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在大明寺学习“内观禅修”这段经历写出来,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作为一名党员(大学同学请去墙角偷笑5分钟),我的信仰应该是共产主义,而禅修不可避免地要接受佛教思想渗透,我担心这会被提升到政治错误上来。我也曾断断续续地同基督教徒一起看似虔诚地读圣经做礼拜长达五年之久,差点受洗,若他们知道我竟然如此冥顽不灵该多伤心。我的咨询师也曾经对禅修、静坐之类不屑一顾,他坚信弗洛伊德等人的学说才是心理学的正统思想。我也担心身边的人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给我贴上“矫情、神叨”之类的标签,毕竟我还是想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姑娘。
这些年,在我持续关注心灵成长的过程中,查阅各家经典学说,早已看淡了世俗意义上的派系划分。我是各类宗教的追随者,也是其背叛者。我是唯物主义者,可在心烦意乱时,我会去翻阅一些哲学书籍,也可能会去教堂做礼拜,去寺院跪拜焚香;我还想过如果我去西藏,定要跟随衣衫褴褛不远万里的朝圣者磕一次长头;如果我去印度,定要不顾漂浮的垃圾和腐尸,在那肮脏的生命之河里沐浴净身。我博采众长,汲取我所认为精华,用我的理解去选择我的信仰,但正如傅真在《泛若不系之舟》中写的那样,“由于缺少历史、传统、仪典、同道以及对于神圣者的敬畏,我的信仰太容易流于空幻,或变成自我陶醉,有时也的确感到某种空虚与孤独。”
最近在整理之前的笔记,这段禅修的经历再次被翻出来,加上当下的一些纷扰和顿悟,把它写出来的念头呼之欲出。2015年1月1日,我写下:“2014年过得好辛苦,2015年给了我一个结实的下马威。我想关掉手机,避开所有纷扰,逃到深山老林,听晨钟暮鼓、诵经礼佛,扫前厅,擦大殿,我需要静一静。”我现在不想把我的问题归咎于“为赋新词强说愁”之流,这对一个丰富的内心世界实在有些不负责任。《Eat Pray Love》中有段有趣的描写大意是,“在我的年龄从9岁变成10岁的时候,就陷入一种恐慌,我感叹生命如此之快,进入幼稚园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而不久我将会进入青春期、中年、老年并迈向死亡。”我觉得这样忧愁并不矫揉造作,甚至是老天的一种恩赐,让她有机会比旁人更早地去认识探究生命,正是这些对痛苦有着非凡觉知力的人才创造了无数感人至深的文学和艺术作品,甚至是这个辉煌灿烂的文明时代。
我辗转从扎西那里打听到了大明寺“内观禅修”班,我是后来才知道,像这样的禅修班在全国早已遍地生花,大都是非盈利性,连食宿都是全免的,只是学员们在离开的时候会心照不宣地量力捐赠。报名后我开始心急如焚地等待腊月初一报到的日子,顺便幻想着每天静坐、念佛、粗茶淡饭,一周后我的万千烦恼散尽,从此慈悲善良,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前往大明寺的路上,我一面警惕地跟“黑车”司机聊天,一面想着三文鱼刺身蘸着芥末酱汁那鲜香的味道,忍不住口水直流(造孽呀),我隐隐地为一周食素的日子有些担心,更害怕万一以后都不允许吃肉了怎么办?来之前我应该先去饱餐一顿的,真是太失策了。
寺院位于村子附近的山坡上,远远看上去气宇轩昂,庄严肃穆。一进寺院,世界瞬间就安静下来,连鸽子都安静谦让地啄食,我拖着行李箱默默地跟着领路的义工来到念佛堂,旁边有3位男生只是默默地看着我。还没有来得及放行李,就被喊去吃晚饭,泡菜、凉拌萝卜、水煮菠菜、玉米粥、馒头,这顿饭简朴得只能用残羹冷炙来形容了,色香味都是其次,只是这冷饭令我的胃实在无法消受,我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默默吃饭的师兄们,他们看起来都恨不得把碗舔一遍才甘心。此时斋堂里一片肃静,大家都端身正坐,默默地咀嚼,一个吧唧嘴的巴声音在斋堂里久久回荡,格外刺耳。
我当时就在想,什么是禅修?要怎么修?吃好一顿饭便是一种禅修吧。陶思璇在书中提过一个观点“美食之美如同性爱高潮”(会不会太夸张?)她说,夹一口菜放到嘴里闭上眼睛,用心体会菜肴丰富的味道,还能品出厨师的性格心情,以及他投入菜肴中的浓厚感情……吃饭时不停地说话必然会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就没办法体验食物带给我们不同的能量。我想,除此之外还应该加入感恩,感谢天地孕育食物,感谢农夫的辛劳,感谢百姓慷慨的施予,感谢厨房义工的辛勤劳作。再后来,工作原因我参观过一些养猪、养牛场,我深深地为它们不幸一生而感叹,我想如果它们不能摆脱被宰杀的命运,那么至少在它成为盘中餐的时候我们能够心怀悲悯地吃完,也算对其生命的另一种尊重和成全吧。无论是享受、感恩还是悲悯,我认为它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应该是静默庄严的,至少不该是我们常见的在餐桌上的高谈阔论吹牛拍马;也不该是右手执筷子左手捧手机,脸埋在碗里眼盯着手机屏幕。
后来又有学医的朋友告诉我,吃饭时讲话会造成食物未经充分咀嚼进入肠胃,导致营养成分难以被人体所吸收,同时加重肠胃负担引起肠胃疾患。国学才女告诉我,子曰“食不言,寝不语。虽蔬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席不正,不坐”这是个人修养的体现。我想起少年时代看的电视剧《流星花园》,道明寺第一次去杉菜家吃饭,杉菜看看餐桌上叽叽喳喳歪七扭八的父母,再看看端身正坐默默吃饭的道明寺芳心初动,原来这个看似蛮横霸道的富家少爷教养如此之好。
次日用餐的时候,我便格外留心用餐仪轨。男左女右分坐大堂两侧,僧人坐前两排,居士在僧人后面,学员、义工坐最后。众人落座后由僧人引领念一段咒语,行堂的义工默默地给大家盛饭,饿了一晚上的我,看见热气腾腾的粥垂涎欲滴,早已无心关注唱的到底是什么了,可环顾四下别人都好诚恳庄重。这样的餐前规程似乎每种宗教都有,我好奇地咨询了一下学佛的朋友,她告诉我念咒的作用有四:一是,忆念佛法僧三宝并感恩(我们普通人一看到好吃的就只有食欲);二是,想到世间还有受饥馑之苦的众生,培养慈悲心;三是,不去计较饭食是否符合自己口味,逐渐消除分别心;四是,以感恩心接受檀越布施的饮食。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发现寺院的素斋真的非常好吃(第一天的晚餐纯属一次意外),每次吃完都要意犹未尽地跟东东讨论哪道菜好棒,然后开始期待下一餐。
第一天晚课主要讲基本纪律,我们被要求保持安静、不许闲聊、不许提问、不许外出,更不许跟寺院师父说话(这规定真让人沮丧,我本来还想找位高僧为我的人生答疑解惑,请他为我算一卦呢);还有基本的常识,如拜忏、行礼的动作。拜忏佛教解释就是诚恳礼佛念佛号,忏悔自己的罪业,并发誓悔改不再造恶业;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接受,老师用中医学的理论阐述拜忏的各种好处。当然,我并不关心它的解释,我兴奋的是这五体投地的动作正是藏传佛教中所谓的“磕长头”,我决定把拜忏当作一项健身运动全情投入。
我终于有时间好好观察我的同学们了,男学员有交大研三的帅虎,西邮研三的小颜,工业大一的小彤,还有小成,女学员有美女老师冬冬,大二的小甜甜;另外还有90后一对小夫妻,加上几位叔叔阿姨,算下来竟然男多女少,青年居多。很抱歉,在介绍学员中我心怀偏见,并且之后我也是一直都按照这个标准选择性地交流(应该是分别心在作祟吧)。这样的学员构成令我很是欣慰,我开始相信男人不都是一群麻木不仁内心苍白灵魂干涸的“浊物”,我发现他们在心灵的追求上有时会更努力更虔诚。
直到晚上九点半,第一天的课程才结束,义工安排我入住。宿舍很简陋,架子床上下铺,没有暖气,楼梯口的厕所发出阵阵恶臭,因为水管被冻住了没办法冲水,而一些人还是坚持选择用二楼的厕所。大明寺的第一天是冰凉的,饭菜是凉的;佛堂唯一的取暖设备是一台能量不足的小太阳,光脚踩在地板上真是透心凉;晚上又用“冰镇”的水洗脸,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在小城市里过了几年舒适的小日子,我几乎觉得现在是在苦修了。我想这种简陋于我而言只是暂时的七天,而对于寺院的僧人来说是长年累月的,他们年复一年地守候这份清苦,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那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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