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前

周杰小时候就不太合群。

幼儿园场地小，玩具有限，老师管不过来。几个男孩为了争夺玩具打架，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其他小朋友围成一圈看热闹，或踩在桌子上大叫。周杰觉得他们吵闹，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为了逃避上学，他早晨经常赖床，有时拖得太晚了，会招来母亲的巴掌。去幼儿园的路上，母亲叮嘱他要听老师的话，他心里有气，一句话也不回。

到了学校，一个女孩抱着玩具熊走来，要周杰陪她玩。周杰跑开了。女孩哇地一声哭出来，老师以为周杰欺负她，把周杰训了一顿。他心里委屈，离同学们更远了。

为了让周杰融入集体，老师安排他在校园晚会上背诵诗词。周杰祖籍山东，在陕西长大，普通话是全班最标准的。几次朗诵表演都得到很高的评价，这让他喜欢上了舞台。老师感觉他变开朗了，又让他当鼓号队的小指挥。

高中毕业后，周杰在本地找了份普通工作。但他想辞掉工作，考上海戏剧学院的表演系。父母只是普通工人，觉得考上戏成本高。父亲说：“你丢了工作，又没考上，怎么办？”周杰和家人大吵一架，收拾行李，跑去火车站。

那天很冷，下了雨。他在座位上等发车，看到父亲从远处赶来。父亲敲开了车窗，给他塞了一点钱，说：“早点回来啊。”

< 左二：大学时期的周杰 >

最终，周杰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别人课后练习一小时，他练习三小时。一次练习时他把脚崴了，脚踝肿得像大馒头。他只好整天在宿舍休养，同学轮流给他打饭。

那时正是练习表演基本功的时候，周杰落后了一大截。他想：“我恨死自己了，感觉浑身是劲儿，却一点也使不上。”医生说伤要两个月才能好，到二十多天的时候，周杰忍不住把石膏拆了。

为了给家里省钱，他接戏、拍挂历照，到上海译制片厂当配音。从“群杂”配起，喊“到”、“是”、“冲啊”之类的。慢慢地，周杰可以为一些主要角色配音。在中国引进的第一版《奥特曼》中，他为初代奥特曼、松村队长和几只怪兽配了音。

<《初代奥特曼》>

有人邀请他为《姐姐妹妹闯北京》里的两个角色配音，一个是男主角“小电灯”，另一个是“小电灯”的舅舅。这部片的女主角是赵薇，但周杰没有跟她说上话。

毕业后，周杰被分配到实验话剧院（现国家话剧院）。

一出话剧从排练到演出要两三个月，收入才一千多块。每天排演结束，他回到九平米的小宿舍，看夏梦、胡蝶和阮玲玉的纪录片，还有日本演员高仓健的电影。

“人们擅于遗忘，哪怕最优秀的演员也是这样的命运。我这个年龄段，还有一些人看过他们的电影，记住他们的名字。再年轻一点的（观众），就不一定认识他们了。”

还珠格格

1998年，《还珠格格》开拍。

琼瑶想让小虎队三个人出演，搞成“还珠三兄弟”。吴奇隆刚好要去当兵，拒绝了邀请。琼瑶的儿媳何秀琼看了周杰在北京台播出的新剧《陌生的海岸》，觉得不错，向琼瑶推荐了这个新人演员。

周杰答应剧组的邀约，在北京真武庙二条一个招待所接受了面试。不久后，台湾那边来电话，通知他被选上了。那时还有其他剧也看中了周杰，周杰扔硬币决定演哪部，扔了三次都是《还珠格格》。

看了《还珠格格》剧本，周杰发现台词过于台湾腔。“窝心”在台湾是“体贴”的意思，在内地有“烦心、别扭”的意思，会引发歧义。

琼瑶一向来不允许别人改动她的剧本。周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电话跟琼瑶说：“我要是按照你写的读，观众看了要笑我。”琼瑶觉得改动不大，接受了他的提议。

正式开拍时，周杰念了改动后的台词。导演喊“咔”，质问他为什么改台词。周杰说自己已经跟琼瑶商量过了。导演更生气了，觉得周杰越过他直接问琼瑶就是看不起他。

导演坚持让周杰念“窝心”，周杰还是说“开心”。双方不肯让步，一直NG了十几次。周杰气得甩下剧本，大喊：“这是什么烂本子！”导演差点揍他，说：“周杰是个神经病！”后来琼瑶打电话过去调解，让周杰道歉，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周杰向同组的台湾演员寻求安慰，但他们觉得周杰的反应太夸张了，应该配合导演。

那时苏有朋、林心如和赵薇几个人玩得比较好，周杰经常一个人走。何秀琼说：“可能他的年纪比其他几个主演大，和他们玩不到一起。”

《还珠格格》收视率很高，他们紧接着拍了第二部。为了让内地演员来台湾宣传《还珠格格2》，剧组提前半年为周杰办手续。

到台湾第一天，周杰女友在电话里和他闹分手。周杰打过去，女友不接他的电话。周杰想回内地解决感情问题，琼瑶知道后，帮他打电话劝女友，跟她说周杰的好话。女友在电话里答应琼瑶，但等周杰再打过去，她又关机了。

第三天周杰忍不住了，一定要回去。琼瑶不高兴，周杰说：“我本来觉得自己很正常，演了你的戏，才变成这样子。”琼瑶笑了，周杰此刻做的事情好像自己小说里的情节。

周杰给女友买了99朵玫瑰花，还是没能挽回她。因为他突然返回大陆，和林心如预定的唱片计划黄了。负面新闻出来，说周杰耍大牌不配合宣传。

还珠四人组中，周杰是琼瑶最满意的演员。

她觉得小燕子的角色谁演都会红，尔康的角色最难演：“他太完美了，他是大清武功第一人，是王公贵族，同时他非常儒雅，是一个理想化的白马王子。”

为了把尔康演好，周杰找到角色的弱点，把弱点放大。尔康用情专一，见紫薇受欺负他急脾气就上来了，一情急就出错。何秀琼说：“周杰和马景涛有些相似， 演谁就把自己当作谁。”

两部《还珠》播出后，台湾一个八十三岁的老太太看完剧，给琼瑶写信：“如果有来生，我愿意把我的初恋献给尔康。”琼瑶回信说：“我创作了尔康，但赋予尔康生命的是他的扮演者周杰。”

黑料

周杰走红后接到《少年包青天》的片约。

导演问他：“想演公孙策还是包拯？”周杰想演包拯，打电话问琼瑶的建议。琼瑶说：“你不要演包青天，刚给你塑造一个形象不容易，现在你又要演黑脸。”

周杰喜欢这个角色，又能和陈道明、郑佩佩和王绘春等老戏骨演戏，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还是决定出演。他看了十几本写包公的书，又看了之前几个版本的影视剧。剧里包拯年纪都比较大，他演少年包拯没有参考对象。

他想：“我要打破长期以来老百姓心中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包拯形象，找到他身上涉世未深的青年人的天真可爱。”他在片中加入了撒娇、耍赖的小细节，效果不错。

< 《少年包青天》 >

电视剧还没播出，出品人请广州日报写文章，列出了周杰在拍戏期间的六大罪状。包括欺负李冰冰，故意让她在冷水里挨冻；耍大牌得罪陈道明，陈道明要封杀他等等。

周杰回应：“我没有欺负李冰冰，我也不可能批评陈道明，我没有资格，我是一个晚辈。”

很多人不相信周杰。李冰冰出面解释，说周杰欺负女演员、擅自改剧本、随便迟到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他提出剧本修改意见，是监制允许的。他的戏份多，有一千多场戏，严重缺觉，所以睡过头迟到了几次。

“周杰是个做事较真的人，他跟别人争论到面红耳赤，言辞有些激烈，这是方式方法的问题。他不容让人，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长处。”李冰冰力挺周杰，陈道明也否认了封杀周杰的说法：“我只想把胡说八道的人封杀了。”

不久后传出幕后故事，说周杰未能如期完成拍摄，补戏的日子不另付酬劳。周杰要求公司付尾款，遭到出品人拒绝，所以出品人发出六大罪状的新闻。

很多人依旧认为周杰耍大牌，他很伤心，琼瑶打电话安慰他：“谣言会不攻自破的，了解你的人自然会明白你的一切，不了解你的人也不必去解释。”

《少年包青天》播出后口碑很好，第二部主演换成陆毅，评论差了一大截。

再陷风波

2003年《还珠格格3》拍摄，琼瑶希望召集原班人马，但赵薇想摆脱“小燕子”的形象，转型大银幕。见赵薇不演了，林心如和苏有朋也不演了，周杰成了《还珠3》唯一没换的主角。

琼瑶想在第三部写人鬼恋的故事。周杰建议她把尔康写死，鬼魂回来后，所有人都看不到尔康，只有紫薇看得见。别人看紫薇总是自言自语，以为她疯了，其实她在和尔康对话。最后他们的爱情感动天地，尔康又复活了。琼瑶觉得不错，在周杰的想法上丰富了故事。

周杰觉得“新紫薇”马伊琍不比林心如差：“她一丝毛躁的劲儿都找不到。我和她配戏挺亲切的，有尔康紫薇那种夫妻的感觉。”马伊利说：“琼瑶戏很难演，分寸不好，就会很做作、肉麻，但周杰处理得很到位，让我学习到很多。

< 《还珠格格3》 >

不久后，林心如在综艺《康熙来了》上分享吻戏经历。

小s问：“你有拍过伸舌头的吻戏吗？”林心如说：“没有。”小s又问：“和尔康也没有吗？”林心如做了嘴巴紧闭的表情，说：“我闭得多紧啊。”接着，她又说：“琼瑶阿姨说我们吻得很丑。”

蔡康永问：“有女明星说她们拍吻戏时，男士会用舌头试探......所以十个对手里面有几个顶过你的牙齿？”林心如说：“就一个吧，尔康。其实人家也不是故意想顶，可能太投入，他很爱紫薇。”

第二天台湾各大娱乐报刊写满了《周杰强行舌吻林心如》。周杰解释，吻得太假，导演不让过，真吻吧，他难受对方也难受。

网友不听解释，骂周杰是流氓。周杰很生气，之后几乎不接有吻戏的剧。

委屈

2008年，周杰在798艺术区开车时和别人发生冲突，新闻说他踢伤了保安。

周杰质疑爆料人为什么不放出完整的打人视频：“你们看清楚了吗？那是保安吗？我是武林高手吗？我可以随便打人？我谁都打得过吗？保安那么多，万一把我打了怎么办？”

网友推测，可能是好事的记者故意惹怒周杰，让他留下殴打人的黑料。

一年后，周杰在高碑店北路与出租车相撞，出租车上三人受伤。周杰打了报警电话，告知事故地点，留下姓名和车牌号。

冬天室外很冷，周杰只穿了一件薄西装。过了二十分钟警察还没到，他浑身又冷又痛。越来越多人围上来拍照，他没有继续等警察，直接去了医院。

第二天，他去交通管理部门进行酒精浓度检查。此时距离肇事已经过了十二小时，即便昨晚喝酒，也无法测出酒精含量。虽然车祸起因是出租车司机违反交规，但周杰也超速了，双方都有责任。

网上骂周杰是“周逃逃”，周杰情绪激动，接受采访时说：“骂我逃逸，没良心！没人性！请问报警电话是谁打的？这一个星期我承受的辱骂和责难，不是随便哪个人能想象的，我祖宗八代都被骂了，把我描述得跟恶魔一样。”

一年多后，周杰在某档综艺中被问到《还珠》往事。他分享了一段乾隆下江南的戏。他们在树林里遇上大暴雨，推着马车前进。冬天零下十几度，演员全身都被浇透了。一个镜头是小燕子栽倒在地上，脸趴进泥水里，起身时嘴里喷出水。

当时泥水里有马粪，周杰把赵薇悄悄拉到旁边，给她一瓶矿泉水，让她含一口水，演戏时把它吐出来。结果导演发现了，还是让赵薇直接喝泥水。

节目播出后，周杰被指责拿小燕子的糗事开涮，借重口味的噱头炒作自己。周杰说自己的本意是赵薇敬业，却被网友曲解了。“我这么讲有什么不对，有什么恶意？”

别人说：“为什么网友不黑别人只黑你，一定是你这个人有问题。”周杰说：“我有时候很委屈，很想哭，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两年后，周杰最喜欢的日本演员高仓健去世。

“他塑造角色从来都不是糊弄、胡来的，他把角色作为一种精神去塑造。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有缘分认识他，他死了我要去看一下，上个香。”

到了日本，他问守墓员高仓健的墓在哪。为了保护隐私，防止大量游客打扰，守墓员没有说。但他给了周杰一张墓园分区图，说周杰可以自己找。

周杰接过地图，放眼望去全是樱花。走着走着，下了小雨。他被淋得很狼狈，望了望天，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下去。三万多块墓碑，找了几个小时，他终于找到了。那一瞬间，他忽然获得了宁静。

风波又起

一连串纠葛之后，周杰的片约变少了。少量的戏找上门，他觉得题材不够好，剧本不够扎实，或演员不够合拍，经常推掉。慢慢地，找他的人更少了。

赵薇导演《致青春》，苏有朋导演《左耳》，两人成功转型导演。林心如主演《美人心计》收视率很高，人气回涨。周杰成为还珠四人组里混得最差的。

有人为周杰可惜，但他说：“我现在的心态很好，有时间去旅行，去看世界，去看博物馆。这个对我来说很珍贵。我以前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应该放掉一些，舍弃一些，远离一些。”

2017年，周杰回到最初的话剧领域，在国家大剧院出演李敖小说改编的《北京法源寺》。

为了演好光绪帝，他做了很多功课，研读戊戌变法的历史。他觉得光绪不应该代表衰败，他想变革，想拯救大清免于亡国，却无力回天，这当中有很多悲情与挣扎。导演说：“周杰某方面和光绪有点像，也曾受到压抑或委屈，不被别人理解。”

有一场戏光绪突然对慈禧说：“我是爱你的。”他必须快速转变情绪，两秒内落泪。“我每一场都是真哭，连哭了48场！”周杰找回当演员的快感，每场戏下来都很高兴。

导演说：“有些人外表是孩子，内心是大人，有些人内心是大人，外表是孩子，而周杰从外表到内心都是孩子。”

< 《北京法源寺》 >

他们到台湾进行三次公演，周杰给琼瑶送了票。在记者会上，有人重提当年舌吻林心如的风波。周杰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笑了笑。

琼瑶说：“周杰是很认真的演员，追求完美，这让很多演员觉得比较累，要陪他重拍。可能因为这样得罪了不少人。我当初就在剧组说过，吻就要吻得认真，不然观众看完觉得太假了，所以周杰才会想到舌吻。”

同月，内地又炒起“周杰舌吻林心如”的旧闻。周杰想，十年前骂他的人应该早已清楚真相，现在骂他的人是另一拨人，永远都有年轻人被媒体煽动去相信一个错误的事情。

尾声

拍《还珠格格2》时，有一场戏收工时已经是深夜两点。

周杰开车回饭店，苏有朋、林心如和赵薇在车上睡着了。路程大约四十公里，车里暖气很足，周杰听到他们打呼，也犯困了。

有一瞬间周杰觉得车子失控，往桥墩方向撞去。他一着急就清醒了，打方向盘转回来。稳定之后，他转头看其他三个人，一个都没醒。

这件事周杰没敢和别人说，但他悄悄告诉了琼瑶。琼瑶给他下了命令，以后半夜不准开车。他们仨不知道周杰为什么不让搭便车了，私下说：“以为他有车很拽吗？”

周杰不开车的原因，一直没有告诉他们。

-END-

作者 | 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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