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识|古元先生是大画家,可他的作品尺幅多不大,也看不出有什么技巧的炫耀,他只是善意地赞美时代和生活,其艺术风格也随之自然形成。古元先生走了20多年了,他已看不见当今社会太多令人不齿的事情。当耳闻目睹每天每时有多少人在制造邪恶,施放仇恨,常想起古元先生,想起他多用圆刀刻出来的那些朴厚善美的木刻,回味这位善良的画家留给人间的甜蜜。
古元先生肖像|毛笔、彩铅|2018年雪村作
古元先生
文、画|罗雪村
我常想起古元先生,常想起他60岁时刻的那幅套色木刻:田野上,在开满粉色花瓣的桃树下,一个养蜂人在蜂箱旁俯身劳作……他为这幅画起名《给人们甜蜜》。在画的下方,他曾写过一句话:“愿学蜜蜂的辛勤,从人民生活的泉水中酿造精神的甜蜜。”每每想起,带给我的总是一种对人性善良遥远又久违的回忆。
给人们甜蜜|套色木刻|1979年古元作
古元先生是“老延安”,当过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每次在一些展会上见到他,他多是沉静地坐在一边,与人交谈也是报以谦和的微笑,即使表达对一些美术现象的意见时,语调用词也是从容平和。就是到他患癌症晚期只能靠药物止痛时,去医院看望他,在他日渐枯瘦的脸上仍是谦和的微笑。
曾听他的夫人蒋玉衡先生说起过那幅《给人们甜蜜》,“1976年后,古元看到许多家庭遭受不幸,他想用这幅作品表达他的愿望:不要再让人民受苦了,多为人民创造幸福……”想想那些制造苦难和遭受苦难的人,若看到这幅画,该会受到良心鞭责,该会得到心灵抚慰,而在人性善的感召下得到救赎与和解。所以,每每读这幅画,如熬过漫漫寒夜,迎面吹来和暖的春风。
老画家汪钰林曾跟我讲,“文革”中,一天他坐公交车经过鼓楼,正巧看见古元蹲在路边,凝神盯着人家屋前的一朵小花……
古元先生女儿也讲过一个故事。“文革”期间,翻译家曹靖华给古元写信:“无时无处不在的阶级斗争已使我的精神极为紧张,以致有时梦中与敌特搏斗而翻下床来,惊醒之时依然紧握双拳,大汗淋漓。我希望在卧室墙上挂一幅你的水彩(风景)画,临睡前细细欣赏定会情绪安宁而不再噩梦连连……”接到信后,古元便为曹靖华画了一幅水彩画,取名《扬帆》:静静的湖面上,柔和的阳光映衬着几只白帆的朦胧倒影,远方烟波飘渺,眼前一丛芦苇随微风轻轻摇曳,觅食的白鹳撩起丝丝涟漪……好一个清澈静谧、和平安详的世界!
《太湖春讯》 (水彩画) 1980年古元作。 《扬帆》原作现存曹靖华先生家人处,这幅《太湖春汛》与《扬帆》意境相近。
古元先生是大画家,可他的作品尺幅多不大,也看不出有什么技巧的炫耀,他只是善意地赞美时代和生活,其艺术风格也随之自然形成。
还想起一件趣事。1981年,我在中央美院版画系进修时,有个同学说,老师们每周有一天集中画人体,古元先生有时也来画,他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按照程式规范去画,而是从脚趾头一点点画起……其他同学听了哈哈大笑。我当时不大理解,古元先生的作品早已走向世界,为什么他的课堂素描却让美院的科班学生觉得幼稚。其实多读他的作品,会看到,他的画里无不隐含着素描关系,只是不大类同于“学院派”的单一体系。另外,他的作品让我明白:艺术的高贱之分,在于人性的善恶之别。
古元先生走了20多年了,他已看不见当今社会太多令人不齿的事情。当耳闻目睹每天每时有多少人在制造邪恶,施放仇恨,为什么会这样?心情不好时,常想起古元先生,想起他多用圆刀刻出来的那些朴厚善美的木刻,回味这位善良的画家留给人间的甜蜜——“彩云流散了,留在记忆里的,仍是彩云;莺歌远去了,留在耳边的还是莺歌……”
古元先生1996年5月17日于协和医院为我画的延安文艺座谈会旧址写生题句:“从这里走向世界,这里照耀着世界”。
古元先生看我画的延安鲁艺旧址后,默想了一会儿说:“我们那时候只想到多为中国的农民画些他们喜欢和看得懂的画,而没想让自己的作品走向世界,可延安的艺术却走向了世界的许多角落……”
《回忆延安》(套色木刻) 1978年古元作。古元先生觉得自己的作品一直是歌颂的,但后来不知道该歌颂什么了。他就开始回忆,他又回到延河边,回到那个令他难忘的岁月……
古元先生与罗工柳先生 1993年6月18日雪村摄
古元先生与丁聪先生 1993年10月28日雪村摄
古元(1919~1996)
广东珠海人,版画家。1938年赴延安,先后在陕北公学、鲁迅艺术学院学习。历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等。主要作品有木刻《减租会》《刘志丹和赤卫军》《给人们甜蜜》《回忆延安》,水彩《银装》《扬帆》《晨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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