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吴秀波出了一本书,叫《上天赐予的一场戏》,大量的时装帅照夹杂着文字。文字絮絮叨叨,大多不是某个画面,是感受。
比如他谈爱,“爱是人的一种缘遇,爱分两面,阳面是付出,阴面是索取。”他谈修行,“只需要看懂这一个人,这一辈子,天天看自己,每时每刻地看自己。”
意外的是,“爱上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有房有车,而是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他穿了一件白衬衣”这句话,原来,就是出自吴秀波这本书。我孤陋寡闻,在今天以前,一直误认它是情感博主生捏出来的句子。
据说,吴秀波有个外号叫,哲学吴。书里这些仿若与佛祖在对话的所感所思,全部整理于那几年的采访。
采访吴秀波应该不太容易。他的表达方式让人吃不准,说嗨了或者说不下去,会搬出他擅长的形而上道道儿用作答案。你都不好意思说,吴秀波你丫能不能别打太极。他那么真诚,人生啊修行啊感恩啊,掏心掏肺。
去年,《军师联盟》播完,《人物》杂志跟了吴秀波三天,记录下他的一场FM。吴秀波的FM,当然不可能是上百人涌在录播厅,灯牌挥舞,少女尖叫。
FM在一家居酒屋,“波蜜”十来人,上至60岁下到20岁,气氛非常好。“波蜜”闪着星星眼看他,他会害羞。但没有表现无措。他询问了每个人的名字,提醒一位在哺乳期的“波蜜”不要饮酒,举杯祝福年龄最大的那位“波蜜”健康。
大家被他的亲切感染,于是问他,生活中,你是不是也像司马懿那样怕老婆?《军师联盟》里,“耙耳朵”司马懿被“虎妻”张春华,不是罚跪就是揪耳朵,萌死了。
但仅限剧里。剧外,这道题显然超纲了。《人物》这样描述吴秀波的反应:先是怔住了,然后用一段冗长而抽象的书面语,稀释和带走了那个“是和不是”的问题。
想套吴秀波的话,太难。想让喝了酒的吴秀波聊吴太太,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人人都有聊天禁区,明星更甚。黄渤的方法喜闻乐见,讲一口彼此都不尴尬的玩笑话,打着哈哈就算拒了。吴秀波沉重了些,哲学吴嘛,爱好诗与远方。
做派不同,但两个在年轻时候混场子的人,这是他们几十年修来的圆滑——现在的时髦说法是,情商高。
情商高的黄渤,一边搂着舒淇,一边做着林志玲最想嫁的人。情商也高的吴秀波,被高晓松追问“16岁的第一次”,蜷缩着身子,一抹笑叼在嘴角:“我啊,曾经在夜里,下着雪,从建国门桥走到复兴门桥……”
“就为找一地儿?”
“走路、聊天,没地儿。”
高晓松一定气死。在听到“夜里”的时候,他无意识摇晃的扇子,静止了。结果蹦出一个“没地儿”,呼呼的扇子又扇起来。
“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差不多是这种心情。高晓松都交代了,“我21岁。”
21岁的高晓松,抱着一把57元的红棉吉他,在清华校园的草地上搔首弄姿,终于为爱鼓了掌。但21岁的吴秀波,在和平house、大富豪、台湾饭店,串场唱歌,一个月挣一万都不止。
自然就是,陷进了情感遭遇战,谁扑谁成,只要遵守“三不”原则。
那三家场子是什么概念呢?全北京,消费水平最高,门票都收的是外汇券。110的外汇券,差不多是200块人民币。80年代的200块,必须是王思聪带妹子包场一夜的大手笔啊。
而吴秀波,混成了白富美和公子哥的一线本命。他穿老板从香港特意为他采购的演出服。他有英文名,叫Rolling。
在沙宝亮的回忆里,所有爱在北京夜店混的有钱人,都认识Rolling Wu,都要去和平house听Rolling Wu唱歌。
挣最多的一笔,是某年圣诞节。
和平house的规矩是,歌手收一束观众送花,可以抽成5块。Rolling Wu在那晚圣诞节,唱完一首歌,收到了歌厅全部的花。1000束,每束赚5块,一晚、一首歌,他赚到了5000块。
5000块,几乎是当时一个高薪职业的人,一年的工资。
有钱了怎么花呢?
包出租车玩儿,按天,一天几十块。要知道,那时候的出租车,一公里就要一块二,而且,伸手拦车不在人民币外包一张外汇券,司机都懒得刹车。
或者跟沙宝亮约着,去友谊宾馆的泳池游泳。游泳是假,给自己搞一副雷朋墨镜在泳池边坐着,泡妞才叫正经事。
要不然,请朋友吃披萨,请60多号人天天吃饭,得昵称“吴半本”,因为点上半本菜单才收得住手。然后赌台球。然后打一晚上麻将。总之,挥霍到欠别人一两千块钱了,再去挣。
当然也是干过架的人。
戴军在《南都周刊》的采访里讲过,有个冬天,他、吴秀波、满文军和顾平,一起打面的去大富豪赶场。正争分夺秒地赶呢,前面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占着大马路,晃晃悠悠。司机猛按喇叭,小伙子转身就骂。
顾平问,动手不?吴秀波喊,打丫的!下车就是一顿胖揍。爽啊。
那真是吴秀波人生的极乐之宴了。
他曾在采访里振臂高呼,“我那个时候才叫京城阔少呢!而且是文艺阔少!”
也在书里的《昨天》章节这样写,“我非常喜欢那时候的生活状态,到现在依然非常留恋……我每天晚上想唱什么由我自己决定……如果我翻跟头,底下也有人鼓掌的话,我就会一直翻跟头。”
听吴秀波追忆年华,高晓松5毫米宽的眼睛,不知道瞪大了多少倍。激动了,还挥拳锤自己大腿。止不住赞叹,“太有意思了!”
跟吴秀波比,高晓松简直是白衣飘飘的好少年。也只能当好少年。像他自己总结的,“长我们这样的,不仅要主动,还得被拒绝,所以养成了负责任的好习惯。”逗得吴秀波仰头大笑。
吴秀波讲话,温吞的,缩着的,一个意思要剖成两层,他递出上面一层,下面一层,自个儿领悟。比如他讲时间。
“晓松,是这样的。在这儿,最贵的不是你我的身价,是时间……我以为此时此刻的时间,是生命的最大值……我来这儿,是跟你聊天的,是共度这段时间的。”然后高晓松的表情是这样。
高晓松也焉儿坏。你知道那种丑孩子对漂亮孩子暗戳戳的坏么?明面上是羡慕,藏起来的,全是嫉妒恨。
吴秀波说,想拍一部能做的事、能说的话都搁进去的戏。高晓松回,戏最怕的就是把什么都放进去。
吴秀波秀嗓子,唱了一曲《山丘》。高晓松点评,“实在对不住你们。当年我做音乐总监,一听新人这么唱,我们都说,歌厅范儿。”那种正统歌手对野路子的揶揄,几十年后,依然淋漓尽致。
吴秀波也有中套的时候。忆当年忆大发了,说自己写过一首歌,叫《粉黛》,结果拿去唱片公司发行,因为听不懂,改名了,改叫《跳舞女孩》。
从《粉黛》降格成《跳舞女孩》,诺贝尔数学奖得主靳东听了都不能忍。
但高晓松听出了门道,抬手捋了捋头发,侧过身问,“你给歌厅伴舞的女孩叫粉黛啊?跟她们好过吗?”
这种挖八卦的技能,曾经在《康熙来了》里,蔡康永和小S会猛地来一招。可惜了,高晓松问完,屏幕黑了,关键词哔哔了,只听吴秀波贼贼地说,“反正你也不播。”
妈耶,哔哔的到底是什么啊!
一定很黄很暴力。
黄格选都说,吴秀波在歌厅里,不是唱得最好的,但一定是最招女孩喜欢的。
所以刘蓓至今都记得,在歌厅里第一次见到的吴秀波。穿屎黄色西服,闭着眼,唱得很投入,“他似乎是唱给自己听。在一个特喧嚣的地方,他可以很孤独。他是一个可以当众孤独的人。”
当众,孤独吟唱,私下,与粉黛翩翩起舞。这样的吴秀波,到中年,仍是魅力不减,60岁的“波蜜”都爱他。一个闷骚的帅哥,生命力可真是持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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