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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枣儿
文/王蓉
体育场什字又来了展销会,我忍不住又去逛了。
像往年一样,展销会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摊位上各色货品堆积如山,摊主的叫卖声相互交织,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我被人群裹挟着,粗略地浏览了一圈儿,还是红枣儿的摊子最多最大。稍微留意观察了一番,发现手里拎着红枣的人也最多。看着一家挨一家的红枣摊位上,又大又红又干净的红枣儿,品尝着切成小片儿或者小段儿的试验品,甘甜爽口回味无穷,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打枣儿的情景。
那时候,枣树是非常少的。全村四十多户人家,有枣树的也就两三家。我家很幸运,不但有枣树,而且枣树最多。
我家的院子中间的一棵枣树,大约碗口儿粗细,是大晋枣儿,枣型大枣味儿甜。据说是爷爷栽的,又说是太爷爷栽的,我不得而知,也从没追问过,只知道枣树是谁栽种的牵扯到谁家有权分枣儿。院子分为上下院,上院比下院高出二三十公分的样子,中间用石块隔开,并且砌出了三级台阶。这棵枣树刚好长在上院与下院连接的石头缝儿处,树身向下院倾斜。从我记事时起,枣树上就拴着一根晾衣服的铁丝,这根铁丝上始终晾晒着东西,几乎没有空闲过。随着枣树生长,铁丝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树身,像人被勒住了脖颈,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除了院子里的这棵枣树外,我家窑洞的崖畔上还长了一圈儿大大小小的枣树。是疙瘩枣儿,依然脆甜爽口,完全不同于其他地方生长的疙瘩枣儿,仿佛只要长在我家这块土地上的枣树,结的枣子就必然香甜。小时候,我常常瞅着崖畔上的枣树发呆,因为我实在想不清楚它们是怎么长上去的。栽?根本不可能。自然生长?更不可能。依据常理,自然生长的应该是酸枣儿,结的果子很酸很小,半个拇指大小,而且刺儿很多很扎人,羊儿最喜欢吃它的嫩叶子。要让它结红枣儿,必须嫁接方可如愿。崖畔上的枣树是无法嫁接的,因为它长在窑面顶部,伸向半空中,人无法靠近。那它是怎么长出来的呢?这个问题始终困惑着我。我曾经问过父母亲,具体缘由他们也不知道,只是说,有可能是窑面的位置原来长过枣树,现在的枣树是它的毛细根繁育而来。对于这些我似懂非懂,只知道它就长在那里,每年硕果累累。
每年春天,从枣树泛青,长出嫩黄的叶芽儿,到扬花坐果,我想吃枣儿的心儿便随着它一路疯长。每天上学时,路过院中的枣树,总要看上几眼。等到枣儿顶着花从叶缝儿里长出,便要拽过一根枝条,看看枣子长到什么程度了。即便今天看到的和昨天的几乎没什么两样,但是看看也许就会长得快些呢。在我的期盼中,时间悄悄地流逝了,枣子终于发了白,慢慢地上了色,可以吃了。母亲马上把我们几个叫到一起,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们:不要摘枣儿,等完全红了,摘下晒干了,九月九给你们蒸枣糕吃。哥哥弟弟们不知道吃没吃过,反正我没看见过。我只知道,已经等了这么久,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但母亲的告诫也不能不考虑,过分了,就会被发现,被发现了,就会挨打的。于是,我想了一个自欺欺人两全其美的办法,每天上学时,趁没人的时候,在枣树周围我能够得着的地方,分别摘几个枣儿,偷偷装进书包里,课间找个没人的角落慢慢享用。我心想,在一嘟噜挨着一嘟噜繁密的枣子中,摘掉一两个,估计是发现不了的。并且在心里偷偷给自己定了个数,每天最多摘五棵枣儿,绝不逾越,以免摘多了露出破绽。但是,心里的馋虫始终作怪,常常超过了五个。加之村子里来我家担水的乡邻,看到红红绿绿的枣儿挂在枝头,也忍不住想吃的念头,总会摘几个拿了去。因此,等到枣子红透的时候,树下伸手可及,甚至用杆子能打到的地方,早已不见枣儿的影子,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叶子。我心里很担心,怕偷吃枣儿的事被捅破,奇怪的是,哥哥弟弟们没吭声,母亲也从未追究过那么多枣子的去向。于是,在我的忐忑不安中,平平安安地到了打枣的日子。
打枣儿的日子是欢乐的日子。
首先,要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其次,要通知有份子的几个叔叔伯伯家来人,共同参与打枣分成。因为枣树的栽种人不那么明确,按照爷爷栽种计算,是我们和大伯家。按照太爷爷栽种,还有八伯父和十伯父。加之崖畔上的枣树大多数长在八伯父家的大窑顶上,十伯父与八伯父是亲兄弟,大伯与父亲是亲兄弟,原来也住在我们院子里,后来才重新修窑洞搬出去住了,所以,打枣儿应该参与的最多是四家。有时候,大伯家不来人,有时候十伯家不来人,打枣儿的主力军就成了我家和八伯家。
院子的枣树得上树去摘,只有摘来的枣子才适合晒干炕干储存,打来的最好随时吃,晒干炕干时很容易腐烂,浪费太大,因而,九月九蒸枣糕主要靠摘来的枣子。
上树摘枣儿是个很考验体力的活计,多半是哥哥们承担的。背上一个布兜,或者提上一个小笼,光脚爬上树,摘完一个树枝再换一个树枝。摘满了,下到低处,递给树底下的人,倒在地上铺的一块帘子或者布上晾晒,再把倒空的递上去继续摘。树梢上实在够不着的,就用杆子打。树下的人撑开一个大床单,跑前跑后喊着叫着快乐地接着,尽量保证枣子完好无损。
崖畔上的枣子都要打下来。虽然一直用床单接着,有时甚至用两个床单去接,但因为杆子一打,枣子会向四周飞溅,又是从高空落下,很难集中,所以,床单能接到的微乎其微。尽管能接到的并没多少,但接这事是必须要做的。两个人扯着床单左右奔突前拉后扯,追着枣子的踪迹,嬉闹着呼喊着,其中乐趣也只有在乡土气息浓郁的农村才能体验得到,处身喧闹城市的人们根本无法企及。每当杆子打下,叮叮咚咚的“红枣雨”倾盆而下。有落在头上的,打出一声一声惊呼;有落在肩上的,打得肩头生疼生疼;有落在地上的,乒乒乓乓四分五裂,没个成型了。有些伸得远的枝条,实在够不着,便只能留下了。往后的日子里,常常听到鸟儿在枝头争抢夺食,熟落的枣子噼噼啪啪掉落。寻声拣起,在衣襟上擦擦,送入口中,软乎乎甜丝丝,带着一抹尘土气息,乡音乡味,回味无穷。
晾晒的枣子是母亲要特别悉心照看的。一是要及时挪动随时翻动,保证不淋雨不发霉,尽快干透;二是要防止我们偷吃。本来一棵枣树的收成,低处早被吃完,高处仅有的一些,除去打下的,摘下的没有多少了,还得四家来分,能分到我家的屈指可数,根本不能放任我们六个孩子偷吃,否则九月九的枣糕肯定泡汤。九月九是母亲很在意的节日,枣糕馍是我们非常向往的,既能吃到白馍馍,又能看到可爱的小花猫,小兔子,小猪的造型,还能吃到甜甜的枣子。白馍夹甜枣,那简直是人间美味,一年才能等来一次,岂能轻易放过?
除了九月九,只有过年能吃到枣子。那是作为过年礼物,由家庭中的长辈送给每家的“稀奇娃”,其他娃娃都没有这个口福。
除此之外,干红枣还有一个特别的用途,就是做中药的药引子。村里人都知道我家有枣树,需要枣引子时,就会找母亲讨要,母亲得留下一部分枣子应对乡邻的不时之需。如此三下五除二,能真正吃到嘴的红枣所剩无几。所以,母亲不得不严防死守,看牢枣子,合理分配利用。
如今,红枣数量多质量好价钱便宜,小孩子也不那么喜欢吃了,因为他们可吃的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啦!倒是我们这些当年把枣子当作最佳食物的中老年人,无论是出于怀旧情结,还是记忆中的美味,加之养生理念的促进,每每看到红枣,都会觉得特别亲切,有一种想据为己有的冲动,因为那是一种记忆,一种温暖,一段历史印记。
2017年12月1日于咸阳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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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蓉同志简介
王 蓉 女,陕西彬县人。咸阳职业技术学院教师,文学爱好者。爱生活,喜读书。自强自律,温和善良。闲暇时喜欢胡涂乱写,自得其乐。常有文字见于报刊杂志,与有共同爱好者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