和气气说了便是,总有可商可量的余地,为何出手伤人!”
“什么规矩。”瘸子重重地跺着自己的拐杖,“老子这一双腿是为了打山匪才断的。当年那场匪患如果不是靠我们守城,你们这些小子还能活到今天?现在老子要多吃几口肉还跟我提规矩。”他瞪着眼睛大声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英雄的?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孟庸见那瘸子两鬓斑白,领口里翻出一条链子,上面挂着一块两寸见方的描金黑铁片,正是当年嘉奖平定匪患英雄的令牌。
“功劳是一码事,守规矩又是另一码事。当年击杀匪徒的身手,如今却用来欺负人,算哪门子英雄。”
瘸子闻言一下涨红了脸,半日回答不上话来,耳中听到围观者们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在窃窃私语,更是一下怒不可遏,嘶哑着嗓音吼道:“少来啰嗦。”铁拐一点,就向孟庸出手。
孟庸早做准备,他举双掌空手相搏。
铁拐下磨成的尖头十分锋利,带出劲风呼啸,寸寸不离自己要害,看来那瘸子是使出了十成功力,当真是豁出去了一较高下。
孟庸来回进退闪避,穿梭在双拐凌厉的攻势之下,迟迟没有拔出自己腰间的短刀。
此时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不该如此托大,以为对方年老体弱能被自己不失风度地空手拿下,眼下反倒被其牢牢压制,处处落下风,闹了一个大狼狈。
“着!”瘸子大喊将左拐重重往地上一插,飞起身来,右拐对着孟庸一点一刺,连环趁胜追击,直戳其面门。
孟庸此刻要去拔刀已来不及,急往后退去,背脊却撞在了摊位的木桩上。
他心中一沉,暗叫糟糕。
嗤。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听见轻微的破空之声。
瘸子手下的左拐猝不及防间失去了支撑,仰天一跤栽倒在地。
利刃仅在孟庸脸上擦过。
瘸子吃了一惊,一跃而起,瞪着眼睛飞速地环顾四周。
他二人身边围拢着看热闹的都是寻常百姓,并没有带刀配剑的武者。
“什么人!滚出来!”
他脸上惊疑不定,焦灼地在原地乱转,平举着右拐,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嗤。又是一道轻微的破空之声。
这一下孟庸看得清楚,一道淡若月华的剑气如风,一下将瘸子右拐的下半截齐整的切断。
瘸子惊呆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断拐,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簌簌发抖,自言自语般嚅嚅地道:“这,是剑气,的确是,剑气。”
说罢他整个人泄了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窜而去。
贰 刀与甲
瘸子一走,烤鸭摊头前人群再次排起长队。
孟庸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迹,思索着方才看到的是否真为剑气。
“都什么年头了,鹤城里还有谁会剑气。这瘸子真是脑瓜不好使,原来是个疯子。”小贩骂骂咧咧,一边忍痛捂着伤口,一边爬起来忙着收拾着兵器,不顾自己伤势,一心惦记着满车的货物,“可别碰坏了我的宝贝,那损失就大发了。”
孟庸见此也一起帮忙,将散落一地的各色枪剑收拾起来。
“喂!那是我的东西,别瞎拿!”忽听小贩大喊,“别碰那些,都是我的!”
孟庸被唬了一跳,茫然地抬头去看,方知并不是对着自己吼。
就在二人身边,一名中年人正弯腰捡拾脚边散落的长短兵器数支,听到小贩的叫嚷,他动作一顿,直起身来微笑道:“放心。”
孟庸见对方两手空空,腰间也没佩戴任何兵器,随身上下更没多带一件东西。模样看起来约莫四旬,目光精神,神情十分谦和。身材匀称,举止优雅,穿着一领旧布长衫,虽然四处打着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十分平整熨帖。
“好了好了,总算是一个也没少。”
小贩麻利地将板车上七七八八收拾妥帖了,孟庸一一点指着那些匕首念道:“九、十、十一,还少了一柄。”
中年人听了道:“这说法有趣,你可不是卖兵器的,这里到底有多少匕首,为何能如此确定?”
孟庸道:“我就是能确定。”
小贩一摆手道:“胡扯,我自己的货我还不清楚,十一柄,齐了齐了。”
孟庸坚持道:“匕首总共一十二柄,绝不会错。”
中年人微微一笑,转向小贩道:“这位小兄弟自己身上可还带着一柄匕首。”
小贩这才一拍脑袋,连连点头称是,“我贴身藏着一柄匕首呢。这位大哥没有看见,是从何得知的。”说罢便从贴身处抽出一柄带着皮套的匕首来,“这把匕首可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而且大有来头。你们猜它的主人是谁?那是当年鹤城大名鼎鼎第一勇士,梁翰青。”他指着刀柄下方刻字的地方,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看到这里了没有。这个铁线篆,可是梁家主梁老爷子的手笔,亲手刻了赠给第一勇士的。”
那中年人接过来拿在手中把玩,不自觉叹了一口气:“这些话可不要再提,提防被有心人听见而引来祸端。如今是雷世家当道,哪里还有姓梁的可称勇士。”
小贩气鼓鼓地夺回匕首,“这宝贝我又不是卖的,若不是看在这武者方才出手相助,我才不说这些有的没的。”
孟庸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刀道:“我这家伙也不差,既然你的宝贝真有这么厉害,那不妨和我比划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削断我的这把刀。”
“既然身边有兵器,方才为何不出刀。”中年人看着孟庸问道。
“出了兵刃则必要见血方得始终。能不伤人则不伤人,何况,我还留了一手。”孟庸撩起自己的长袖,露出里面一片亚麻色的挡片,“我可穿着一套纸甲呢。”
“纸甲?”那中年人皱眉不解,“可是纸做的护甲?难道这也顶用?”
孟庸闻言一笑,当即卸下小臂上的一片护甲,“碰到短兵相接、贴身近战时,防护不成问题。”
“不信你看。”他见那中年人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便不由分说从小贩手里抢过匕首,“借你的宝贝一用。”
他将纸甲放在板车上,猛一刀刺落,用出了十足蛮力,砰,发成一声沉闷的钝击声。
那纸甲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不仔细看还察觉不出。
再掀开护甲看下面的板车漆面,毫无伤痕。
中年人这才信服。
他用手折了一折这片护臂纸甲,感到颇有韧性,能摸出里面叠加了不知多少层的软纸,约莫有寸来厚。又将纸甲翻过来检视,果然丝毫没有穿透,不禁连连咋舌称奇:“我只道重铁甲已被皮甲取代,想不到如今竟然连纸也能成甲,这次真是孤陋寡闻了。”
“这套纸甲眼下也不稀奇,在城北早些年就流行开了。”一边的小贩急忙收回自己的匕首道,“活在城南的人,是容易没见过世面的。”
“这些纸可是经过无数次捶打,十分敦实,再用小钉子予以固定起来,的确不容小觑。”孟庸重新带好护臂,“若是沾了水被浸湿后,更是刀枪不入。”
那中年人点点头道:“若是要去参加演武大赛,没有一身护甲定要吃亏。这纸甲比起铁甲要轻便不少,穿在外衣之下也颇为隐蔽。小兄弟年纪轻轻,经验却足。”
孟庸笑了笑还没来得及答话,卖烤鸭的小哥满面堆笑地端了一盘肉过来,“全鹤城最好吃的烤鸭,多谢英雄出手相助。”
孟庸连忙推辞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客气,这我不能受。”
那小哥道:“不过是几块鸭肉而已,算不了什么。”
孟庸苦笑道:“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实在不能吃飞禽,有此家训,是万万不敢违背的。”
那中年人闻言一怔,盯着他看了半日,神色数变,抱拳告辞道:“好,很好。那我们就等山顶再相逢了。”
孟庸还有话要问,但他一转身就走得远了,只留下烤鸭小哥还端着盘子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吃,给我来吃。”一人拨开人群,哈哈大笑着大摇大摆地走来。
小贩欣然喊了一声:“川哥!”
孟庸心中一宽。
终于等到丁川来。
叁 纸与铁
孟庸与丁川二人随着人群缓缓向山顶挪动,拐入一条岔路,路上皆是一些奇装异服的人,展示兜售着各种活物,或手臂上站着婉转啼叫的金丝雀,或肩背上蹿跃着巨大的黑毛松鼠,又或者干脆任由花斑蟒蛇在脖子上盘成数圈吐信子。
丁川不断地与过往路人打着招呼,时不时地拍着肩膀称兄道弟。
好像这里无论男女老少,一见到丁川都是笑逐颜开,任其随手从摊位上挑挑拣拣也不加阻拦。
孟庸跟着走在后面,心不在焉地想着:方才那人功力深不可测,否则如何感应到小贩身上的匕首。他约定山顶相见,若是演武场上相逢,怕难对付。
这时迎面不少武者走下山,手中均倒拖着刀剑,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丁川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不会这么快就比完了吧?”说着连连催促孟庸加快脚步。
孟庸更加没了底气,站在了原地道:“这次还未上山就已经遇见不少高手,只怕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临阵退缩?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孟庸。”丁川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道,“还记得孟大伯往日里怎么念叨的?我俩练这一身功夫为了什么?我是已经废了,飞檐走壁的本事用来端茶送水,在酒楼里跑堂,混口饭吃罢了。但你不一样,你是孟家人,是要进巡城队,打山匪、守卫鹤城的人,怎么还没上演武场就犹犹豫豫的了,快给我打起精神来。”
孟庸一下念及父亲的教诲。
学好一身武艺,保护鹤城一方百姓,这是所有男儿应尽的责任……出身平民又有什么关系,照样要好好习武……梁世家子弟本事再高,缺了手下精兵,还不是挡不住匪患……
丁川见他神色复又坚定,再次催促道:“快走吧。即便这次不行,还有来年,怕什么。”
等二人赶至山顶,见神庙前的空地上已经人山人海,将演武大赛的擂台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众人时不时地齐声喝彩,此起彼伏,但也不过短促的几下,便立刻掌声雷动,像是胜负已分。
丁川原地跳了几下,根本看不见中间发生了什么。
孟庸却闭上眼睛,丹田内的颤动告诉他对手拥有的是一把怎生美妙的神兵利器。
长而匀称的剑身,带着优美的弧线,雕着精美的刻纹,拿在手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平衡感。
轻轻一挥,随心而动,发出细细龙吟之声。
此时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人群尖叫着向两旁散开。
一片的围观者被打飞而出的武者撞倒,众人狼狈不堪地互相搀扶而起,而那武者却僵卧在地半日,又挣扎了几次才爬起来,浑身泥泞不堪,拄着手中的剑一瘸一拐地在嘘声中走了。
丁川神色严肃了起来。
能来参加的人都不是什么寻常的武夫角色,还是颇有点能耐修为,想不到也只有这么几招就输掉了。
圈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孟庸此刻睁开眼,人群的散开让他眼前一览无余。
在他的正前方,一名年轻的剑客站在当口。
他微微低着头,脸上戴着一张兽皮面具,手中正握着一把长剑,剑尖上一溜串的血珠哒哒滴落,将他脚边的一圈黄土地染成了深褐之色。
丁川低声道:“是个硬茬,先等其他人上,把他体力耗尽我们再去占个便宜。”
众人互相推搡着无人上前,那剑客轻轻拂拭掉剑上鲜血,缓缓环视了一圈众人,“就只有这点能耐了么,果然是活在城南的人。”
丁川闻言大怒,在人群中提高嗓门骂道:“哪里来的东西,胡说八道。”
人群对剑客也是嘘声一片,那人毫不在意,一举手中剑,所指之处纷纷噤声。
孟庸抬头看看天色不早,摇头道:“这么等下去不是个法子,万一过了时辰,你来不及回城北岂不是要糟糕。”
“这不用你操心。”丁川一摆手,“我现在好歹是个小班头。再说了,孟大伯教的轻身功夫一流,每次我送完一盘菜,蹲那屋檐上抽完一整支烟,比我早出发的小子才刚跑到门口。一整支烟啊,你好好想想这差距,管事的还离得开我嘛。”
孟庸不由得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脚,“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我早早出手算了。”
“等等。”丁川脱下自己的青布外罩,与孟庸换下身上脏了的那件,“要上场也得风风光光的,满身是泥怎么行。”
孟庸握了握他的手,抽出腰间的短刀走上前,从人群中穿过,在剑客的目光注视下来到场上。
“这把剑不错。”
剑客道:“如何不错?”
孟庸走近了才看清,那剑身表面已经覆盖着一层锈衣,毫无光泽可言,若是随意被丢在兵器库里,只怕会被当做破铜烂铁而熔化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出自己的感受,“合金纯度极高。”
剑客勾了勾嘴角,抬手就是一剑。“接招吧。”
一招,二招,三招。
叮叮当当的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短短眨眼之间,二人身形来回交错,交手了十来回合。
丁川看得眼花缭乱,急得直跺脚,在边上大喊助威。
孟庸全神贯注盯着那晃动的剑尖,对手的速度之快,招式之多变,应变之果断都是他从未遇见过的。
他提着手中的短刀,对扑面而来的强攻毫不避闪,招招顶了回去。
刀剑相撞,二人各自退开几步。
剑客低头见手中的剑刃上起了细小的缺口,“你的刀也不赖。”
场外一人大呼小叫道:“让你见识下城南人的厉害!”
剑客皱眉,在人群中搜寻,却看不见是谁。
孟庸没有答话,他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背后已汗湿了一片,身上的纸甲在经过这么一番缠斗后,已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背,压迫得他眼冒金星。
剑客又道:“还知道穿护甲,我是小瞧你了。”
孟庸此时才发觉自己右手小臂外侧的青布被划破,露出了里面的护臂。
先前交手中还浑然不觉,也不知是何时被他所伤,不得不庆幸自己有所准备,否则负伤后用刀功力必然有所折扣。
眼前对手本领高强,可容不得自己差错分毫。
剑客摇了摇头道:“可惜,不过是纸甲而已。”
剑客挺剑再攻,这次施展招数盯准孟庸手臂,撩刺削劈,每一击都落在同一点上。
纸甲虽然防护性佳,却远不及铁甲耐劈,在一通强攻下护甲层层裂开,纸屑纷飞。
最后一剑下去,皮肉划破,顿时鲜血淋漓。
“纸遇到铁,被击溃不过是时间问题。”剑客大笑,“还不快点求饶认输。”
孟庸一咬牙:“再来过。”
“这就是你自己找死了。”剑客依言提剑再攻,但此刻孟庸身上的纸甲被汗水浸湿后反而更加耐击打,并不如先前那般容易突破,二人又是苦苦缠斗半日。
孟庸深知自己体力下降极快,只怕再这样互耗下去,撑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输掉。
想不到老天爷这时也向着自己。
剑客脚下慢了一步,露出一个破绽来。
哪怕眼下是对手的诱敌之策,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就再没别的机会了。
孟庸豁出去了,大喝一声,一刀直入,却扑了个空。
那剑客哈哈大笑道:“早就让你求饶了!”说罢由下向上刺出一剑,剑锋一侧,从护甲缝隙之间穿过,正中孟庸右胁下,“中!”
孟庸只觉一阵剧痛传来,猛挥刀向下砸去,铿一声,只觉腰腹重重一震,对方立刻后退开去。
他连忙用手去捂伤口,摸到一截剑尖插在自己体内,滚烫的鲜血正从指缝中涌出。
那剑客丢下断剑,从背后拔出一对薄刃短刀,“再不认输,就别怪吃苦头。”
丁川见那人居然还多藏了一对兵器,急得大叫:“无耻!无耻!兵器断了还不认输!”
孟庸的伤口火烧火燎,动一动便觉得钻心得痛,他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勉强举起手中短刀格挡在前,“胜负还难说。”
剑客冷笑几声,转着手中双刀向自己迈步走来,“求饶,我就只废你右手。”
孟庸的行动迟缓了许多,再无法跟得上对手迅疾如电的身法,还来不及迈出步子就被飞起一脚正踹在胸口。
他仰倒在地,背脊贴着地面,睁眼看着秋日朗朗上空,耳中传来自己沉重的喘息声,恐惧与绝望牢牢占据着内心,就像落入每晚反复出现的惊恐梦境,逼迫他回到多年前郊外的那一夜:冰冷的乱石堆,杂乱的马蹄声,父亲被长剑刺穿的背影,山匪头领放肆又轻蔑的笑声。
自他胁下伤口涌出的鲜血流淌至泥地上,匀而有力地向前方蜿蜒延伸开去,直至触及不远处的断剑。
这一道血痕犹如赤红铁链,一端扯住他的五脏六腑,一端拴在剑身。
他侧过头,向着断剑的方向努力地伸出手去,天地万物仿佛统统消失,只有那一柄断剑在地上不断地震颤着,呼应着他丹田内的金花之力。
剑客已至面前,刀刃闪着寒光斩落。
孟庸长啸一声。
铿,断剑忽然犹如离弦之箭般向他手中飞来。
在贯入掌心的一刹那,他骤然握紧剑柄向上猛挑。
双刀还在半空,断剑已经顶在了剑客的心口。
“我赢了。”
肆 兵与匪
自己,竟然赢了。
孟庸简直不敢相信。
可是为什么没有欢呼声。
山岚俱静,唯有风过树梢发出阵阵松涛。
他撑起身来,扭头去看背后。
不知什么时候,场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头戴凤翅兜鍪,全身披挂黑漆铁甲,站在场上犹如巍峨高山,岿然不动,气势逼人。
这一整套的甲胄已多年没有现身过了。
当年梁翰青还是巡城队长时,梁家主亲赐了一套黑漆顺水山字甲。
之后没过多久,这样的重甲就不再流行,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轻便的皮甲。
部下劝梁翰青不用日日穿戴,他却依然无法割舍这沉重的感觉,“保护城民的责任,远比这套铁甲要重得许多。”
这个故事,孟父说过无数次。
丁川与孟庸早已听腻。
孟庸道:“这套铁甲,只有巡城队长才有资格穿。”
剑客答道:“不然你以为他是谁,这就是我们的巡城队长,当今第一勇士雷通。”
那着铁甲之人一抬手,巡城队提着刀剑长枪从两旁的密林中蹿出,将空地团团包围。
剑客劈手夺过断剑,向后退开几步,摘下兽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傲气的面孔。“在下正是巡城队副队长,雷盛。”
“雷世家子弟不是出城秋猎,为何会来这里。”
雷盛冷笑道:“就知道你们要趁秋猎季在城中作乱,所以专程来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孟庸听了大惑不解,就见这剑客一挥手,拔高声音叫道:“今日巡城队就要剿清你们这些山匪。都给我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当场格杀勿论。”
人群一阵大乱。
孟庸心生不妙,急忙质问道:“这里哪来的山匪,谁是山匪。”
雷盛漠然地看着他,缓缓抬手一指道:“你不就是。”
巡城队的人在坡上散开,追着惊慌失措的城民大呼小叫,挥舞着短铁棍如雨点般落在手无寸铁的行人身上头上。
孟庸向坡下瞥了一眼,就见沿途两边的摊位被散乱丢弃,男男女女紧紧抱着随身包袱奔逃。
面对巡城队骑兵的突袭,他们慌不择路,不少人跌倒在地,滚来滚去躲避着马蹄,有些干脆只身蹿入林中,却失足坠落山涧碎石中。
锦缎撕裂成片被踩在脚下,无数珠宝首饰掉在脏污水塘中,眨眼间原本热闹非凡的集市顿成一片狼藉,哭喊声响彻山坡。
雷盛道:“一个都不能漏了,统统抓住。”
孟庸急忙四下张望,人群中一时不见丁川。
他又急又怒道:“你说谁是山匪,巡城队抓人有什么证据。”
话刚说完,就看见卖烤鸭的小哥的被揪着拖了上来。
他满脸是血,整个人瘫软在地,气若游丝。
一名巡城队士兵在雷盛耳边说了几句。
雷盛指着孟庸对那小哥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此人,在摊位前殴打当年平定匪患的护城英雄。”
小哥无力地点头。
雷盛立刻得意地道:“看见了护城英雄,忍不住出手报仇,暴露了自己山匪的底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孟庸气得说不出话,他猛扑向雷盛,却反被其掀翻按倒在地上。
雷盛伏在他耳边轻哼道:“先解决了你,再去找你的小兄弟们,看看到时候还有谁来救他们。”
孟庸的脸紧紧挨着染满鲜血的土地,耳中听到巡城队骑兵的马蹄下发出的轰隆声,心中怒不可遏,体内动荡汹涌的气息向着右胁下伤口处迅速汇集。
他试着挪动被压在身下的手,慢慢摸索到右胁下,触碰到被鲜血浸润滑腻无比的剑尖。
他用手指紧紧夹住,大喝一声从自己体内拔出,反手戳中雷盛胸口。
雷盛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向后跌倒,一下被孟庸压倒在身下。
孟庸还要再下手,立刻被人拽起掼倒在一边。
身穿铁甲的巡城队长倏然出手,牢牢掐住他的肩膀,低沉地问了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
孟庸咬牙不语,抬手拼命用剑尖去扎面前之人,但剑尖扎在护甲上犹如遇见了铜墙铁壁,毫无用处。
“这是鹤城第一铁甲,别白费功夫。”雷通轻蔑地一笑。
孟庸浑身一怔。
这个轻蔑的笑声回荡在耳边,正如他在无数个黑夜中惊醒时所听见的一般无二。
他大喊一声,丹田内豁然打开一个缺口,一股洪流源源不断奔腾而出,顺着折断的剑尖顶入铁甲,瞬间布满整个铁甲。
铁甲在碰一声巨响下裂开一道断痕,接着那些裂纹犹如盘藤般向上寸寸蔓延,整套盔甲颤颤巍巍随时将要分崩离析。
雷通脸色一变,“住手!”
但孟庸已不受自控。
那一小截的剑尖仿佛与自己融为一体,高纯度的合金终究引发了体内金花的绽放。
他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香臭,触摸不到冷热,唯有心中一点信念清晰无比。
必须要穿破那一点。
只有如此自己才能重见天日。
他使劲全力,将郁积许久的内力在此刻齐齐爆发。
雷通知道此时此刻已无力阻止剑气的产生。
耳边传来嘶嘶的破空之声。
盔甲瞬间震成千万碎片,一道剑气直没入其胸口。
金花初生时刻爆发出的力道,第一勇士如他亦无从抵挡。
在场的大部分人,不分老幼,都被无形的巨大力道击中而扑倒在地。
人群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人大喊道:“剑气!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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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四散,巡城队的人亦倒下一片。
外围的人见状惊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丁川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他拖起神情恍惚的孟庸就跑,人群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趁机跟着他们一起冲出重围。
孟庸脸色惨白,紧紧闭着双眼,也不知是否还有意识,腰腹间的伤口源源不断流出鲜血,在身后留下一道血路。
丁川心中慌乱,不住大声对着孟庸叫唤,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上车。”丁川抓住一辆路边板车,撞开头破血流的小贩,一把将车上的各种刀枪剑戟扫落,使劲将负伤的孟庸挪了上去,见其还神志不清的样子不放心,便除下外套撕下几条布条,将好友绑在车板上固定住,“可要坐稳了。”
他拉着车闷头蹿逃,不住躲避着脚下散落的瓶瓶罐罐,跌跌撞撞狂奔下山,但奔出没多久就撞见了巡城队的人,雷世家子弟们骑着高头大马对二人紧追不舍。
丁川七拐八绕,带着一群追兵冲入岔路小径,那里果然也是鸡飞狗跳,畜生满地乱跑。
他瞅准了飞起一脚,踢翻了道旁的一叠箩筐,巨大的蟒蛇忽然从中蹿起,他当即缩身腾在半空中躲过,“我的身手可不是白练的!”
身后巡城队的人就没这般能耐,胯下马匹受到群蛇惊吓,嘶鸣着扬起蹄子直立其,立刻掀下了背上的骑兵。
丁川只顾拼命向前,他好一阵子没来过长羡坡,只能凭着印象瞎冲,想不到前面居然是死路。
他猛向右一拐,使劲刹住身子,在泥地里滑出一道深深的弧形车辙。
“在这里!”一人拄着拐杖指着他大叫,“两个人在这里,快来抓啊!”
“该死的瘸子!”丁川大骂一句,赶紧掉转车头,才发觉来路上已被包围。
二人确实走投无路。
“你的剑气呢,快用剑气。”丁川回头去看孟庸,见其还是虚弱不堪,连连跺脚叹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放心。”
丁川一惊,这时才看见路边还站着一个中年人。
“你是谁。”丁川立刻大喝着从板车上抓起一柄匕首。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梁翰青。”
“你是,梁翰青?”丁川一呆,“那个梁翰青?”
中年人还没答话,对面巡城队中传来一声大叫:“梁翰青,果然是你。”
雷通从人群中走出,面容狰狞地向他们慢慢走来。
他身上的铁甲已脱,手中亦无兵器,却杀气逼人。
丁川吃惊地道:“为何,他中了剑气还没受伤的样子。”
梁翰青道:“雷通的修为远高于你的兄弟,他体内的金属之气在遭受攻击时会自发成形,挡住剑气造成的伤害。”
丁川道:“那他岂不是不败金身。”
梁翰青微笑着一抖长袍,“那也要看遇见怎样的对手。”
他昂首迎上前去,“许久不见,雷家的人还是这么厚颜无耻。”
“一个丧家之犬,还有脸出现在人面前。”雷通道,“当年匪患的时候,你在哪里。”
梁翰青默然不语。
“我来替你说。”雷道嗤笑一声道,“你正躲在梁家大宅,只管修炼你的剑气。”
梁翰青道:“当年的确是我失职。我为追求剑气,迷了心窍,不顾城民死活,只想着突破自己武道大关。一个武痴,不配担此巡城队长的重任。”
雷通道:“若我是你,早就自尽谢罪了。”
“你这谢罪之道可不高明。”梁翰青道,“山匪头领最终是谁杀的,我想你应该清楚,我让你们雷家捡去了这个荣耀,可不是为了今日让你们滥杀无辜的。”
雷通道:“我可没看见这里有无辜的人。”
梁翰青道:“修炼剑气之艰辛,你我都有体会,这人年纪轻轻便已有此功力,是难得一遇之才,为何要紧追不放。”
“这些拥有剑气的人,就好比双刃剑。”雷盛道,“梁家人想必应更清楚。当年梁家主为何大肆鼓吹太平盛世,不让平民尚武,只要求城民各安本分守着祖业过活?还不是担心有朝一日失去对城中武者的掌控。可惜梁家做过了头,太高估自己世家子弟的能力,等到山匪祸患一起,偌大一个鹤城,像样的精兵都征不出百名,最后死伤了多少人才守住了城池,这样一败涂地,在整个三爪世家之中够被耻笑一辈子的了。”
“如今匪患已平,雷家人也是要来一出兔死狗烹的戏码了。以杀山匪名义拘捕自己的城民,好手段。”梁翰青道,“我原本以为雷世家子弟不过是些酒囊饭袋,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想不到竟然也是如此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徒。巡城队的职责是保护城民,你却想出这种阴谋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道金色剑气在其胸口若隐若现,随着他铿锵话语变得愈发清晰,肉眼可见。
“金属生诞。”丁川目瞪口呆,“这,这不是传说。”
“梁家之所以成三爪世家,靠得可不是欺压城民。”梁翰青剑气不收,向雷盛逼近,“而是每一个梁姓武者的修为。”
雷通没有被吓住,他同样一张双手,一道剑气光华如银,如一匹流动的白练缠绕在其双手之间,“你我二人剑气功力相当,比拼不过是两败俱伤,真是何苦。”
“我可不像你。”梁翰青继续向前,“你难道忘记了,我可是武痴。”
话音一落,他的剑气脱体而出,有形有质化作一柄长剑,发出绚烂的光芒。
一剑飞出所向披靡,自雷通的剑气中轻易突破,至没入其胸口。
梁翰青回头看向孟庸与丁川。
“鹤城,是再不能待了。”
雷通仰天栽倒在地,鲜血自其背后汩汩而出。
尾声
一叶扁舟,在夜色下悄然远去。
孟庸抱膝坐在船头,怔怔地看着水面,“父亲,并不是死于山匪之手。而是,被雷通……”
梁翰青道:“雷世家当道,自然不肯放过梁家旧部,曾经巡城队中的各人虽隐姓埋名,还是被一一找到并铲除了。”
丁川道:“孟大伯曾经是巡城队的人?”
梁翰青道:“当年解散巡城队时,所有部下曾起过誓:但凡任何飞禽,决不入口。为的就是敬重梁家的守护神之鹤。”
丁川听了唏嘘不已,看看无精打采的孟庸,叹气道:“如今这样,也不知去哪里才好。”
梁翰青道:“我在青玉河下游还有一些故友,二位若是不嫌弃,可与我一同前往投靠谢家。”
丁川道:“我就知道,凭借勇士的身手,八十一城里哪里还会找不到容身之处。”
“可是三爪谢家?”丁川问道,“世家子弟不知是否真的可靠。”
“这一点可放心。此人是我的青城同门谢飞,不过如今他改了姓名。”梁翰青看向远方,波澜壮阔的河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如青玉般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成了家主谢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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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 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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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纪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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