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 |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联合创始人 、名誉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七、八、九、十届政协全国委员会委员、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现任全国政协常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副主席。2005年获选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2008年2月，被任命为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兼负责发展经济学的高级副行长。2012年6月，世界银行副总裁的任期已届满，回到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继续任教。

以下是访谈精华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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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莉：林老师，我们知道你一直对中国的经济是持很乐观的态度，而且几十年前您的预测也都实现了。2015年2016年中国的经济确实让人比较担忧，所以我们很想从您的眼光来看一看，目前的形势是怎么样的？去年的这个时候，您也说到了中国经济的GDP增长可以到7%甚至更高。但是实际上我们看到的数据是6.9%，您觉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国际经济形势下滑幅度大于预期   2015中国经济勉强达标

   

林毅夫：首先来讲，我一再说我是比较客观不是乐观，因为其他人都悲观嘛，所以客观也变成乐观了。中国的经济确实是面临下行的压力，那么这表现在多个方面。一方面呢，我们知道欧美这些发达国家还有日本，它们经济都没有真正从2008年的危机当中复苏过来。像日本去年经济它市场是收缩的，它是负增长。欧洲的经济的增长，无非就是1%左右。美国经济大家开始觉得比较好，但是到年底的时候，继续往下调。那就造成去年我们的增长目标是7%左右。但总的来讲，这个目标应该算达到了。6.9当然是7左右，但不是在7以上。最主要的有很多反应这个国际经济形势它下滑的幅度比我们预期大得多。

   

你比如说我们的经济现在是世界上第一大出口国，第一大贸易国，那出口过去在我们增长当中的比重是很大。从平均值来讲，从1979年一直到2014年，我们出口每年的增长是百分之十六点多，但是去年我们的出口初步增长，那在这种情况之下，当然呢，跟我们的预期的7.0整个的增长当中，那么就会往左边拉，而不是从到后边左边去。那么关于今年的经济增长，总体的态势还是差不多一样。你从国际经济形势确实不乐观, 这才使日本会出现负利率，欧元区也是负利率，美国呢，它虽然讲说它的提高利率，本来讲说今年可能要提高4次，但它现在基本上它也不强调说一定会，要看看实际情况怎么样，再来决定利率往上调，还是不是往上调。

并且美国这个美联储的副主席，也就是它中央银行的副行长，最近在一个公开场合，里面人家问起负利率的事情，他呢，他说美国也要研究负利率，他后来没有讲说他一定会实现负利率，但是这个是他备选方案之一。就代表呢，实际上美国经济复苏的这种态势比原来预期那是低多了。

中国经济有后发优势未来仍有十多年8%增长潜力

吴小莉：前不久有人问了中行的原首席经济学家曹远征，问他说中国的经济增长还可能回到以前的高速增长吗？他说不可能。他觉得可能的形势是在回到了6%这个新常态之后，如果能够稳定的6%左右十年左右到十五年左右，就是很成功的。之后就会再往下，下调到4%，再往下调调到2%，成为发达国家的这个经济GDP的增长的速度。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到6%这个部分可能都还在下滑，我们要稳住这个下滑，你怎么看他这样的说法？

   

林毅夫：那学者的研究见仁见智。甚至国外有些学者，非常有名的学者像Lawrence Summers，他过美国哈佛大学的校长，美国财政部部长，也当过社会首席经济学家，他说中国应该占到3了。当然这个是见仁见智。但是我个人，就是说怎么来判断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主要判断还是要看推动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动力机制是什么？国家的动力机制所谓经济增长就是收入水平不断提高，收入水平不断提高，使劳动生产力水平不断地提高。怎么样才能够让劳动生产力水平提高，那就要技术不断创新，产业不断创新。那么技术创新跟产业升级发达国家跟发展中国家不同，发达国家它的产业它的技术都在全世界最前面，它必须自己发明。

   

吴小莉：我们这个差距就是我们的机会。

   

林毅夫：我们差距的话有很多还可以进行消化吸收再创造，它的成本，它的风险小多了。那么这个就是所谓经济发展，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的后发优势。那么中国把这个后发优势用好的话，技术创新的速度就会比较快，产业升级的速度就会比较快。劳动生产力提高的速度跟收入增长的速度会比较快。那我个人分析还是从这种角度来分析，那从这种角度来分析的话，我是认为从2008年开始，还有20年8%的增长潜力。那当然从2008年到现在也已经过了7年了。那所以呢应该讲如果按照我潜力的分析的话，我认为还有十来年，十多年8%的潜力。

 

吴小莉：您刚才提到另外两驾马车，正确的投资和消费啊。说到了这个撬动民间资本，或者就是说你说撬动这个高储蓄率转化为投资，都需要企业家的投入。前不久马云在浙商大会上就提到了现在的环境不好，而且他说会持续地不好。但是只要环境不好，就会倒逼改革，现在是改革最好的时候。他发觉了环境在哪里不好，企业家本身的信心不足，如果企业家信心不足，他怎么能够转化他的储蓄去投资？我们也看到很多企业家确实现在的情绪是比较低迷的，您怎么看？

   

林毅夫：我想当然就是经济上去的时候，大家都信心满满，对不对？那当然信心下行的时候，你要找到好的机会，那就要有比较好的判断。那我个人来看的话，就是说其实，我们大家看到的是所有产能过剩，他们企业呢盈利状况不好。但是你要看就是我们增长的空间在什么地方。那我个人的认为就是说中国作为一个中等发达国家，我们可以把产业分五种类型。那么它的机会是不一样的。那么一个企业家呢，就可以根据这五种类型的机会来找准定位，然后呢来从事投资生产的这种。

 

我个人看呢，这五种按照我现在在提倡的新结构经济体来分析的话，第一类就是说我们跟发达国家还有差距的，美元进口1.3万亿，1.4万亿美元的制造业产品。那些呢是它产业的技术，它的附加价值比我们高的，我们有差距的。那这方面的话，那我们呢可以到国外去订购，我们可以到国外去设立研发中心，把它技术引过来，或是我们可以招商引资，让它到国内来生产，这是一个机会。

   

第二种呢就是我们有些产业其实在世界前沿的，大家知道的像高铁，我们在世界上现在是领先的。那除了高铁之外，像我们一些家电产业，我们的空调，我们的这个微波炉，我们的电视机，我们电冰箱，实际上这些技术在世界是领先的，那既然领先的话，还要继续发展，我们就必须自己研发新产品新技术。那么我们呢，既然这个产品在世界领先，那我们就要进入到国际上开发新的市场，可以到欧美老市场，也可以到非洲这些新市场去，这也是很多机会的。

那么第三个呢，当然是有些产业呢，我们该退出了。有哪种类型？一种呢是一些所谓劳动力密集型的加工业，原来我们工资水平很低，现在工资水平高了，它成本高了，那我们的比较优势在丧失，竞争优势就逐渐少了。现在呢我们应该往海外走，把一些工资水平比较低的地方去，利用当地廉价劳动力创造第二春。另外呢这些产业当中，有些条件比较好的，可以走向所谓微笑型顶端，去经营品牌，这个技术产品开发或是渠道管理。那还是有很多机会。那另外一点就是说，我们有些过剩在现代人是产能有所富余，但它技术其实还是相当这个挺先进。你像我们有一些钢筋、电解铝、玻璃，国内的过去增长速度是10%，现在大概7%，6.5%，所以呢你必然有20%、30%的过剩产能在那个地方。但是这些呢，在我们国内呢，现在市场需求不足的，可是呢在国际上是短缺啊。那它就可以随着我们一带一路走出去。有的是让产品走出去，有的干脆就把厂房搬到一带一路建设的国家去生产，这步是很大的机会。

 

第四类我把它称为弯道超车型。这种产业有个特性，它的技术呢研发以人力资本为主，而且产品的周期特别短，那我们是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研发的话，主要是技术人员，我们技术人员很多，并且呢我们有这么大的国内市场。所以在这个产业上面呢，我们就像互联网，就像手机啦，它的特性都是研发以人力资本为主，而且产品周期特别短，它所需要的物质资本相对缺少。那我们可以利用我们功能技术人员多，我们国内市场大，然后去做一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那也可以开辟很多新的领域出来。

 

那第五类当中会有一些跟我国防安全有关的产业。它的推行跟第四类正好相反，第四类的它以人力资本投入为主，然后呢它的产品周期特别短。那么第五类呢是它的投入当然需要人力资本，但也需要大量物质跟进融资的，而且它的研发周期短则十年，长要二十年三十年才开发一个新产品。但是它通常跟国家行情有关，那么我们国家呢，现在作为一个大国，当然有国家行情的需要，我们国家得投入，投入呢也需要取一个做载体，所以它也有机会。我相信在我讲到很大的领域里面多有逆势而上，然后呢在大家呢迷茫的时候，如果你找准了方向，在下面来说，你就具备一切了。

中国跻身高收入国家有两个要素：GDP保持6.5%增长+ 货币升值

吴小莉：2015年的9月份您参加一个论坛，您也曾经提到说中国的经济，这个人均GDP中国到了2020年可以跻身于高等收入国家。

林毅夫：对。

 

吴小莉：当时您这个消息出来以后，很多网民觉得说我咋感觉不到呢？那您的这个预测也预示着中国是不是已经确定能够走出中等收入国家的陷阱，2020年我们的高收入国家这样的愿望，是怎么实现？

林毅夫：愿望我一直讲都是可能，不是说必然，不是说你躺在那个地方这个事情就会发生。然后呢有可能，我认为还是有可能，也就是我们保持6.5以上的增长，然后到2020年城乡居民收入可以翻一番。城乡居民收入翻一番，2010年的时候，我们是4400，翻一番就是8800，但是我们人民币兑美元现在已经升值了将近40%。我算了一下，只要它升值10%就有用，我们到2020年，人均GDP按每年计算就可以达到12615，那么按照国际上的统计数字标准，一个国家的GDP达到12615美元，那就是高收入经济体。就是说如果实现了6.5以上的经济增长，再加上呢，我们原来有的人民币的升值，而且总的来讲，如果我们保持6.5的人民币的这个国内生产总值的总增长的话，在全世界来算是高增长的国家。

林毅夫：我与索罗斯不同我不是投机家

 

吴小莉：怎么看人民币在2016年10月1号就正式进入SDR了，它对于整个中国的经济发展，或者是金融发展，甚至人民币本身的币值的变化有影响吗？

   

林毅夫：你要讲它这个汇率的话，那你要从这是多个方面来分析因为短期的趋势有很多不确定性在那个地方，那是投机家的工作，如果要搞投机他就要不去关心那些，但是作为经济学家我是分析长期的趋势，长期的趋势主要看它实体经济发展的态势是怎么样，实体经济发展的态势好，这个货币它长期就比较强势。

   

吴小莉：您在赫芬顿邮报投发表了一份文章，最近发表的。

   

林毅夫：对。

   

吴小莉：提到了您仍然看好了中国的高速的发展或中国经济的好的发展。

   

林毅夫：我对中国高速发展有信心。

   

吴小莉：那我们也知道前不久索罗斯在达沃斯里头提到了中国经济必定要硬着陆，但是中国有能力应对，因为我们外汇储备够多，但是会加深全球金融危机，您怎么看他这样的言论？

   

林毅夫：我想当然有的东西见仁见智，对不对？那他是搞投机的。

   

吴小莉：就是您说了跟您不同，您是经济学家。

   

林毅夫：对，而且搞投机都赚钱的话，他同时呢就是希望用他的言论。

   

吴小莉：影响市场。

   

林毅夫：来影响大家的行为，然后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去引导他的赚钱。但中国他的言论不能够影响其他人的行为，他就要赔的。那所以呢，他是靠投机起家的，他是靠预期其他国家的货币会贬值。然后呢，他呢就去投机，然后因为他呢曾经预期这个英国的货币贬值，后来英国货币果然贬值了，然后他赚了很多钱。然后大家觉得他那次能赚钱，可能以后也会赚钱。但实际上他在东亚金融危机上面就损失很大了。他当时预期这个港币一定会贬值。那港币没贬值，所以他就损失很大了。那这一次他预期中国人民币会贬值，但是如果人民币真的贬值，那他可能赚钱了。但实际上呢，他自己信心也不足，他讲说也许人民币不会贬值，但是他认为应该贬值。

 

李嘉诚没“跑”其在华投资依然很多

吴小莉：新华社旗下一个瞭望智库写了一篇文章叫《别让李嘉诚跑了》。也有人在分析说，作为一个香港的首富，亚洲华人首富对于投资的眼光很地道的，所以是不是他就没看好中国内地的经济发展，所以他会用全球布局的方式资产调配，那您怎么看这样的一个说法？

   

林毅夫：我想那篇文章还是并没有全面研究李嘉诚的投资策略，那从一点去攻全球，我觉得李嘉诚总的来讲在中国投资还会很多，李嘉诚，我相信不仅李嘉诚跟国际上大部分的企业家，他还是看好全球的。因为中国每年吸引的外资在发展中国家还是最多的。那么经常呢在全世界排名第一，比发达国家美国还多。而且你要看他在中国投资大部的实体的投资，而不是短期的这种投机性的资本活动。而总的来讲呢，这个中国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企业家是看好，但每个企业家他手下的产业的问题是可能的。因为中国觉得经济又发展你过程要升级。但在产业升级的这个当中，技术会越来越先进，那么劳动力会越来越少。然后呢中国随着工资水平提高以后，那么原来像香港、台湾、韩国的很多劳动力密集的加工业，那随着中国的工资水平提高，这个产品我们逐渐失掉比较优势，连我们中国企业都要走出去，所以他当时的很多投资的企业里面，他当然这段时间，他就逐渐会转到其他工资水平比较低的地方去。总的来讲我认为李嘉诚作为一个非常好的企业家，他当然呢，他的投资跟他的产业的这个布局，总是根据每个国家他在哪个地方有优势，他进入到哪个国家有优势的地方，那地方的优势比较少，那他逐渐要调整，我觉得他就是正常的调整，真正的企业家如果他经营的企业是要百年老店的话，那他当然必须不断地进行必要的调整。

 

林毅夫谈股市：看好长期持有炒短期不确定性大

 

吴小莉：您怎么看2016年的中国股市和楼市？

   

林毅夫：这样总的来讲就是说中国的基本面按照我的分析，在整个国际格局当中，还是好的。我前面讲了，只要我们保持6.5以上的经济增长，我们还是全世界经济增长的最主要的动力来源，我们对世界的经济真的可以贡献超过30%，这个基本面应该讲，在大量都不好的时候，我们是相对好的。那再我们实体经济应该是好的，然后从长期投资角度来看的话，那我看好中国。但如果要短炒的话很难说，因为这个短期的经济波动或者尤其是股票市场上的波动，那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在那个地方，那我是不愿意看到的。

接下来才是重点！！！！！！！！

吴小莉：现在有来自于凤凰私享会的网友提问，有一位叫马军网友问到了，林毅夫先生您好，请问中国的经济下行压力很大，即使结构调整和转型都需要一定时间，您认为我国经济结构调整和转型期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完成？

   

林毅夫：这个呢，应该是永远在路上，因为每个国家它结构是必须不断调整的，所以并不是说我们调整到了以后就不调整。那当然呢，我们的目前有一些结构性的比如说产能过剩，那当然要化解产能过剩，我们的企业杠杆率比较高，那当然要降低杠杆率，那我们的库存比较多，那当然要化解这个库存。那企业的经营成本比较高，所以我们帮助它降成本，另外的话，我们有些行业呢目前呢有短板要补短板。所以呢我想这些都是结构性改革，那这些改革的话，当然就是前提是在于我们保持宏观稳定，需求还是在增长，经济还在增长的基础之下要进行这个调整。那么进行调整呢，它呢你化解的这部分的产能过剩，那经济可以发展得比较好。但是未来呢，还会有不少的外部冲击内部冲击，所以呢我想我们必须有这种不断地进行结构性调整，不断地深化我们改革的进行。

   

吴小莉：有个叫flower的网友问，如何才能够让刚需者买得起房，另外给上班族一个实用的理财建议。

林毅夫：我想呢，让刚需者这个买得起房，我想两方面，一方面的话，就是他有就业，第二个呢，他的收入还必须不断增长，然后在这种状况之下的话，他要买房的话，他呢一方面可以靠目前的一部分积累这个有按揭有首付，将来的话，如果他就业是稳定的收入是增长的，他可以按揭，同时呢我们政府也做一些工作，可以多提供一些呢经济适用房啊等等，那么我想多管齐下，那这个状况呢就能够得到比较好的解决。

吴小莉：给上班族的一个实用的理财建议，你有吗？

   

林毅夫：这个呢，我是不太管理财，我常讲到说我的钱都放在银行里。

【本期编辑  王薇】

经微信公众号凤凰私享会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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