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为他痴狂,林夕因他爱上中文,陈绮贞为他写歌,而他竟是这样一位台湾诗人

三毛为他痴狂,林夕因他爱上中文,陈绮贞为他写歌,而他竟是这样一位台湾诗人

好报 港台女星 2018-02-03 22:22:14 511


今日撰稿人:报十二娘


一个生前落魄无涯、

孤寂无边的老人,

龙应台竟称他的一生,

是台湾文化史的一页传奇,

更是一个时代的勋章。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1

三毛初入台湾文坛时,

结交了不少圈内好友,

诗人周梦蝶是其中之一,

她还把他介绍给自己父母,

并常常邀请他到家里去聊天、吃饭。 

三毛


有一次,

周梦蝶跟着三毛到了家门口,

却突然踟躇着不肯脱鞋进去,

三毛在追问之下才得知,

原来周梦蝶好不容易买了双新皮鞋,

却没钱买袜子了,

而脚上的袜子早已破得只剩下上半截了,

他突然想起这个,

感觉光脚进去很不礼貌,

露出破袜子又很不好意思。

 

还有一次,

三毛带周梦蝶到家里玩,

和他不知不觉聊到了深夜11点左右,

三毛的母亲只好出来下逐客令。


周梦蝶自然是起身告别,等着三毛开门送客,

结果,

她走到门口突然把门紧紧关上,

然后背靠着门,双手展开,

就像耶稣受难那般,

周梦蝶一下子楞住了,

三毛也不说话,

就那么僵持了一两分钟后三毛让开了,

周梦蝶夺门而出,

然后,

他听见身后响起“咣当”的猛烈关门声。

 

90岁的周梦蝶回忆起往事,

还不忘赞美“三毛是个美女,也是才女”,

在他眼中,

三毛“她吃的是掌声、喝的是掌声、穿的是掌声、死后鬼也要给她掌声”,

与这种热烈人生不同的是,

在台湾孑然一身地生活了60多年的周梦蝶,

其一生如苦行僧般清冽、枯寂 


但他并非清心寡欲,

他只是把最炽热的情感都燃烧在了诗中,

他只是在“独身与兼身,荒凉的自由,温馨的不自由”之间做了选择,

他曾在《我选择》中写道:

“我选择紫色

我选择早睡早起早出早归

我选择冷粥,破砚,晴窗;忙人之所闲而闲人之所忙

我选择非必不得已,一切事,无分巨细,总自己动手

……

我选择最后一人成究竟觉。”

 

他是蝴蝶,紫色的蝴蝶,

与耀眼的红色相比,

暗淡的紫色更适合宁静、孤寂的他。

 

2

周梦蝶曾想以《好雪,片片不落别处》为题写一首诗,

可他又衡量自己搬不动这个题目,

更不舍得丢掉它,

于是,

他继续读书,积蓄力量,

直到40年后,

他终于写出了满意的字句

生于冷养于冷壮于冷而冷于冷的 

山有多高,月就有多小 

云有多重,愁就有多深 

而夕阳,夕阳只有一寸! 

 

有金色臂在你臂上扶持你 

有如意足在你足下导引你 

憔悴的行人啊! 

合起盂与钵吧 !

且向风之外,幡之外 

认取你的脚印吧 !”

 

这是他写的时间最长的一首诗,

他的每一首诗都是字字推敲,

一首短诗写上半年也是常事,

他在写作最高峰时,

每月也不过一两篇的产量。


他就是这么“慢”的人,

吃饭慢,说话慢,走路慢,写诗慢

于他来说,

慢,才能品出滋味来。

 

有时编辑催稿,

就直接问他还有几行,好预留版面,

他再三琢磨之后,

终于寄出了挂号信,

结果灵感马上来了,

只好再亲自赶到报社去补写。

 

也曾有人问他:“最近写诗了吗?”

“没有”他气定神闲地答道,

“为什么?”

“因为武昌街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能叫别人不从这里过,

我的电太少,插头太多,会漏电。” 

马英九看望周公


虽然很傲娇,诗写的不多,

但他依然被龙应台赞道:

周梦蝶的一生,是台湾文化史的一页传奇,更是一个时代的勋章。 ”

2014年,93岁的周公化蝶而去,

马英九更是亲自到灵堂为他上香,

并特颁褒扬令称周梦蝶:

体现东方无我意度,允为台湾文化史页不朽传奇”。

 

香港词人林夕,

曾在接受采访时被问道:

为何喜欢中国文学?

应该是因为周梦蝶。”

林夕


原来,

一直喜欢英文的林夕,

在中学时偶尔看到了周梦蝶的一首诗《菩提树下》,

“写得非常好!”

他便找周梦蝶的诗继续看,

这就爱上了中文,

随后有喜欢上了宋词、唐诗,

从此对中国文学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没有周梦蝶的适时出现,

林夕也许就错失了成为叱咤华语乐坛的伟大词人的机会

 

3

周梦蝶曾对朋友言:

人生二字,总共只有七画,再简单不过了,

然而,你可知道它拿什么写的?血汗泪。”

 

1921年210日,

当周梦蝶出生在河南南阳淅川县的家中时,

他的父亲已经去世4个月了。

守寡的母亲艰难地养大了三子女。

 

他在11岁那年被送进私塾,

从此遍读各种经典诗词。

他曾先后入读开封师范学院、宛西乡村师范学校,

但都因贫困、战争等原因遗憾辍学。

 

1948年秋,

周梦蝶告别家人只身到武汉报考青年军,

他打的是两三年后服役期满,

“可享受公费,继续升学”的主意。

也正是在参军报名时,

因为对“庄周梦蝶”的自由和浪漫向往已久,

他把自己的名字“周起述”改成了“周梦蝶” 


谁知,造化弄人。

当年12月4日,

周梦蝶随军队辗转到了台湾,

大船将要入港时,

他转眼看到海上落日,

突然之间,明白了何谓“苍茫”。

从此,

生活偏离了他预想的航道,

家,也变成一个不知何时能回的地方。

 

瘦弱的周梦蝶在军营当了7年文兵,

也生了7年的病。

但无论如何,

他那爱读书的习惯一直没变过。

那时,

他每月领45元的饷,

有一次,

他上午领了钱,

下午就到镇上买了一本45元的《包法利夫人》,

连看四遍,才觉得够本。

有一次,

连长让每个人都写一篇题为“我的志愿”的文章,

其他人都唱高调,

只有周梦蝶的愿望很简单,

就是有一个小竹楼,

里面有两个书架,一个书桌子,两张椅子,

自已一个人逍遥地在里面,别无所求

结果连长评价道:

“一个军人,怎么可以这样消极!”


退伍后的周梦蝶辗转来到台北,

从此“微尘弱草,雨萍风絮,日月逾迈”。

他找了一份摆摊卖书的工作,

但他的流动书摊总是被警察追赶,

后来,

他听人建议,

找一固定地点,钉上书架,

总算可以合法地卖书了。

 

台北市武昌街二段23号,

门口靠街边的廊柱上,

靠着一块门板大的书架子。

从1959年到1980年,

周梦蝶守着那个小小的书摊,整整21年。

以至于它成为台北重要的文化街景,文学地标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没有去过那个书摊的青年,

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艺青年。


周梦蝶不仅卖书,

他还读书、写诗,

来找他交流文学、倾诉心事、畅谈人生的青年男女络绎不绝,

为周公拍摄纪录片《化城再来人》的导演陈传兴曾回忆道:

“那时我读辅大,在重庆南路下车后,

总要弯去明星咖啡馆买个糕点,站在骑楼吃。

为的是偷看那些围在周公书摊的女孩子……”

 

4

周梦蝶的书摊上,

多是他从民间收来的旧书,

或是书店里销售不好的书,

除了出售一些诗集,文哲、佛学书籍,

也会有一些那个年代的禁书,

因此,

他也被称为“地下文学院院长”。

 

周梦蝶的另一称号是“孤独国国王”,

这不仅是因为他在那时出了第一本诗集《孤独国》,

更是因为他守住了喧嚣中的孤独

 

1962年,

周梦蝶开始礼佛习禅,

他身着一袭长袍,手握一卷诗书,

那个小小的书摊就成了全世界,

更多的时候,

他犹如禅定的僧人般默坐在那里,

耳边的一切嘈杂、繁华之声,

全过耳而不入耳,

客人来了,就自己选书,然后留下书钱和一张字条。


他一直生活困苦,

他曾总结那21年的书摊生意:

未有存款,但养活了这个身子,每天只要有馒头、面条就够了。

那时的他,

经常吃两块钱一碗的阳春面,

哪天加个卤蛋,就是改善生活了,

一直到90多岁,

他都是乘坐公车出门。

 

但他不是没钱可花,

每当收到一些稿费时,

他便嚷着“经济起飞”了。


有一次,

《中央日报》要发给他一笔奖金,

但不但拒绝了,还反问道:

“这算什么贡献?”

对方说这是公认的,

他继续反问:

“余光中教授说好了吗?

他如果说好,我才答应。”

后来,

余光中特意写了一篇文章,

讲他的读后感。

周公这才算接受了那笔奖金。

结果第二天,

他就自己补上扣掉的税,又原数捐给了慈济基金会。

很多次,

他就这样把自己的奖金捐了出去。


又一次,

他得到一笔特别大的奖金,

朋友就劝他存起来一半,

剩下的自己花一半,再给家乡的孙子一半,

结果,

他瞪了人家一眼说: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他生活清俭,居无定所,无所眷恋,

早年常常租住在几平米的逼仄空间里,

后来,

他曾睡在别人的店铺里,

以看门来抵租金,

也曾借住在朋友家里,

也曾坚持付房租住在朋友的空闲房屋里,

他习惯了能容身即可的环境,

也喜欢“东西越来越少”的人生状态,

他身边的任何东西,

只要有人喜欢问他要,

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让人拿去。

周公和余光中

 

5

他也曾彷徨无助,

悲观、消极的情绪时常伴随着他,

是佛法,

让他的心定了下来

 

每次去听经前,

他都会虔诚地斋戒、沐浴。

“世界无尽,寂寞无尽,泪无尽”,

修行,是他的解脱之路。

周公写《心经》


佛家的解脱之道,庄子的物化哲学,

都深深地影响着他。

 

庄周曾在梦为蝴蝶后,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周公则在《摆渡船上》中写道:

“是水负载着船和我行走?

抑是我行走,负载着船和水?”

 

有感于佛陀于菩提树下,夜观流星,成无上正觉,

周公在《菩提树下》中写道:

“坐断几个春天?

又坐熟多少夏日?

当你来时,雪是雪,你是你

 

一宿之后,雪既非雪,你亦非你

直到零下十年的今夜

当第一颗流星然重明

 

你乃惊见:

雪还是雪,你还是你

虽然结趺者底跫音已远逝

唯草色凝碧。”

 

学佛之后,

他很喜欢盘腿而坐,

就连搭公车,看电影时也不例外,

有一次乘车时碰到司机急刹车,

他正好坐在最后一排中间对着走廊的位置,

结果,

他一下子被甩到地上,

然后屁股着地,止不住地往前冲,

从此以后,

周公对待盘腿是“只随兴不刻意”。 


曾有朋友趁着酒意问他:

“你为什么不出家?

弱不禁风、贫无立锥的你,

一片树叶落下打在头上都怕的你,

为什么还不走?”

 

他则说自己,

高僧修道不成,来世投胎就成了诗人

但他更像是用诗来表达自我的哲人。

孤寂、悲哀浸透了他的身心,

就像余光中说的那样:

“无论把《孤独国》或《还魂草》翻到第几页,

读到的永远都是寂寞。”

 

他用诗作探索生命的哲学,

他是“直到高寒最处犹不肯结冰的一滴水”,

他要求自己,

“无事一念不生,有事一心不乱”

“不为一切所惑,不为一切所动撼”

“举世皆笑,我不妨独哭。举世皆哭,我何忍独笑”

他出世入世,失魂还魂,破茧成蝶。


6

他生为遗腹子,幼时孤苦艰难,

青年颠沛流离,又独自飘零数十载,

1996年,

周公第一次回到了故乡。

 

48年前离家时,

母亲、妻儿含泪送他出门,

再回到家才知,

小儿子在10岁那年夭折,

母亲早已离世,

妻子也已离世,

当年那未满月的女儿,

已做了祖母。

他带中风的大儿子去看病,

结果亲眼看着儿子死在了医院里。

 

人生惨事,他一一经历。

劫余之人呢,何必回去这一趟。

90岁时,

回忆起那些亲人们,

他依然想哭。 


早年,

那些从大陆来的军人们,

大都在台湾结婚成家,

而周公,始终孤身一人。

 

并非是他与妻子感情多么深厚。

3岁那年,

母亲为他定下亲事,

16岁那年,

他娶了21岁的妻子,

11年的婚姻生活中,

他们只有寒暑假才在一起,

对于这桩旧式婚姻,

周公曾总结道:

“从结婚到离开大陆,

和她没有讲过三句话。”

 

但他一直惦记着妻子,

希望能有一日回到家中见见她,

哪怕她再嫁了,

也要塞点钱给她。

 

一生孤独的周公,实则天真浪漫的。

他曾在日记中写道:

我要的女人必须是完美的,

世界上只有观世音完美,

而观世音是不嫁人的。”

对此,

南怀瑾批道:“痴狂中打滚。”

临终前在医院住院时,

有一次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实习小护士帮他换药,

他大着嗓门道:

一下子来这么多个,害我的眼睛目不暇给,都不知道要看哪一个?


一位与周公交往颇深的朋友曾说:

“如果别人说他清心寡欲,我会觉得很好笑。”

他自己也自嘲道;

我之所以还能够写几句破诗,

因为我感情不平静

 

他在诗中写生活、写爱情、写人性,

只是人生一世已足够沉重,

他不愿再背负更多红尘的枷锁

 

“作香灯师十世

才修得独身的自由

读吠陀经千转

才修得独身

兼哲学家的自由

从他的诗中,

也可窥见他对自由的追求和享受。


经历过了太多的悲喜离合,

他相信每一个人的出现、每一件事的发生,

都是有其因缘的,都要倍加珍惜

 

自从一场大病,停止经营书摊之后,

他基本都是一个人在家读书、练字、写诗或静坐。

偶尔与人有约,

对他来说都是“大事”。

如有人来访,

他总是早早地梳洗收拾好,

然后端坐屋内,

或站立在楼梯口安静等待。

 

有一次,

有位朋友与他约好了见面时间,

后来朋友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达,

结果,

当她到达那里的时候,

竟然在细雨中,看到了在公车站打坐的周公,

原来,

他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

周公与龙应台

 

7

写诗数十载,

周梦蝶早已成为台湾诗坛的前辈,

但对同行、晚辈们的作品,

他从来不会有所贬损,

也不会对谁的作品加以赞美,

只会在谁出了好作品时,

悄悄地买下很多送给朋友们,

与大家一起分享、欣赏。

 

在礼佛、读书、写作的生活中,

他走到了愈来愈慈悲、广阔的世界。

在诗中,

他会写梳洗秀发的小姑娘,

也会歌咏一只蜗牛,

每一个微小的生命都让他看到尊严和勇气:

“一只萤火虫

将世界

从黑海里捞起

只要眼前有萤火虫半只

我你

就没有痛哭和自缢的权利。”

 

现实世界中,

所有的不自由、不满足和遗憾,

都在诗中得到补偿,

他在他的孤独国,

他有他的逍遥游

他用文字安顿人世最悲情的灵魂,

用时光为心灵熬煮最滋补的鸡汤。


现实与虚幻、刹那与永恒、悲与喜、生与灭,生生不息。

在时间、空间的浩瀚长河中,

你我不过一粒微尘,

而微尘之所在,

也是苍生之所在。

幻化的周公,

在有限的生命中,

用诗成就了无限的世界,

那是他内心纯净、自在的永恒之境:

“昨夜

我又梦见我

赤裸裸的趺坐在负雪的山峰上

这里的气候黏在冬天与春天的接口处

这里没有嬲骚的市声

只有时间嚼着时间的反刍的微响

……

过去伫足不去,未来不来

我是‘现在’的臣仆,也是帝皇。”

 

8

一直到90多岁,

周公都保持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方式,

常常是一束白面,加一个鸡蛋,几棵青菜就是一餐,

他也没有什么奢侈的爱好,

无非就是听家乡戏,喝金门高粱酒,泡北投温泉,看日本电影。


他爱跑温泉,坚持去固定地点泡,

他爱喝酒,且偏爱白酒,

我只爱白酒,在这方面,我倒是很贵族的。

你若问他,

为何只爱白酒?

他会一本正经地告诉你: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我喜欢白酒透明、可爱,有林黛玉的灵气。

曾为歌曲《周梦蝶》作词的歌手陈绮贞看望周公

 

晚年,

有人问起他的近况,

他会不疾不徐地答道:

字越写越小越草,

诗越写越浅,

信越写越短,

酒虽饮而不知其味。

 

朋友们都觉得他的日子过得很苦,

但周公觉得自己活得很平衡、平静,

不像那些财富、事业、家庭条件比他好的朋友们,

他们反而常常患得患失,并不快乐。


寄身滚滚红尘,

在时代的劲风中,

周公像一只蝴蝶般,微弱地逆风飞行,

但因为有诗,

他的内心是强大的:

“我觉得我的心

如垂天的鹏翼

在向外猛力地扩张又扩张

永恒——

刹那间凝驻于‘现在’的一点

地球小如鸽卵,我轻轻地将它拾起,

纳入胸怀。”

最终,

他留给世界的是孤峭卓绝的身影。


斯人远去,何者慰藉?

莫慌,

他早已留下了相见方式:

“人远天涯远?若欲相见

即得相见。善哉善哉你说

你心中有绿色,

出门便是草。乃至你说

若欲相见,更不劳流萤提灯引路

不须于蕉窗下久立

不须于前庭以玉钗敲砌竹……

若欲相见,只须于悄无人处呼名,乃至

只须于心头一跳一热,微微,

微微微微一热一跳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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