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穗 超模30岁

何穗 超模30岁

人物 内地女星 2019-01-31 09:00:26 652


何穗在接受自己的样子,接受她将在这个光怪陆离的行业里可能面临的处境和窘迫,尽管今天的她仍没有想好明天的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文|赖祐萱

编辑|张慧

摄影|黎晓亮

化妆|杨单CNbeauty

发型|延松

服装提供(部分)Paul&Joe




29岁的何穗小姐最近想当一条海带。海浪把你拍到哪儿就是哪儿,靠光合作用就可以生长。她飞累了,想要躺着,咸鱼也可以。她补充说。


《人物》拍摄现场,服装团队为何穗准备了很多件礼服,让何穗选择喜欢的试穿。何穗花了半个小时挑出了两件。选衣服这件事情让她很为难,模特只是一个道具。平时工作都要遵从品牌风格,他们要什么我们就穿什么,我穿好不好看不重要。今天让我选,我很不习惯。


她能熟练地掌握不同服装的气场转换:波西米亚的乡村碎花裙,是很浪漫,很自由;宽松柔软的毛衣,是很慵懒很放松;笔挺的西装,是干练利落;有轮廓的大风衣,是必须提着一口气,像女特务、女杀手。她像是没有台词的演员,调动所有感官和肢体去诠释身上的物品,但心中清楚,华贵的衣服首饰的光芒,不属于她,只属于品牌,属于消费市场的眼睛。



海带


当海带,是何穗最近才有的想法。


这两年,她鲜少出现在国际秀场,除了每年固定的维密大秀已不再参与四大时装周,社交网络上的动态像旅行博主。相比同期的模特,何穗像是一个待退休的老干部,和网友们分享宠物、鲜花和美酒。无心恋战,是很多人对何穗这两年工作状态的总结。曾经占据世界模特排行第13位的何穗在MDC排行榜上的标签只剩下the money girls (有商业价值模特)。


她做过一些别的尝试。2015年,何穗在电影《何以笙箫默》里饰演了一个模特,戏份不多。父母看了电影,回家问何穗,你怎么讲话讲成那个样子?何穗赶紧打岔,别说了,我自己都不想看。她其实是不敢看,直到两三年后她才瞄了一眼演出片段。何穗不打算轻易演戏了,虽然有很多邀约,她都尽力推掉。


29岁,对于职业模特来说,是一个面临转型的尴尬年纪。过了手握青春的顶峰岁月,大家都得下山。


现在何穗70%还是个模特,30%是个艺人。但她这个年纪放在国外模特圈,早就应该转型完毕了。何穗的经纪人印对《人物》说。与欧美时尚圈不同,国内的时装市场和娱乐生态延缓了这种更替。


模特是吃青春饭的困局,何穗19岁就思考过,当时她认为到了21岁就老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但她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在22岁到来,她成了美国本土时装品牌拉夫劳伦的开场模特,这是该品牌第一次启用亚洲模特。从那天开始,她开启了人生最忙碌最疯狂的一段时间。


四大时装周每个星期有100多场面试,试镜一个咬着一个。何穗提前把面试场地的时间和距离列在地图上,就像做数学题一样计算着最合理的行程。背着装有模特本、高跟鞋的大包在纽约市区坐地铁来回穿梭。最忙碌的一天,她走了两场秀,跑了16场面试。不敢买水,生怕因为结账耽误了下场面试。深夜到家,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天没喝水,也忘记上厕所。



走完纽约时装周,紧接着就是伦敦、米兰、巴黎。一个月需要飞四五次,飞机还没起飞何穗就已经睡着,常常醒来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个城市。来不及倒时差就已经进入工作。没有时间洗澡,没有时间睡觉,没有时间和父母打电话,能在机场的淋浴间洗个澡已经是最丰厚的优待。这是国际时装周的常态,再大牌的超模都需要自己跑面试,等结果。她不说,我们都可以感受到何穗的状态很焦虑,很紧绷。可能一点就着,她在家我们都不敢说些玩笑话。何穗在纽约时期的室友回忆。


现在,何仙姑不再拼命了。时装周也需要新的面孔,何穗说。刚入行,何穗就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圈子的残酷。命运在别人手里。模特面试不需要了解家庭背景,人品性格,兴趣爱好,凭着十几秒的台步就能决定一个人可不可以上场,明天有没有工作。


在何穗事业最忙碌的几年间,父亲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如果有一天不能像现在这么忙了,你该怎么办?何穗当然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当时她全球模特排名第13位,广告海报被贴在纽约市中心的商场大楼里,但她随时都在设想——也许明天会没有品牌再要我。上或不上,我都做好准备了。


不要有什么期望,是何穗的心理常态。从17岁到29岁,她一直是个没有宏图大志、没有清晰目标,甚至没有野心的模特。刚踏进时尚圈时,何穗才高一,对于能带来光环的镜头和舞台,她本能地闪躲,对于站在世界潮流中心很是慌张。100场面试,有几个通过就太幸运了,选不上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2011年何穗参加美国本土时装品牌拉夫劳伦的面试,时间只有20秒。我不觉得那20秒里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何穗说。那年拉夫劳伦的面试官詹妮弗不这么想,她2015年对《人物》说过,在何穗走进房间的那刻就知道她会成为明星。她有极其动人的皮肤、自信、优雅和光芒。何穗不记得自己展现出什么自信,她只记得当时看到很多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国际超模。那天,穿着红色裙衣的她坐在面试场的最角落,也没有飞,没有蹦,只是很正常地走完了该走的步子


2011年本是她结束模特生涯前出国看看的最后一年。结果出来后,连她室友都不知道何穗第二天要去当拉夫劳伦的开场模特,何穗没有告诉别人,因为我做好了上场前一秒会被淘汰的准备


模特是时尚行业的末端,何穗习惯了被动。把预期降低,减少落差,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她自称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得到不会让她太开心,能让我站在台上,就已经很开心了,你还要我怎么开心?失去也有最坏的打算,再糟糕还能比我想的糟吗?这种被动12年来一直在发生,至今仍在延续。


她对自己有过期望。小时候何穗被父母送到游泳队训练,经历了7年的运动员生涯。参加比赛她觉得自己可以拿第一,结果每次都是第二。输了比赛,她会抱着妈妈痛哭一场,她在乎成绩和输赢,第一名和第二名的落差,比第一名和第十名的还要大。很小遭受落差的打击,上初中时她已经没有什么得失心了。


2017年年底,何穗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想当个隐形人。时隔一年,《人物》再次把这个问题抛向她,何穗非常惊讶,我这么说过吗?人怎么这么善变!那时候一直在镜头前曝光,会有些叛逆的想法就是要反着来。


何穗累了,忙碌或清闲由不得她做主,超模也会被年龄和行业的迭代推着向前,她需要做出新的决定。你现在觉得多大是老?《人物》问何穗,她没有犹豫,我现在不想再限定多大是老,我常常忘记自己的年龄。


2017年和2018年,37岁的超模AA和LIMA分别走完了她们在维密上的最后一场秀。何穗目睹了这一幕,有一天她也将面临这样的谢幕时刻,花开就会花落,有开始就会有结束。我一点也不为她们感到遗憾,只觉得她们很了不起,在模特职业道路上坚持这么多年已经很完美了。我不喜欢用一个超模时代结束了来评价她们。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直在往前走啊,有一天我也会不再走秀,或人家不要用我。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何班长


何穗是一个喜欢和自己打架的人——对外界的期望极低,同时对自己要求很高,她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掌控一些事情。


从小学到大学,她一直是班长,自己主动竞选的,可能就是喜欢管人,比较强势,有控制欲吧。班长是同学们投票推选的,因为她和同学们得最好。班级成绩前三的好学生是她闺蜜,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也对她俯首帖耳。早读课乱哄哄的班级,老师喝令无效,何穗一出马,全班瞬间静默。


中学时代的何穗还不是何仙姑那时候她就像那个……丑女林无敌。周详是何穗十几年的挚友,初高中时代的死党同学,在他的回忆里何穗因为高度近视带着一副土土的眼镜,牙齿上箍着钢圈矫正器,扎着双马尾,人也瘦,看着和竹竿一样,还经常傻笑。


她经常为了同学们的利益和老师吵架。学校规定学生都要穿校鞋,南方湿冷的冬天没有暖气,坐在教室里脚已经冻僵了。何穗跟老师吵了一架,认为不应该为了规矩不顾同学身体,结果被老师拉出去谈话。午休时间同学打篮球会被扣分,何穗跑到操场上把人拽回来,还会帮着被混混流氓欺负的老实同学打抱不平;班级排球比赛,手指骨裂的何穗坚持要上场,被妈妈骂说管闲事,出风头,何穗一脸愤愤不平地说,我是为了集体荣誉好吗?


何班长走进模特圈,发现生活的轨道不一样了。这是一个被控制的世界,作为道具的她没有选择的权利。控制不了机遇,控制不了衣服,甚至控制不了明天,唯一能做的,是控制自己。


在台上她服务于衣服,下了台何穗希望衣服服务自己。同模特经纪公司的新人模特杨之楹刚认识何穗的时候,总会问她身上好看的衣服哪里买的,得到的回答大多是淘宝一两百块钱淘来的。何穗希望控制自己和私服相处的样子,那是她生活里难得的独处空间。


公司的人常因她又穿了同一件衣服,同一双鞋子出现在机场和她争论。在他们看来,这对超模是大忌,是失误。何穗很生气地反驳,一件衣服穿两次怎么了?衣服不应该穿很多次吗?何穗把双手插在胸前,提高了声量,这是我的私服,是我的生活呀。


何穗预想的人生,没有模特两个字。17岁那年暑假,何穗一举拿下了第12届中国模特之星大赛冠军。要是季军亚军也就算了,冠军啊。最不可能的事,发誓打赌不会发生的事,但它就这么发生了。模特可能真是命运给我的指引。她不顾家人朋友当模特没饭吃的反对,毅然北上发展。


第一次到北京她就很喜欢,北京真好啊。高个子的人真多。再也没有人觉得她奇怪,走进餐厅也不会有人盯着她看。南方小城,178cm的女生走在路上,经常被人吹着口哨指指点点,你看,那个女孩子好高。还有人骑车经过她,特意停下瞥一眼,留下一句呵,真高便扬长而去。身高一度让何穗陷入内心自卑,何穗渴望获得一个没有人评价她身高的舒适圈,这对她很重要。


聚光灯亮起,何穗不需要更多的准备,一秒一个动作,迅速转换着面部神态,熟练地运用身体和手中道具。她知道自己的左脸更好看,会下意识地用左侧对着镜头。


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何穗花了5年。


2013年,疯狂的工作节奏让何穗的身体遍体鳞伤,医生警告她,再这样消耗下去,想生孩子都会很困难。工作没办法立刻停止,身体的伤害还在继续,很难讲,总之身体就是完全毁掉了。何穗说。


脊椎偏差,骨盆不正,脚踝不稳定,髋关节也有问题。Jessica从2013年开始担任何穗的健身教练,发现何穗的身体机能已经脆弱到极点,在家炒个菜,锅太重手腕就受伤了;冬天门很重,用力一推,手腕又受伤了。扁平足的脚上长满了骨刺,正常人可以做的训练她基本都做不了。


Jessica是个谨慎的教练,她总是担心运动强度过大会适得其反。何穗却不这么想,她需要建立信心,当对自己的身体有所了解,她要挑战和控制自己。最后的状况就变成,何穗说,教练我还可以,我们再加点。Jessica说,不行不行,今天可以了。


高跟鞋也是需要控制的,何穗有扁平足,高跟鞋穿不了多久就会累。想要控制鞋子,这要求足底有强大的推地力和扒地力,她为此不断地训练用脚指头去夹毛巾。力量不是何穗的优势,用何穗的话说,她是个很懒的人,又容易感到疲惫,可以一个小时完成的训练,绝对不会花费两个小时。


但Jessica发现,何穗有着超越常人的神经募集能力。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对身体的控制力和觉知力,指哪儿打哪儿。譬如我说胸部发力,臀部夹紧,大腿前侧做功,很少人能够精准地调动那块肌肉,但何穗可以。她能够把我说的每一个细节在同一时间段全部完成。何穗对身体的利用控制能力完全被开发了,她可以最大程度地控制身体,这能力是上天的馈赠。


维密走到第六年,何穗决定改变自己的步伐。她发现亚洲模特走台步,大多喜欢身体往后坐,重心偏后,走起来相对轻松,但不是最好看的。尤其是内衣秀,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暴露无遗,想要360度拍照都好看,必须有所改变。何穗希望通过训练改变步伐,身体重心保持在两腿之间,让整个人呈现一个三角形,身体曲线优美,这要动用核心肌群,脚底也需要特别有力,膝盖、脚掌、脚踝抗住冲击,才能足够准确地踩到点上。这对体能的要求很高。更何况改变走路模式,这对模特来说是件非常高风险的事情。Jessica说,她也不是第一次走维密,但她还是要去做,去挑战,还想要更好,作为教练我只能帮助她,即使有些东西她早就拥有。


前几年,何穗时常产生愧疚感。愧疚的起因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吃了一口垃圾食品,多睡了几个小时没有学习,不小心丢掉了一件东西。这时候何班长附身了,较劲的不再是同学利益和班级荣誉,而是她自己的不完美。她埋怨自己没有控制好生活,羞耻自己犯了最常见的错误,和自己暗暗较劲。


这种拧巴中有父母榜样的压力,何穗的父母执行着严格的规律作息。他们也试图控制女儿的健康习惯:绿色和紫色的食物是健康的,路边的宵夜是不健康的,长了火疖子不能吃海鲜……放假回到温州,妈妈为了防止何穗玩手机玩到很晚,会要求和她一起睡觉,为了看着她不能玩手机。


父母很少称赞她,就算说了何穗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他们是在大自然和文学的世界里面翱翔,从来没有在care我这种名利场的东西,最多问问开不开心,身体怎么样。工作啊,事业啊,他们从来不过问。何穗对爸爸抱怨,你朋友圈为什么从来不发我。在农业口工作的何爸爸就说,我是为农民服务的。


何穗承认,从父母那里继承了控制欲。她喜欢插花,把所有的叶子剪掉,扯掉稍有瑕疵的花瓣,只留下一支鲜艳娇嫩的花骨朵。她不喜欢盛开的花,相比起来穗觉得含苞待放的花最好看。花要是开了,她还会把它们单独拿出来,放在旁边的花瓶里。她固执地认为绽放的花和未开的花苞不能相提并论。Jessica说。


对初入模特圈的新人来说,超模是只可远观的生物,以前在国外面试,发现超模们只会对媒体be nice,对同行,尤其是新人,不认识的话一般都是很冷淡,不爱搭理的。杨之楹说。


2012年,杨之楹假借探班之名,混进了某个颁奖典礼,准备围观偶像李敏镐。何穗得知她的来意惊呼,原来你追星啊,快,让我帮你画一个桃花妆!何穗摊开化妆包开始为杨之楹涂粉描眉,吓得杨之楹偷偷和边上的经纪人确认,这个人真是超模何穗吗?


可惜,何穗热心打造的桃花妆很失败。杨之楹常去接机送礼物,在李敏镐面前也算是个眼熟的粉丝,那天何穗把我化得妖艳无比,导致我的偶像完全没有认出我。


杨之楹笑称何穗身上有种爱管闲事的正义感,如果她老了,完全可以在小区当个挂红袖章的居委会大妈,谁家有事就去帮帮忙。





眼看到了而立之年,何穗突然不想管闲事了。


几年前她受邀去模特选秀节目担任评委导师,评比环节需要导师凭借一张硬照排列名次,决定胜负,别人看到这张照片觉得美或丑,可能我看到的第一反应是,她这个发型要回家洗3个小时,这张照片是在雪地里冻了很久。这时候你怎么忍心再去judge别人?把模特行业的残酷撕裂在大众面前,还需要评论时,何穗觉得哪里不对了。每个模特都是不一样的个体,给她们舞台就好,站在上帝视角去评价别人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放弃对别人的评价之后,和自己较劲了20多年的何穗也决定放过自己,没必要再和自己打架了。


对模特来说,社交也是工作之一。想让何穗变成一根不动弹的木头,一块千年不化的冰,只需把她丢进某个时尚聚会或是大秀后的派对。


一旦进入这样的场合,经纪人就要满场找她,最后发现何穗躲在角落,低着头默默划手机假装自己很忙,你不一定说话,但你不要躲,你躲什么呢?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她要把何穗拉出来,推出去。我的性格不是想改就能改的,就算让我去社交,我可能也做不到,不是想不想去,可能我这个能力很有限。何穗向《人物》解释。


12年来,何穗好像时时刻刻在时尚圈里,又好像不在。她可以出现在世界时尚旋涡的中心,她也会在名流晚宴上选择做一个隐形人,试图和这个名利场做一场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拉扯与角力。


以前不太接受爸妈说我不好这件事情,或者是别人指出我毛病,我可能不太接受。何穗告诉《人物》,现在想,何必呢?人生为什么要给自己设定那么多条条框框。想睡懒觉就睡吧,想吃垃圾食品吃呗,心里有自私的想法就承认嘛,我没有必要装完人,也没必要装作很强大。


何穗喜欢喝酒,但酒量不太好。以前她也喜欢,但不敢说,当时总觉得说喜欢喝酒是件不好的事情。小喝几口,她的脸就会变成粉色,淡粉,渐变粉,微醺就会开始大笑,一直称赞坐在对面的朋友,你怎么这么好。我好爱你哦。直到第二天酒醒,她会主动通知大家请忘记这件事情


她这两年开始慢慢变得包容,开始接受不好的东西,接受自己,甚至接受衰老。Jessica告诉《人物》。


印说何穗人生前25年,很怂很胆小,做过最勇敢的运动就是游泳,听到潜水、冲浪、蹦极,她吓都要吓死了。这两年何穗慢慢开始尝试一些大胆的运动,她去潜水、骑马、滑雪,甚至声称要去学冲浪。身边的朋友都发现她在打开自己,从前那个谨慎、小心翼翼的胆小鬼何穗好像慢慢在消失,她在尝试,在打破,在挑战。现在会觉得没有关系,就是不怕出丑,也不怕从零开始。何穗说。


这些对自己的打破与和解,可以从她喜欢的书里找到答案。何穗最喜欢的是余华的小说,她喜欢读那些故事里活生生的人,不管是余华的《活着》,虹影的《好儿女花》,还是严歌苓的《陆犯焉识》,我都很喜欢。书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样子,人性就是有两面性,有苦衷有私心有虚伪有真实,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唯一的答案。


马上30岁的她正在学习成为可以肆意流淌的物质,不试图改变世界,也不试图塑造自己。她指了指桌上的空杯子,哎呀,现在我不想当海带了。我想当水,不管什么样的杯子,把我倒进去就好了。


何穗在接受自己的样子,接受她在这个光怪陆离的行业里可能面临的处境和窘迫,尽管今天,她仍没想好明天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Jessica希望何穗可以一直在T台走下去。有一年维密初试,需要拍摄照片和视频传到美国总部,何穗特意洗了头,穿上统一的黑色内衣,很轻松地在健身房变换了几组造型,连拍了十几张照片,Jessica一看,全都是美的,没有一张不好。拍摄视频时,何穗从房间的斜对角朝她走来,Jessica突然真正第一次认识了眼前的学员何穗,原来她正在做着这样一份工作,原来这就是模特,她是属于模特的,她身上有光。


从健身专业角度,Jessica分析过何穗的家庭基因,她很可能会一直保持这样消瘦的身材和面部轮廓。就算她白发苍苍了,也会有她的美丽,她眼神里有更多的内容,她的生命力可以很长。她应该相信T台才是她和世界沟通的语言。


2018年维密秀,Jessica第一次陪着何穗到了现场,她穿着何穗为她挑选的晚礼服,坐在会场里瑟瑟发抖,心里为何穗紧张,今天实在太冷了,何穗现在一定冻坏了。后台的何穗也很紧张,但不是因为冷,走了8年的维密老将何穗还是难以抗拒地被那个舞台吸引了,她紧紧地抓着经纪人的手,这个舞台好神奇,本来不紧张,但一看到舞台效果、灯光、幕布,肾上腺素还是会飙升的。就觉得,哇,好兴奋,好兴奋啊。17岁的何穗并不知道T台对她意味着什么,即将30岁的何穗好像有一些懂了。


舞台的光影从观众席越过长长的走道投射进何穗的眼睛里,音乐响起,她又要上场了。12年间,她无数次走进那个光圈里,又走了出来,来来回回。今年走完维密后,何穗突然对经纪人说,不如,明年时装周我们再去走走吧?      


 (马延君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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