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浦东区潍坊街道第一香港电影研究专家,我一直有个疑问:
做一个吴镇宇的影迷是幸还是不幸?
有人说做一个吴镇宇的影迷是幸运的,因为他有那么多经典角色值得慢慢回味。
有《古惑仔》里丧心病狂的街头大佬靓坤,也有《无间道2》里文质彬彬的黑帮高层倪永孝。有《神经侠侣》里失意失智的小人物王成,也有《冲上云霄》里高知制服机长唐亦琛。
吴镇宇演得了高岭之花做得起街角野草。那段时间他的电影就像一罐琥珀色的蜜糖,要在岛城粉红色的街道下打开,在棕榈树的阴影下用手指蘸着一点点吃掉。
但也有人说做一个吴镇宇的影迷是不幸的,08年后他参演的电影评分就没上过7。
不过在抱着支持吴镇宇的心态进了几回影院后,我发现尽管他有这么多烂片,却没有一个烂角色。
《土豪520》豆瓣评分3.7,是一部看得人肌肉酸痛的烂片 。剧情和布景都十分粗糙,演员则表情僵硬台词夸张。片子里所有人都像刚从“表演十分钟速成班”里毕业,双眼中充斥着这个虚伪世界的迷茫。
唯有吴镇宇在莫名其妙的剧情里发挥了一如既往的高水准表演,在各种荒谬桥段里把一个心地淳朴善良的土豪企业家形象体现得淋漓尽致。
△ 回家探亲的土豪看着老街回想过去的苦日子,不禁流下眼泪
△ 决心赴死后,意大利街头他对着乞丐大笑,尽显苍凉
但在此片中吴镇宇的流畅表演总是被剪辑粗暴切断,劣质打光和可笑背景下他的人物也显出一种塑料感。
△ 背景的海水和光线都假得可以,吴妈的发型像一片干脆面在头顶裂成两半
就在吴镇宇影迷以为《土豪520》是吴镇宇的烂片底线的时候,一年后评分2.7的《宝贝当家》给了他们心中一记暴击。这个片子的剧情之弱智,圈钱意图之明显,让豆瓣网友发出了鲁迅般的呐喊。
△ 豆瓣:中国电影最后的良知
但吴镇宇在其中的表演还是可圈可点,开场仅几分钟就立住了一个工作忙碌的父亲的形象。
△ 和女儿视频时文件不离手,只要给吴镇宇一个正常角色他就能发挥演技
再到更早一点的《京城81号》里,吴镇宇的表演还是烂片之中的一颗星。他饰演的霍大少爷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地让磕了药的剧情和其他演员钉在地上,提高了整个故事的可信度。
△ 就是分辨率比人低了一百倍,也能看出大少爷脸上的无奈
△ 撩起刘海的大少爷深情款款,让人无法拒绝
△ 他的表演是4.8评分中为数不多的五星来源
为什么在港片式微,香港北上演员烂片频出的时候,吴镇宇能做到没有一个烂角色?又为什么在同辈一线纷纷拿奖的时候,唯独吴镇宇四次提名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却从未获奖?
△ 吴镇宇后辈古天乐年凭《杀破狼:贪狼》获得2018年金像奖最佳男主角
△ 张家辉更是凭借《证人》和《激战》两部影片两度捧起金像奖最佳男主
这背后的原因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吴镇宇是一个性格敏感的好演员。
吴镇宇本名吴志强,1961年出生在香港西贡的公共屋邨。早年家境不好,连街边一碗猪油饭都是记忆中难得的美味,吴镇宇说:
“那时候我们想的不是生活,而是生存。”
而要生存就不可能温文有礼。从此,他的身上就带有一种神经质的野性。就因为连考无线艺员培训班三次不过,20岁的吴镇宇能一气之下扭头剃度出家。
△ 第11,12期无线艺员训练班猜猜乐,6号吴镇宇10号刘青云,彩照周星星
开始做演员后,吴镇宇变得有点分裂,一方面他对演戏非常较真,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就算一场戏导演已经说通过,他觉得哪里可以改进也要提出来;服装组准备的衣服不符合剧本他也要提出抗议。尽管他根本就不是主角,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 张可颐(右一)和吴镇宇曾合作《精装难兄难弟》,她说吴镇宇是第一个骂她的演员
但另一方面,他又没什么事业目标。就因为每天收工后能被明星学长周润发和万梓良带着一起去吃饭,即便是跑龙套他也很开心。
直到身边的好友一个个都红了,吴镇宇才有点着急。同期的梁朝伟没两年就靠《鹿鼎记》一飞冲天,周星驰一毕业就去主持儿童节目。他和刘青云却还是在抹红墨水演尸体,一天挣60港币。
可没人愿意拿主角给他演,他只能去演那些没人愿意演的反派。从《白发魔女传》里男女连体的魔教教主到《溶尸奇案》的杀人狂魔,吴镇宇怎样诡异可怕的角色都试过。
但就算这样他也能靠《绝代双骄》里白发红眼的江玉郎提名金像奖最佳男配角,也能让《古惑仔》里靓坤的一句“杀你全家”街知巷闻。
△ 成功害死父亲的江玉郎几秒内转换成孝子角色
△ 靓坤,香港黑社会诚实标杆
看似潇洒的明星生活后面却是满目辛酸。香港物价高,演员的薪水不比普通工薪族高多少却要扮得表面风光。
吴镇宇为了挣钱离开TVB在外拍戏,结果拍了一半投资方突然跑路。吴镇宇卖房凑了几百万让影片得以完成。但影片票房并不好,他几年的辛苦积蓄也打了水漂。
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相恋八年的女友向吴镇宇提出分手,理由是在他身上看不到未来。
尽管生活艰辛,吴镇宇却从未对表演松懈过。1999年,他凭借《枪火》获得台湾金马奖最佳男主角,之后更是连续两次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提名。一切似乎都在变好,2003年他等到了生命中那颗启明星:《无间道2》倪永孝。
倪永孝穿着衬衫,戴着眼镜,连呼吸都是彬彬有礼。比起喊打喊杀的黑社会,他更像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港男,温和内敛。他肩上是一个家族的重担,眼尾带笑,嘴角却永远挂着一丝忧伤。
△ 奠酒这一段最后举杯的经典动作是吴镇宇临时发挥的
△ 满胸疑问无人解答,满腔泪水无法流下
那年金像奖吴镇宇胜券在握,特意穿了件喜气洋洋的粉色中式长袍准备上台领奖。结果颁奖人喊出来的的却是刘德华的名字。
△ 那一刻,吴妈的笑容僵在脸上。
大多数人都认为吴镇宇失奖是因为他在电影圈人缘不好。的确,他从来就没有想要给自己打造一个良好的公众形象:拍戏时训斥不用心的对手演员,面对媒体经常黑脸,甚至当街把咖啡泼到粉丝身上。
△ 因为儿子费曼受伤,吴镇宇在摄影机前怒摔话筒
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演戏上,而他朋友中最突出的,也是同为戏痴的黄秋生。
△ 两个痴人一场戏
“我不是很喜欢说话,演员就是演员嘛,演好你的角色就好,讲那么多做什么,人家都不知道是应该要看你演还是听你讲了。”
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演员北上后也基本碰不到什么好片。为了挣钱,吴镇宇08年后一直在烂片里打转。因为作为演员的他就算再厉害,也无法挽救一部电影的总体失败。
他看似已经想得通透了,曾经有记者问他后不后悔演了烂片,他说:
“值得后悔的事多了,为什么要后悔那些给你钱的工作呢?不是每一部电影,都要把演员送上一个高度的。”
然后他又说:
“我拍过很多烂片,但让我一直骄傲的是,我从没有演过烂角色。”
敏感多情的性格成就了他的演技,但也让他成为了媒体和同僚眼中不受欢迎的人。这几年他也做过一些演员之外的事,试图和大众拉近一点关系。但他对演戏的用心一直没变。
△ 《脱皮爸爸》中的吴镇宇老年妆要花十四个小时上妆卸妆,导致皮肤过敏溃烂。他凭借此片再次获得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提名,再次没有获奖。
长大以后才发现世界是灰色的,很多事情是自己不可以控制的。只有少数运气好的几个人能把控潮水的方向,大部分人只是随波逐流。
而吴镇宇像很多普通人一样没有那么幸运,顺流逆流,他一直没能拿到他应得的那份。但他一直都在做一件最本质也最费力气的事,那就是把戏演好。
他在我心里永远有型到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