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许巍以一曲《两天》震惊摇滚圈，彼时正是摇滚盛世，许巍从西安来到北京，被滚圈前辈唐朝、黑豹、超载如“大神”般围观敬仰。

许巍

10年前，李志以一曲《梵高先生》在小众的民谣圈翻腾起来一朵浪花，彼时正是乐坛死寂时期，互联网的免费浪潮淹没了民谣、摇滚这样的独立音乐，唱片死了，屌丝很难逆袭。

李志

许巍和李志都是优秀的音乐人，我们能想像到他们日后的成功，却不曾想像到：20年后，摇滚的许巍变民谣了，10年后，民谣的李志变摇滚了。

许巍和李志，两种音乐人生，一种摇滚精神。

他们的音乐映射出两种不同的人生状态，一种是先对生活反抗后达成和解、归于自我，一种是先对生活妥协后奋起抗争、发声呐喊。

他们的音乐就像人生的协奏曲，时而是嘹亮的高音，时而是沉稳的低音，而我们刚好在合适的时间听到他们合适的声音，产生共鸣。

01

摇滚的许巍：一个高举高打的摇滚明星
民谣的李志：一个屌丝逆袭的民谣歌手

1997年4月，许巍签约红星生产社，发行首张个人专辑《在别处》，专辑在无任何宣传的情况下，销量达到50万张，这意味着许巍刚出道就成为一线的摇滚明星。

许巍《在别处》

许巍用摇滚的热血与生活反抗，物质生活的丰富并不能改变精神的贫乏，坚持对美好的向往已是非一般的真诚与勇敢。

同一年，作为流行乐界仅有的两位作者，许巍的《两天》和崔健的《一无所有》一起被选入《中国当代诗歌文选》。

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出生
一天用来死亡
 
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希望
一天用来绝望

《两天》是许巍的代表作品，也是摇滚乐迷心中的经典歌曲，不过主流媒体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这首歌风格偏硬，放在今天也并不讨好。

在2006年2月第五张专辑《在路上》里，许巍对《两天》重新编曲，柔和了很多。

不过，1995年红星一号版本的《两天》才能算经典。

verse部分经典的失真吉他V级-III级-IV级和弦走向，pre-chorus部分经典的清音吉他扫弦挂音，chorus部分经典的爆炸式吉他失真律动，吉他SOLO部分经典的哇音效果。

很少有一首歌段落这么清晰，情绪这么分明，这才是“两天”的感觉，而各大音乐平台不知何故下架了这个版本的《两天》，更使得它弥足珍贵。

大约10年后，也就是2007年，李志不得不向生活低头，一边上班，一边见缝插针地进行《单刀赴会》和《动物凶猛》系列演出，演出主要是为了还债。李志录制唱片欠了朋友20万块钱。

2004年一2006年，李志独立发行了三张《被禁忌的游戏》《梵高先生》《这个世界会好吗》，但他的音乐没有获得唱片工业的任何赞誉，只有小众文艺青年默默地爱着这个不会唱歌且自称“也不一定一辈子当歌手”的民谣歌手。

《被禁忌的游戏》

李志用民谣的方式唱出了生活的“真善美”，又以堂吉诃德式的斗士形象与一切丑恶现象抗争，“心怀热爱，秉持个性”的小众文艺青年疯狂热捧李志，而所有喜欢李志的人，都不会绕过这首歌：《梵高先生》。

2007年11月18日，成都小酒馆，李志说他以后不会再唱《梵高先生》，在那年现场，他即兴把歌词改成了“我们生来就是装逼”，这不是搞笑，而是他内心真正的呼唤：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自己。

2008年5月5日，李志在博客上说：

“不唱《梵高先生》是因为我回不到以前的状态。写歌的时候，录音的时候，演出的时候都是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不是讨厌这个歌，相反，正是因为喜欢所以不想去糟蹋她而乱唱。”

2009年12月31日，义乌隔壁酒吧，台上意外响起《梵高先生》前奏，台下一片欢呼，带着醉意的李志对合唱的观众吼道：“不要唱。”

《梵高先生》

他肆意扭动身躯，用力弹奏吉他，嘶哑呐喊，唱得撕心裂肺，有趣的是中间还夹杂了几声狗吠。那一年《动物凶猛》巡演，他自己一个人一把吉他，70天演出35场，这是最后一场。

2013年10月26日，151 LIVEHOUSE，李志杀鸡取卵个人意外弹唱会武汉站，他在和贝斯即兴之后开口唱了一句“谁的父亲死了”，全场沸腾，然后他调皮地停了下来，看了看琴谱，开始若无其事弹奏另外一首歌。

散场时逼哥在出口和所有人一一握手，表达现场演出设备欠佳的歉意。这是他结婚后的首次巡演。

2014年12月31日，跨年音乐会，李志弹完《梵高先生》前奏，然后放下琴，两女一男三位合音和台下的观众唱完了这首歌，而他自己藏在了舞台的阴影处。

再后来，2015年3月19号，李志微博发了一个视频，一个人，一把琴，一根烟，他把《梵高先生》安安静静地唱了一遍，视频里的他却无比自在，他还是放不下这首歌。

义乌酒吧李志唱《梵高先生》

2016年11月26日，老狼“爱已成歌”深圳演唱会，李志作为演唱嘉宾再次唱起这首具有传奇色彩的经典歌曲——我们终将走出那些不堪的岁月，并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谁的父亲死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
谁的爱人走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不管你拥有什么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关于这首歌，李志在自传里有过言辞激烈甚至于刺耳的解读，除了声名，他什么都没变过，言语完全无法表达他当年穷困潦倒时的凄惨、悲伤、没有尊严，和现在小有成就时对外界的恶心、崩溃、极度失望。

这是每一个梵高先生的孤独。

许巍的音乐，是唱片工业的成功，他的音乐精致、完美；李志的音乐，是唱片工业的失败，他的音乐虽然粗糙但有生命力，大多数人不会质疑文艺青年的审美，却开始质疑唱片工业的纯粹性，而李志日后的成功，无形中给了那些写着功名势利的脸一个巴掌。

02

民谣化的许巍：一个都市白领的精神代表
摇滚化的李志：一个文艺青年的意见领袖

2002年12月，许巍发行了第三张专辑《时光·漫步》，成功进入主流听众的视线，用大白话讲，许巍终于火了。这张专辑也获得唱片工业的十几项大奖，包括“最佳摇滚乐歌手”，“最佳摇滚乐专辑”。

关心许巍的人都知道，他经历了2000年12月第二张专辑《那一年》的叫好不叫座，一度对音乐失去了追求；经历了娱乐圈的利来利往，一度对人情失去了信心，最后是爱人的陪伴、朋友的温暖帮他走出抑郁的世界。

《那一年》

许巍看清了人生，也看轻了人生，他的音乐少了摇滚的愤怒、叛逆、悲伤，多了民谣的温暖、轻柔、阳光。

许巍用音乐治愈了自己，也唤醒了大众的音乐审美自觉，没有流行歌的俗，也没有摇滚乐的燥，对于都市白领来说，这是一种品味的象征；

同时许巍的音乐没有了过往的孤独、绝望、忧伤，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灿烂、喜悦，这也正是都市白领追求的一种精神面貌。

从“红星”到“艺风”，从“两天”到“一天”，许巍跨越了七年的音乐磨砺，其间经历的悲喜在这张《时光·漫步》专辑中得到了凝聚与提炼。

一天就好像是
这短暂的一生
一生它只是无尽的路上
短暂的一天
 
我要为你歌唱
在每一个地方
从来就没有什么能阻挡
永远自由的你

《一天》这首歌里，摇滚乐标志性的失真吉他音色铺底，乐器的主角改为跳跃的清音吉他，繁复的踩镲敲击声和鼓点加强了音乐的律动性，同时又增添弦乐的渲染。

许巍变了，但又如歌里唱到“静观着所有的悲喜/都溶进灿烂夕阳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风般轻盈”，许巍没变，他还是那个执着的许巍，不肯妥协的许巍，我们从他律动的旋律中也能找到自己的岁月痕迹。

2011年1月1日，许巍发行概念精选集《一时》，重新混音的《一天》用超长的18分27秒记录了许巍的心境变化和生活感悟。

专辑将近40分钟的音乐都是在为这首歌做铺垫，来自音乐的八种快乐——记忆、忘记、相聚、离开、入世、出世、热爱、放弃，来自生活的八种力量——慈悲、沉默、等待、感恩、祈祷、哲思、忍耐、亲情，在这首歌里融会贯通，许巍的音乐也沉淀得更加至真、至醇、至美。

大约10年后，2011年9月，李志发行了第六张专辑《F》，专辑中的《寻找》《山阴路的夏天》《杭州》等歌都是李志现场演出时的大合唱歌曲。

《F》

《F》和以往的专辑一样独立发行，但只做了高品质的网络数字版，在李志官网以“先下载后自由付费”的方式对抗时下泛滥的网络数字盗版。

《杭州》是李志的一首代表作品，尤其是歌词，无数乐迷在歌词里探寻李志的故事，以及自己的故事。从文学性上讲，这首歌的歌词写得很“高级”。

好歌词需要符合以下特征：要解决三种递进的矛盾——人与环境、人与他人、人与自己；能使用两种表达——从内而外地引申，从外而内地隐射。

三种矛盾，两种表达，一般一首好的歌词能弄好其一就很好了，但是《杭州》五项全能。

错过是一个错误
寻找是一个错误
重塑是一个错误
醒了才发现没有退路
 
掏出你左手的手枪
右手的菜刀
中间的凶器
壮烈的向我开炮
 
灰飞烟灭的是我的灵魂
藕断丝连的是这座城池

同一年，李志在郊外放了一把火，把2009年《我爱南京》和2010年《你好，郑州》两张专辑所剩的唱片全部付之一炬，并把过程拍了下来。

李志：《把梦烧光》

李志说：

“如果说烧唱片是性格中有毁灭性的东西，那我肯定有。但我也会烧其他东西，我会在家定期清理东西，看到乱七八糟的我就会拿到院子里给烧了。扔掉我怕别人看到或怎样，烧的过程挺爽的。我几乎没有留旧物的习惯。”

从没有音乐人能像李志这样与盗版的各大音乐平台抗争，与不公的社会现象抗争，李志“敢怒敢言，敢做敢当”的行为和他的音乐一起打造出“文艺与自由”的独特标签，这也正是文艺青年追求的一种精神世界。

许巍大概用了十年时间，以摇滚歌手的身份成为了都市白领的精神代表，而事实上他的音乐已经民谣化，一颗摇滚的心逐渐被软壳包裹，淡然柔和让自己免遭伤害。

李志大概用了五年时间，以民谣歌手的身份成为了文艺青年的意见领袖，而事实上他的音乐已经摇滚化，一颗民谣的心逐渐被硬壳包裹，棱角分明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03

民谣的许巍：一个“小我”的独立音乐人
摇滚的李志：一个“大我”的独立音乐人

许巍早在93年就和西安优秀的摇滚乐手组建了《飞》乐队，随后短短两年经历了盛名、势利、堕落、纷争，江湖的恩怨情仇让许巍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出道，不过他的独立仅限于创作，整体音乐的运营还是依托于传统的唱片工业体系。

而李志一直就是独立音乐人，经历了草根音乐人的孤立、无援、痛苦、挣扎，江湖的人情冷暖让李志更加独立，他的独立某种意义上是相对于唱片工业的独立，是互联网时代的胜利。

独立既有令人向往的自由，也有势单力薄的痛苦，相对于民谣的李志，摇滚的许巍更需要团队的碰撞、帮衬，所以“中国第一吉他手”及音乐制作人李延亮一直在他身边，而李志在获得“民谣一哥”的江湖地位后才组建起一支职业化的团队。

李志戏称团队为民间演艺团体，全体人员采用雇佣制，拿工资，优胜劣汰，除了他和乐队成员，还包括和声、灯光、调音、VJ、生活助理和舞台助理。

在他看来，这是品质保证的必须。在伟大的“三三四”计划里，我们知道的15个成员是：

演出经理：袁野
和声：朱格乐、阿玛妮、张怡然
乐队队长及鼓手：余赣宁
吉他：袁铮、赵永庆
贝斯：张雯
口琴：陈岍
键盘：郭欣
打击乐：魏星
舞台助理：王益、孙飞
合作音响师：姜北生
灯光师：早川绫子

另外李志团队还有几个“幕后黑手”，从李志早年巡演就跟在他身边、爱黑丝爱美女的老林，高帅富的海归经纪人迟斌，打点各种财务及后勤、冷而寡言的撒娇，他们都是与李志认识多年的朋友，李志觉得他们能够信赖。

独立使许巍越来越内敛，2012年12月发行的第七张专辑《此时此刻》已经很难从音乐风格上归类为摇滚，歌曲里也出现越来越多inner peace的元素——“简单、自然、质朴、本真”，甚至是带有禅意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

这是一张难得一见的户外同期录音专辑，许巍&乐队全体、录音及音响工程及影像摄制，超过60个人的工作团队浩浩荡荡来到了云南之南，西双版纳州，勐腊县，在最平静的地方，对着天空、大地 、风与树、鸟和花吟唱，大自然是此时此刻最好的观众。

经过岁月的洗礼，许巍散发出一种既深且广的胸怀，并在《爱情》里写出“恩赐、恩典”这样的歌词。

独立使李志越来越有张力，唱片的制作band味十足，脱离了MIDI和简单编曲，乐器的表现力不输于任何一个摇滚乐队，每次的跨年音乐会几乎都会对歌曲进行改编。

最值得一提的是，2017的跨年，李志带着自己的电声乐队和靳海音管弦乐团来了一次合作，李志用音乐演绎了北岛的《回答》。

李志的呐喊已经很难归类为民谣，这很摇滚。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 绳索和背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了的声音

告诉你吧 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就把我算做那第一千零一名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就把我当做那第一千零一名
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摇滚的许巍变民谣了，他宛如少林高僧修慧见性，以慧见性，以慧证法，他的强大隐于内，我们知道他的存在却很少看到他在江湖上的动作。

民谣的李志变摇滚了，他宛如武当道长性命双修，以命见性，以命证道，他的强大霸气侧漏，诸如：

音乐被娱乐化，我拒绝娱乐，作品的音乐性越做越丰富；

音乐圈做事不职业，我不同流合污，建标准定规则；

音乐平台盗版耍流氓，我不妥协，我来声讨；

粉丝脑残，我不纵容，我来教训；

大众音乐审美落后，我不甘心，我以“三三四”计划全国巡演的方式一边合理“收割韭菜”一边普及现场音乐。

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如果错过许巍的摇滚，李志的摇滚在等你，如果错过李志的民谣，许巍民谣在等你。幸运的是，一路走来，他们的音乐一直陪伴着我们，走到现在。

许巍的民谣和李志的民谣不同，小我；李志的摇滚和许巍的摇滚不同，大我，音乐是他们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只是方式不同，就像一个没微博，一个有微博。

许巍和李志的音乐都是在做自己，不讨好，只是许巍在歌中对生活说我服了，李志在歌中对生活说我不服，而我们又刚好在他们的歌中听到了自己，不同阶段的自己。

"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我们总是缺乏勇气自剖，缺乏毅力自省，我们需要撞上一些别的东西，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

有些人撞上了诗篇，有些人撞上了远方，有些人撞上了智者，有些人撞上了音乐。

回头看，生命里的音乐，没有错过，都是刚好，生命里的自己，没有错过，也会是刚好。

－   The   end  －

作者｜民谣P哥

编辑｜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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