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 顾玥

文 | 顾玥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陈柏霖最近每周日都准时出现在《我们相爱吧》这档明星恋爱真人秀中。节目里，陈柏霖搭档韩国女星宋智孝组成一对异国情侣。他叫「女朋友」宋智孝 MOMO ，宋智孝叫他 BOBO ，发音时要撅起嘴，在韩语里是亲吻的意思。

这不是他第一次以「理想情人」的样貌劫掠大批女性的心。特殊性在于，这次他不是《蓝色大门》里狮子座A型血的张士豪，也不是《我可能不会爱你》中那个暖到会帮女生卸妆的李大仁。在《我们相爱吧》中，陈柏霖就是「陈柏霖」。

节目里，MOMO 和 BOBO 恩爱甜腻，喜欢他们的观众将他们称作「橙汁夫妇」。节目外，陈柏霖对《人物》说，大家看得这么入戏，他很惊讶。他说他不觉得自己很会「撩妹」，爱情观也没有戏中角色那么值得被讨论。他主演的新电影《再见，在也不见》将要在5月13日上映，陈柏霖在其中一人分饰三角，独挑大梁。

在电影中与他有对手戏的演员冯粒评价陈柏霖是个孩子，尽管在剧中显得隐忍深沉，实际上陈柏霖自己心里没有承载那么多事儿，而且「雄性荷尔蒙很强」，「很喜欢看美女」。《人物》记者将这句话转述给陈柏霖，他有些惊讶，追问这是谁说的，得到答案后回味良久。「很妙喔」，陈柏霖摸摸下巴，认可了这个评价。

「人在谈恋爱的时候就会冲昏头，回去很原始的状态」，陈柏霖说。此时他刚与新电影的工作人员吃完一顿大餐，海蟹和皮皮虾在胃里交战，血糖飙升，已经陷入到很原始的食困中。陈柏霖舔舔嘴唇，不愿多说，一连吐出一串 「随缘」。他认为婚姻就是人类社会设定的一个游戏规则，而他要找到一个很好玩的对手， 「给我惊喜吧，surprise me」。

在生活中，陈柏霖是个观察者，他说自己不太爱讲话，不接受任何标签，不对自己下任何定义，不把任何一句话说死。因为，「我永远是很open的，因为我不想要让人家来反将我一军」。他有洁癖，洗手洗澡洗衣服都是爱好，甚至每天检查助理有没有刷牙。洁癖会不会影响他的感情交往？「如果那个人可以让我放下所有洁癖行为的话，那就完全没有问题」，陈柏霖说，「就是我可以接受她的生物组织」。但是哪怕再喜欢谁，他也不允许她穿着脏裤子坐在自己的沙发上，「那个脏裤子不是她自己的生物组织，它是外面的脏东西，所以不行」。

在身体和情感上，陈柏霖都与他人与生活本身保持着微妙的疏离感。他说他平时压着很多情感，只有在角色中才能完全释放。这也许可以解释他在《我们相爱吧》中的出色表现。半真半假中，陈柏霖躲在「陈柏霖」的壳里，舒一口气，「很爽」，他笑了笑，「我终于不是陈柏霖了。」

以下为陈柏霖口述：

（接《我们相爱吧》）那个时候经纪人说，我们来拍一个电视节目吧，我也没尝试过，那就来试试看。我不会排斥做任何事情，我觉得一定会留下一些什么。

（《我们相爱吧》）有点像伪纪录片，可是你又投入真实的情感。像拍戏，拍电影一定是假的嘛，可是为什么观众会感受到是真的，因为你投入是真的感情。其实是有一点模糊的，有点暧昧的，有时候你也不太清楚你到底在干嘛。我真的是在谈恋爱吗？好像是。我正在表演吗？好像也是，那么多台机器在那里。那个时候也不会在分辨了，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只是它没有剧本，完全本色。所以也很特别，真的很特别。

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冷场。（宋智孝）她生活中和工作中都还不错，她很善良，而且非常照顾人。

开始我会不知所措。因为常常以来（拍戏）都有一个挡箭牌挡在前面，那不是我嘛。但是这个节目也没有什么，无伤大雅。这毕竟还是一个电视节目，以娱乐效果为主。不像电影有设计，有一个概念，我们要讲什么，《我们相爱吧》可能就是一个过程，就是真的是让观众陪我们看，娱乐一下。我觉得娱乐一下的东西用不着说怎么样去雕琢，因为台词没有想过，什么都没有想过，就是很自然的生活，越自然越好。所以我可以很有自信地把自己名字挂在前面，没有问题。

（节目里）我真的没有撩妹。我就是这样啊（笑），我这是自然反应，我在录真人秀的时候从来没有设计过什么。但是大家都觉得是撩，我也没办法。

我还是一样，专注于我每一个当下在做的事情，然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宿命就是会有什么样的宿命。

（观众反应这么热烈）我超惊讶。本来觉得应该还好吧，就是大家笑一笑就好了。但大家好认真啊，他们明知道是看节目，可是又觉得好像是真的，又会觉得应该不是真的，所以他们自己也在拉扯。不过也不用去替观众想了，如果观众可以替你们去着想或担心的话，那才是节目的主要的意义嘛。

（别人给我贴标签）我还好，因为他们心里绝对不是只有我一个演员。他们一定还有很多选择，一定还会看很多电影。如果是这么样子（李大仁）的一个定位呢，我也无法去左右别人的审美或者是判断，我可以「被记得」已经还OK了。就像我们说到阿尔·帕西诺一定会说迈克·柯里昂（在电影《教父》中阿尔·帕西诺饰演「教父」的小儿子迈克·柯里昂）。他现在已经七八十岁了，迈克·柯里昂是三十几岁的时候演的，五十几年了，但是你不会叫他任何一个名字，你会觉得对他不公平吗？不会啊，他留下了一个经典。他其它的电影我们还会看，对吧，其实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整个过程就是这个样子嘛，大家只想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只想要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No big deal （没什么大不了），你只要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会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本人的爱情观真的没有戏里面那么精彩，那么有重量，那么值得被讨论。我从青春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比如说拍电影，都是被设计过的。我这辈子讲的台词可能跟我私底下生活讲的话是一样多的，占50%，甚至还要多，就已经够设计了，够扮演了。我觉得私底下的生活真的不想要再设定什么，就是随便，也不是随便，就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没有要玩一个 game （游戏）还是什么，真的是随缘。我不想要下太多定义或标签，事情没有绝对，所以我很怕去下很多定义，我绝对不会怎么样。不可能，我从来不会说这种大话。就是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怎么样，我看过太多人讲这种话，又打自己脸，所以我不会去犯那个错误。

我永远是很 open （开放）的，因为我不想要让人家来反将我一军，所以我只能「对啊对啊，都有可能，对对对。」我不想要违背我自己的原则，所以我选择不说死。从来不会限制说我喜欢什么类型，喜欢什么类型。你真的想说喜欢什么类型，很麻烦的。就像拍戏一样，我要遇到才知道，因为如果你设限标准的话，也许只是你期望的标准，而我自己如果又做不到我自己的想像，那不是很糗嘛。

婚姻很难定义，它有太多种可能性，太多种背后的意义，太多种别人的期望，或者是太多种自己的期望。尤其是我们做这一行的，一结婚，新闻出来，那我是结给谁看啊。你懂吗？我要结给我自己也不行啊。那样的话，就是好像你没说，你骗人，说谎。那我就是很麻烦，它其实已经失去了婚姻的意义了。其他人都还好，看我朋友们（结婚）都OK。可是你看这一行的朋友们结婚，就是这个样子啊，那为什么还要去（假装）。

我的爱情观就是随缘，欢喜就好，希望可以找到可以一起去看这个世界的人。如果真的要探讨的时候，可能我的结婚会变成这样。但是我自己有一个决定的时候，也许我又不会care（在意），所以这一切都是时机的问题。

我自己的感觉是爱情呢，有时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你就会变成她的样子。

至于我的话，（让我改变的人）可能就是老师，可能是一些导演。我自己会想要跟他们一样，追上他们的脚步，可以跟他们一起对话。对话的姿势是非常重要的，并不是说你真的活得多好，你就可以跟人家平起平坐，或者是高谈阔论。你必须要有绝对的沉淀，绝对的 passion （热情），绝对的崇拜，你才会去追寻你心中想要的样子。而你在追赶人家的同时，渐渐地也变成自己的样子。

比如我喜欢一个导演，我就会想说，这个导演是受到哪些导演影响。就像是追溯历史一样，谁影响谁，谁又影响谁，谁又影响谁。我喜欢一个乐团，我喜欢一个钢琴家，他是受到谁的影响。或者是写书的作者，作家，都是有一个脉络去往上寻的。如果当你有这一个动作跟行为的时候，表示你已经开始慢慢跟他们对话跟靠近。

爱情绝对是有这样同等的影响力。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影响，然后互相幻想一个未来的样子。也许没有在一起，可是你还是会朝着那个曾经的蓝图、曾经心里感情的乌托邦去做一个实践。即使对方不是从前那个人，不过你还是会有一个theme，一个主干。那个轴心，那个核心价值是不会变的。

对我来说，核心价值就是不断地学习。这样讲很笼统，可是我所谓的学习并不是知识，是永远不要放弃感知，永远不要放弃敏感，永远不要放弃好奇心。我觉得能保持这一些点的话，我觉得就不会停止进步，也许比较对得起自己吧，

如果谈这种简单的爱情的话，其实十几岁、二十几岁早就谈过很多了。二十几岁末、三十几岁开始，其实你会渐渐发现感情并不是那一种单向线的纯纯的爱，因为人已经不一样了。它并不是以前那么简单的。不单单只是外表啊，相处的感觉，你受到的那种冲击跟刺激已经不会像以前那么简单就可以满足，爱情的条件已经不只是互相投射，可能要双方都投射在同一个角度，同一个世界，同一个事件，然后来分享彼此的想法，你才会有互相吸引，互相吸引之后才可以一起走下去。

感情这种东西它并不只是用感情来维系。可能是对于世界的看法，或观点、或价值观，间接地撑起一段感情的关系。所以爱情并不只是爱来爱去那么简单，我觉得是一种分享，是一种探讨、探索，一种实验，一种假设。

可是你知道吗，人在谈恋爱的时候就会冲昏头，回去很原始的状态。我觉得它并不是一个（经验积累），它会不断地随机地出现。

人跟人都是一场浪漫的想象，我觉得人会有 soul mate（精神伴侣） ，就是表示浪漫， romantic ，浪漫主义。你不觉得 soul mate 这个词就很浪漫吗？

我希望找到一个人是可以互相投射，又可以互相把自己想要看到的世界投射在别的地方，我们方向相同。灵魂伴侣也是一个自身的投射，因为我们不一定是在同一时间或者同一个什么（有同样的感触），只有「我觉得她是我的 soul mate 」。她是你的 soul mate 吗？不是，在你心里的那个她才是你的 soul mate 。

我们常常在讲 soul mate ，soul mate ，可是我有时候思考一个问题，啊，那我在想她的同时，她也在想我吗？我的想法跟她的想法一样吗？那些东西都是在你自身里面的，它并不是在同一个空间同时产生的。如果你不讲出来的话，你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同时。可是这个怎么问，我打电话给她，「你刚才在想那个吗？我也是啊，哇， soul mate ！」不会啊。所以都是存在自己心里面的一种慰藉，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身的想象。

可能我觉得还是有的啦（真正的 soul mate ），我不能说绝对没有，我要给自己留一点那个（余地），以后我老婆发现到真的可以 soul mate 的，我就自打嘴巴了。真的是有可能发生的，只是我没有打电话确认而已。

只是现在我如果真的会被谁吸引的话，应该也是比较自觉性的，不会因为什么才华，多智慧。有话聊可能也是暂时的激情，一个trigger（引子）。真正的相处不是崇拜一个人的才华，而是希望真正喜欢一个人的灵魂，就是最根本的人，这个人（一字一顿）。

现在这个社会有很多标签嘛，比如说你拿掉你的名字、财富、社会地位，你是谁？我是谁？不知道。慌了对不对？我不知道我是谁了。没有才华，你是谁？可是我希望的是，我看到的就只是这个人。不是因为你的才华，就是一个最初灵魂的样子，这是我喜欢的感觉。我已经不会去崇拜或者是被才华所迷惑，那些东西都是可以学会的，可是里面内在的出发点跟善良是学不到的。

对一个人的感觉，就是一个 flow（心流） 。就很俗套的这种，你真的忘记世界在干嘛，那种感觉是最重要的，那个东西才是最厉害的。（这种感觉）年纪越小的时候，越看得到。学生时期，你看到的多半是没有戴着面具的人。年轻的时候没有旁物干扰，那个时候心里只有一件事情。以前没有很多那么多事情要做，可是现在太多的事情。我们现在遇到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环境的人。

时间再长，爱情还是存在的。就像我爷爷奶奶一样，他们结婚快80年了。他们20岁，还是十几岁就结婚了，我爷爷92岁。我爷爷前两个月去世，到前两个月之前，他们都是住在一起，从来都没有分开。然后我就看他们的感觉，你说已经完全没有爱情了吗？哎，好像没有了，可是有时候，你又会觉得有。所以爱情并不是每一天、每一秒都存在的，可是它会随机的、时不时地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看得到的，让你感受得到。爱情完全消失转变成另外一种亲情了吗？它的确是在爱情跟亲情之间不断地转换，有时候还会变敌人，就是一直在转换，不断地变化、变化、变化。

同时爱上几个人也是有可能的。这里一半，那里一半，就是这种感觉，因为就像你突然爱上你的的左手和右手。爱其实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也有人娶一个枕头啊，他不爱人的（笑）。日本真的有人娶一个枕头，我觉得哇，你可以只爱一个枕头。人也一样，有时候你只爱一个人，但如果你爱上另外一个人，哇，你爱上的另外一个人是你在对你以前一个喜欢的女生的一个投射，你把这个情感转嫁到一个新的女生的身上。可是那一份情感是原来绝无仅有的情感，它只是转嫁过去。你觉得这个感情是，他喜欢新的这个女生，还是喜欢旧的这个女生呢？

有时候爱情没有句点这个东西的。就算分手以后，你心里的想象也是单向投射。如果它突然哪一天，一瞬间，「嘣」（打响指），就在你心里跑出来了，那是不是要重新归零，再算一次呢？除非你真的像《 Eternal sunshine 》（金凯瑞主演的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里面设定有一种「忘情诊所」可以删除人的记忆）洗脑真的洗掉了，你才可以说真的归零了。但是如果你在想，哎，有没有（爱情）了呢，你又是在想一次。这很难，（爱情）绝对是留下来了，可是只是在某一个抽屉而已。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打开它，可能地震一下，抽屉自己就，你也不用打开，它就震出来了。

我不会定义我自己，这太难定义。我随时都在变，有时候是观赏者，有时候是创作者，有时候是看故事的人，有时候是说故事的人。我在我高中的 group （团队）里不是最喜欢讲话的人，我是一个观察者。以前高中的时候，他们都是在那边玩耍，我在这里看。我是属于这样，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可是我知道我不要什么（笑）。

其实很少人问我这些问题，可是如果真的要问的话，就是这样了。我还是想要留很多东西给自己。表述太多，你期待什么？这个社会期待什么，没什么期待啊，我也没有期待说大家会怎么样啊，了不了解我啊。我觉得真的不用了解我。

人是会变的，他今天可以喜欢这个，明天可以喜欢别人，就是这个样子。你无法去预测很多事情。我知道我自己会变。我逻辑变得多，我的想象变得多，我的决定变得多，我的人格变得多，都是未知的。我也不想要给别人一个好像很死的答案，「就是怎么样」，那不可能。

这整个历史，人类文明开始的历史，到今天2016年，就一定都是会变的。大家都读过历史嘛，为什么现在还那么糟糕？因为永远就不会变好，人永远都在变，人永远都有欲望，人会有情绪，会有喜怒哀乐，会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可以被同情的犯罪，太多这种关系连在一起。所以我觉得就享受这个过程吧。我最后的结论就是享受当下，做一个最舒服的决定。

你客观地分析完了，它会变成是一个理论。可是当你真的很自在，你已经忘记你在享受当下的时候，那个才是最好的。太客观地被你读的东西左右你自己的决定跟生活了，不原始了，不生物了。人的所有生命的原始感不见了，我们在分析了。其实我们都被知识绑架了，而没有做到自己。只要你还醒着，你会真的会不断地思考，当你睡着了那一刻，你才会完全放松。我觉得我很累，我没有办法停止思考，stop thinking 。真的只有睡着那一刻才没有想事情，很可怕。

但是如果在我的逻辑下，还有人也好，东西也好，还可以让我开心的话，就表示个东西就是最珍贵的，真正打动了我。那些东西是 filter （过滤）过后最精华的东西，那个才是我在追求的。真正忘我的时候就是，「啊，这样！」（拍手，恍然大悟状），「哇，累死了」（瘫倒状），这样子。读一本好书，看一部好电影，娱乐一下，放松一下。如果有一个东西可以让你完全忘我的时候，那就是最美妙的 moment （时刻）。

我想要自在，这样我才可以flexible（灵活的），去 deal （处理）很多问题。我不需要去定义或解释我现在所有的东西，这一切都是感受，感受远比华丽的辞藻来得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