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人生，陈盈洁的台语歌，张国荣《沉默是金》的闽南语版本，很爱这种老派的韵味。“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人生海海，不通回望，要轻松前往，陈盈洁的声音浓厚朴实，演绎出沧海桑田后的淡然；张国荣还演唱过国语版本《明月夜》，流水不问年华去，只有月色如从前，温柔的伤感。

去年生日的前一晚，我跑去了苏州，我曾无数次想在烟花三月的时候，下扬州，再过苏州，上次成行，得益于我的生日，也权当是借口吧，因着生日，和好友在苏州相聚和闲逛，美其名曰“生日旅行”。我终于去了苏州了，这样看来，人生里我们从来就没有偶然要去的远方，它在很早前就发了芽，只待薄发成幼苗再结果罢了。

去苏州的旅程，可谓一路兼程，飞上海再动车到苏州，我像驾轻就熟的老手一样，把换乘的时间掐的刚好，马不停碲，我在当晚十点多到达苏州，出租车飞奔驰骋，苏州城的夜景渐入眼帘，黑瓦白墙的景致不时出现，或许是因为有月亮么？初到苏州的我，觉得这座城晚上也一片明亮。

曾经在古诗里看见过很多次苏州，是张继诗文里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一份旅途中的孤寂和忧愁，情味隽永；是白居易的“风月万家河两岸，笙歌一曲郡西楼”，古风遗韵，歌舞相称；是李白的“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是今非昔比的惆怅和感慨。

当晚入住的酒店就在平江路边上，几步之遥，地段相当好，和好友会合后，放下行李，步行好几条马路觅食，我们在一家还未关门的老字号糕点店，点了好几份苏州的点心，坐在店门口的小桌上吃起来，店家的店旗随风飘扬起，时不时扫落在我们的头顶上，我跑到马路对面，用手机拍下了夜色里的这一幕，可惜没有酒，但分明让我觉得是在宋时。

回到酒店快12点了，我妈给我微信：“儿子，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吃顿好的”，然后陆续收到一些有心的朋友发来的生日祝福。这些年来，越来越少去过生日了，每一年的生日当天都低调的像平常一样，不需要有人庆祝，也不需要祝生日快乐。生日有什么值得快乐的呢？年岁渐长，年光轮回,都应当平淡，时光如水嘛，无声无息没有大起大落就好。

类似生日祝福这一类的心意，我也乐意去接受并且谢谢，这么多年，有幸的是，好友在时间和世俗的筛选下，留在身边的还是那几个人，有时他们有心，零点会准时祝福我，有时是偷偷的同城快递蛋糕，有时是提前相送的礼物，都让我很感激。这是他们认真对待友情并且在乎我的方式，即使如今我们都不应该以此种方式来作为衡量友情深浅的量尺，亲密好坏，从来都不应该是物质这些俗世的东西可以作为标准的。就我个人来说，其实我不太愿在生日的时候接受礼物的，那个需要礼物来获得存在感的年月早已过去了，理想的状态是，我希望礼物“越来越轻”，而彼此的关系“越来越厚”。

生日那天，我和友人在所住酒店的行政酒廊，吃了点心和水果，大家碰了杯，这就算是过了生日了。

在苏州的第一晚我失眠了，是彻夜失眠的状态。看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的跳转，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拉开窗帘看室外，原来天已微亮，惊呼这个时节天亮的太早，平日里真的是懒觉睡得太多。我干脆起身换上了运动装，在平江路上来回晨跑，也算是繁华古商业街当天的第一位游客吧。

没有白天人群的拥挤和嘈杂，我觉得清晨的平江路是难得的清净，作为苏州最具历史的一条经典水巷，它保有着清静古朴的生活气息，我在其长方石人字形路面上慢跑，天也早已放光，陆续看到有晨练的老人，起床后在自家屋前洗漱的居民，清洁河道的环卫工，生活气息开始弥漫开来。这个时候是没有店铺开门的，除掉商业外衣，纯作体验来说，能更好的感受到江南水巷的底色。

平江路和国内的很多老街修护和保护一样，走的是修旧如旧的路式，老宅还是那些过去的老宅，只不过很多被改成了酒吧、曲馆，河街边上的楼屋，是大大小小具备着商业气息的酒楼、茶馆、咖啡馆这一类的小资物态；放眼望去，平江路的背景色里，是难得看见高楼大厦的城景的，尽最大程度的保持住了旧城旧貌，沉寂下来的平江路老街，承载了悠悠岁月。

或许是越跑越亢奋的缘故么？那日清晨，我在平江路及其周边的大道上奔跑穿梭，几圈来回最后再回到平江路，这一程见到了很多生活光景，生活气也渐渐化开，街边的早餐店移动摊点都早已烟火氤氲，居民们也陆续出门开启全新的一天，热闹的人气，本真和平常的样子。记得自己在回酒店准备补个回笼觉的时候，买了份豆腐脑加油条当早餐，这算是老苏州人早餐的标配吧，当然我知道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像一份地道的苏州汤面加一份一咬就满口流汁儿的小笼包，或者是一碗清爽可口的白粥配一块坚硬的烧饼，抑或是清淡的混沌配香脆可口的锅贴，简简单单却又觉着异常丰富。

这个时候是还看不到旅游人群的，平江路以及其周边的狮子林拙政园都是一片清净，慢跑后我放缓脚步，趁着没有游人打扰，好好感受清晨的平江路。民居依河而建，河街相邻，这是江南水乡的特色，在平江路，自然也少不了有岁月痕迹的老房子，精致中透着残败，它们的生机，借由着青瓦花窗斑驳墙壁上野蛮生长的藤萝，还有河道里轻拂的水波，弥散开来。风吹有声，是一派江南的水墨长画，这是江南水巷的美学。

平江路的分巷特别多，大多狭小，各色不一样的巷名，让人难以一一叫得出，但是这些巷口的名字背后，都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往事，藏了很多别有洞天的私家花园。那首贮满了戴望舒曾经彷徨失望和感伤痛苦情绪的《雨巷》，描述的就是这边一条叫丁香巷的巷子，我记得大学时，常朗诵这首现代诗。

有时看到一处院落，门前装饰觉得特别别致，走进看发觉是某某艺文爱好者的私家会馆，便在心里嘀咕，原来如此。这样的宅园在苏州是很常见的，园主追求精雅高远的文人生活情趣，便精心捣腾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迎友会客，但是又不和寻常的市井隔绝，往往门前就是粗俗的各色人间烟火，所谓“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大致是需要这样的吧，内里可以大有不同另辟一隅，在精神的世界做体会和修为，但也需要俗世烟火的滋养，这是不冲突的。

平江路上还有很多古桥可看，走一段就能看见一座古桥，人们从桥上穿过，有的便能穿到一条幽深的小巷，连接起起居和外头的生活。我在清晨时分，看到很美的合欢花，大片大片的在光影里显得很美，清新淡雅。白天的平江路是什么样的呢？游人如织，我记得白天从平江路游人当中迅速穿过，借道去苏州博物馆，在人群中一点耐心都没有，嘈杂也消磨掉了兴趣，只想着迅速的离开。还好耳朵里会时不时飘来吴侬软语低吟浅唱的昆曲、评弹，走进又走远的感觉。

苏州博物馆我去了两趟，每趟都是赶在其要闭馆的前一小时才到达，匆匆忙忙的，由于建筑本身（贝聿铭的封山之作）就已非常特别，只想着时间能够慢点，徜徉其中感觉欣赏不够，玻璃钢管的建筑形态让大面积的天光进入室内，布景巧妙简致，步步是景，设计感处处可见，是品位和东方传统美学的融合。

时间仓促，所以给到看里面的藏品和展览的时间就很少了，不过我对其真珠舍利宝幢藏品印象深刻，是一件异常珍贵的佛教艺术品，还有其在展的江南地区藏金银器展，光彩耀目，宋元明清时期江南地区金银器铸造的精湛技艺，精美的款式，真是让我大饱眼福。

到访苏州，不去苏州园林看看，那真当是白来一趟。不过苏州的四大名园，我和友人只去了两处，留园和狮子林。一是因为时间的原因，二则是因为天气的炎热游人又多，其它大大小小的园林便没有做选择，留着下一次吧。

留园作为中国的四大名园之一，自然有其精巧自成一派的特色，我觉得留园的精妙之处在于它的小巧，进入留园，要经过一段狭长的曲折走道，时明时暗，转折几许，便开始有花墙漏窗出现在眼前了，透过迷离掩映的漏窗，湖光山色之景若隐若现，走出去，一片新天地豁然眼前。奇石横陈，花木环绕，清风泉水，不小心就走入了画中，这就是留园的中部景区了，它以水景见长，也是精华所在。苏州的6月不算盛夏，但是天气已炎热到让人烦闷，借着池景中的满塘荷花洁白水莲，还有一片葱郁，绿影摇曳，心情归于平静。至远翠阁，能欣赏到最美的园内山景，怪不得唐有诗言“前山含远翠，罗列在窗中”呢。

都说游留园，其冠云楼前的冠云峰是值得一看的石头，属太湖石中的绝品，孤高磊落，独立无倚，我不太懂太湖石，只觉得它奇伟秀丽。园中的东部是一片建筑群，各大庭院坐落其间，互相连通，错落有致，藏露之间，尤感厅廊的深邃和精丽。

在留园的北部是一片盆景的世界，各式各样的盆景被精致修剪成美轮美奂的造型。我在留园涵碧山房某一壁上，发现几行字甚是喜欢，我用手机拍了下来，现抄录于此：“唯亭园之盛，必假名流觞咏，乃能传于不朽。”后来查询资料才知，这是清代史学家钱大昕为留园前身主人刘恕所作的《寒碧庄宴集序》，遂想到盛年之时，有先哲踪影宴集于此，诗酒助兴，会友朋欢，实在是令人想往。

狮子林最大的特点是假山，这是毋庸置疑的，各式各样的怪石奇峰，奇绝无比，钻行其中，曲折回旋，就像进入了迷宫一样，很容易迷路。

狮子林也比较小，但是像亭、台、楼、阁、厅、堂、轩、廊之人文景观，一样都不少。我偏爱它的一小屋，名曰“指柏轩”，曾是僧众讲经说法的场所，这使其现在具备了一定的禅宗意味。据介绍，关于其出处来源的说法，与朱熹有关，其在游记《百丈山记》里曾云“前揖芦山，一峰独秀出”，展现出别样的盛景。如果和禅做联想的话，我更愿意相信明代诗人高启的那句“人来问不应，笑指庭前柏”，那种禅意十足的场景，犹在眼前，悟道在心，发自于此，必能有所心会。

但狮子林地位不小，这和其曾受乾隆皇帝的钟爱有关，六下江南，他都必到此地，他也把狮子林“搬”到了圆明园和承德避暑山庄，足见其对狮子林的喜爱。 

游玩狮子林的第二天，我就离开苏州了，去了上海，在那呆了数日，算是此次“生日旅行”的ENDING。你要问我喜不喜欢苏州，我定当是喜欢的，炎热夏季，或许此行来的不算时候，如果可能，我更愿意挑选春光灿烂的日子，柔风佛面，最好游园的人不多；或者秋高气爽的时节也好，于清晨时分走进园林，飒飒秋凉，偶尔风起，吹皱了一池秋水；最美满的是，在园林的品茶轩，捧一杯清茶，茶香飘散，视线里是山水相融的园景，也算是人生最“奢侈”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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