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美亚

《都挺好》大结局了，苏大强老年痴呆，六亲不认，却执念于攒私房钱给15岁苏明玉买习题册。

万家灯火，阖家团聚，苏明玉在巷子里与恨了几十年的父亲对峙，撕烂的练习册映照着她哭得蓬头垢面的脸。她终于过了一个能感受到爱的春节。

想起马东说的那句「心里苦的人，一点点甜就够填满了」。任她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一丝一毫被爱过的确认，就能让她就地卸甲。

吃瓜群众对这个结局特别不满，认为是大团圆结局，但是我却认同姚晨自己说的：

这最终还是一出悲剧，苏大强不再是苏大强，他毕生积攒的爱与歉疚，都无法得到抒解与传递，这是苏明玉单向的和解。

可至少，那也是一种水落石出的和解，苏明玉得到了她人生的平缓归处。而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活在原生家庭的伤害里，倾其所有也换不来爱的证据。

比如梅艳芳的妈妈覃美金，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故去的女儿那么不识相，那么绝情。

她听闻拍卖梅艳芳生前的内衣内裤之后，对着采访记者的镜头说：

衣服和奖杯，一个都不归还给我，你说多贱。

是啊，生是你抽筋剥骨的女儿，死是你挫骨扬灰的财富，居然不给老娘，你说多贱？

编剧笔下战斗力卓绝的苏大强一门，手连手心连心都拼不过覃美金这颗老姜。

前段，梅艳芳的妈妈在热搜上挂了好些天，原因是她向梅艳芳的遗产信托基金提了25万港币，庆祝自己九十五岁高寿，现场光是金观音金寿桃就摆满了一桌。

老太太珠光宝气，春风拂面。

现场欢歌笑语，绕梁三日。

心肝宝贝大儿子梅启明也盛装出席了寿宴。

鲐背之贵，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而办寿宴的钱，都来自于梅艳芳生前为覃美金留下的信托基金。你不要妄想，覃美金女士还会饮水思源，悼念一下为她香消玉殒的女儿。她对女儿，只有高利贷债主浓浓的恨。

《都挺好》发源于生活，却全然不及生活的十分之一残酷，哪怕你是芳华绝代的天后。

小时候，我不觉得梅艳芳美。三白眼高颧骨大鼻头，棱角粗钝，气味孤寡，有一种硬生生的凄苦感。可她偏偏是80年代香港，如云美人们马首是瞻、心服口服的那位。

你看，只有她站在90年代红馆的台上，和张国荣唱：颠倒众生吹灰不费。才能众星缄口，俯首称臣。

直到我看了《胭脂扣》，才领略到梅艳芳的魅力皮毛。

我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把如花镂骨铭心的决绝与痴缠，演得如此丝丝入扣。她眼角眉梢的凄苦刚好成全了如花的一生。

《胭脂扣》之前，梅艳芳因为没有长相包袱，给的角色无论主配，大多是大大咧咧喜感十足的傻姐。

偏偏李碧华就是挑中傻姐，让她去演苦情女鬼。关锦鹏还在为了十二少在张国荣和郑少秋之间犹豫来犹豫去，梅艳芳却被李碧华一眼敲定。

去年，《演员的诞生》里章子怡搭档周一围再度出演《胭脂扣》片段，章娘娘为了演绎经典，还特意问张叔平要了两套旗袍。

可网友们的评价非常团结，纷纷表示经典不可超越，有人干脆直接刻薄评论章版「如花气韵全失」。

其实不是40岁的章子怡演得不好，而是24岁的梅艳芳演得太好。

 章版如花，始终一脸的踌躇满志

梅版如花，落魄凄凉，鬼气森森

章子怡一生内心斩钉截铁，所向披靡。从里到外透着野心和不好欺，怎么看她在感情里也是好走不送、花丛片叶不沾身的话语权者，再不济也要手刃渣男、同归于尽。

如何落得为一介负心郎飞蛾扑火，积怨成孤魂野鬼。

可梅艳芳不同，梅艳芳恰恰好心里一汪洋的颠沛流离，把故作金汤的那层皮囊，腐蚀得薄如蝉翼。如花的角色，像一根针，扎出了汹涌的凄苦缠绵。

所以李碧华曾评价梅艳芳的如花，「命运与技艺匹配，有着别人没有的凄艳又凄厉」。

梅艳芳父亲早逝，母亲覃美金重男轻女，两个儿子一定要上学，就让4岁的梅艳芳和姐姐登台唱歌赚钱。

她的两个哥哥可以拿着妹妹们赚的钱顺顺利利完成学业，梅艳芳却在14岁辍学，正式以歌手身份闯江湖。

覃美金自然也含辛茹苦过，她年轻时丧夫，独自打理一个破落小剧团，人贩子想买她的孩子，她咬咬牙硬是没有卖。

这是她自觉为人母的片刻光辉，梅艳芳成名之后，梅妈大概觉得苦尽甘来，立下汗马功劳的自己，理直气壮问女儿要钱。

梅艳芳给覃美金买了楼，每月按时给赡养费。但覃美金觉得，既然你从小供哥哥读书，不如现在也一并供他生活吧。

覃美金替大儿子梅启明向女儿要了200万，说用来做生意。梅启明压根不是做生意的料，很快连本带利赔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覃美金一看形势不好，立马让儿子跑路去国外，自己一番捯饬后，直接把儿子欠的债挂到了梅艳芳身上。

除此之外，梅启明还好堵成性，欠下千万赌债让梅艳芳还。

不过最让梅艳芳对母亲绝望的，是确诊子宫癌之后，母亲给她打电话，张口就问她死之后，自己谁来养？

在覃美金眼里，梅艳芳从来都不是女儿，而是供她和儿子们一生无忧的提款机。

即便生前被剥削欺辱，梅艳芳对覃美金依旧有旧式的孝顺。

梅艳芳去世前，立下遗嘱，把两栋物业留给好友刘培基，170万留给4名外甥侄女做读书基金。每个月给7万港币的赡养费给覃美金。剩下财产等覃美金百年后捐给佛学会。

细心地留了读书基金给梅家的后代；把赡养费给信托基金，每月支取，能保证留给母亲养老的钱，不被哥哥挥霍一空，一直赡养到母亲去世。

这份遗嘱用心良苦，她太懂母亲对哥哥的无底线，按月支取能保证母亲颐养天年。她也不希望梅家的后代们因为贪婪和懒惰变成一无是处的蛀虫。

对于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一个月7万港币够了吗？不够。分期付款让覃美金恨得咬牙切齿。

覃美金向法院申请提到了12万港币。

12万港币就够了吗？不够。

从2004年开始，覃美金执着地打着官司，她以女儿立遗嘱时神志不清为理由，把梅艳芳的主诊医生、遗嘱执行人，以及最重要的遗产受益人统统告上法庭，想要让法院重判遗嘱无效，自己才是女儿1.7亿遗产真正的合法继承人。

官司一打就是十年。2011年，终审判决宣告梅妈败诉。两年后，覃美金被十年来的巨额律师费拖垮，宣告破产。

愤怒的梅妈冲到法院门口去拉横幅，控告法院「奸官双手遮天」，又扬言要「告到北京去」。

除了拉横幅，卖惨也成为覃美金的日常。

小报上经常能看见她向记者哭穷：自己好穷，每天只能上街上去捡烂菜叶和炖豆腐吃；还想和儿子一起去街上卖艺。

又郑重其事地向媒体发了一份公告，哭诉自己缺钱：

记者反问，可是你现在每个月还是有三万块的生活费呀？

老太太很不开心，生气地问，三万块，三万块够吃什么？猪食吗？

不过后来有眼尖的人发现，老太太之所以会穷到捡菜叶吃，是因为她把三万块的生活费统统给了儿子梅启明。

梅启明也是啃老啃成了自然，好手好脚地不工作，每月就巴望着亡妹留给老母亲的赡养费养活自己一家三口。

他还对媒体说，「我不欠阿梅的，是她欠我。她欠我好多好多的爱，我好爱她，她就这样走了。」

比苏家兄弟厚颜无耻多了吧？

梅妈哭穷卖惨间隙，抓紧时间向法庭申请80万，说要环游世界，被法院一口拒绝；又在2011年说要出书，曝光女儿隐私。

2015年，由于梅艳芳生前成立的信托基金在十几年间开销不少，信托基金决定拍卖梅艳芳的部分遗物，包括她的奖杯甚至内衣。为此黄秋生、谭耀文等人在微博上声援，要求立即停止这种践踏逝者尊严的行为。

这里想要为梅妈澄清一下，网络上很多消息都说，是梅妈为了筹钱主动拍卖女儿私物，其实此前她对拍卖一事不知情。

不过说着说着就不对了：「听歌迷讲（内衣）十几元一条嘛，好活该！」最后三个字，字字带血锥心，不知梅艳芳泉下有知，会不会失声痛哭。

母亲和兄弟给她带来的巨大伤害，无论生前还是生后，一直不曾停止。

原生家庭给梅艳芳留下的最明显的伤疤，是安全感的严重缺失，她把所有对爱的渴望寄托在婚姻上。

她的好友关锦鹏跟她有过一段对话：

她曾多次公开说自己想结婚嫁人，二十岁就买好了结婚时戴的项链。

在接受许戈辉的采访时，梅艳芳说她的偶像是山口百惠，如果可以，她也想急流勇退，相夫教子。

甚至得了子宫癌，刘德华曾建议她开刀把子宫切掉，都被梅艳芳拒绝，她说她要生孩子，她想当母亲。

她搏命都不放弃，为人妻人母的夙愿。

她也尝试这么做过。但是，她爱的男人全部离她而去，爱她的男人也一个没留下来。

她曾爱过日本歌手近藤真彦，近藤脚踩两只船，一年后为了日本女友向她提出分手；

1992年，她曾想和为了男友林国斌结婚，宣布告别歌坛。谈了三年后分手，等梅艳芳去找他复合，他已经有了新女友；

她和苗侨伟也短暂相处过，没几天苗侨伟就决定放弃，回到前女友戚美珍身边。

和邹世龙在一起时，邹世龙劈腿翁美玲。

与赵文卓的那段姐弟恋，是梅艳芳最广为人知的一段恋情。那时尚籍籍无名的赵文卓刚到香港，被欣赏他的张国荣带到钟镇涛家做客，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梅艳芳。

接着就像广为流传的那样，赵文卓成了梅艳芳的健身教练，不久发展成恋人。

张国荣曾评价赵文卓「人太过正直，不适合在娱乐圈」，徐克则说他「是居家型的男人，在演员事业上不太有上进心。」

可这刚好是梅艳芳心水的类型啊。人好，居家，当然，还有脸长（梅艳芳喜欢长脸），事业不事业的，有什么重要？她堂堂天后也不过只想一家人齐齐整整。

双方当时也有了结婚的意愿，赵文卓的父母都一同去了香港。

分手后梅姐说，如果当时我解释清楚了一个天大的误会，可能我现在就是赵太了。

天大的误会是什么我们并不知情。只是后来赵文卓出席梅艳芳葬礼时送的挽联上写，此生至爱，一路走好。

是万般嗔痴随佳人玉殒，如狂风扫过落叶，只剩当年情？还是当年真的造化弄人，今生挚爱无力回天？

无论如何，梅艳芳有、且知晓自己在感情上的问题，她恨嫁恨到分寸大乱：

「每一次我拍拖的时候，都会觉得这是我的最后一个，然后结婚是最好的，可是每一次都失败，每一次我都会自我反省，我的错，我要检讨，我要改改改，我不要怀疑心那么重，然后放他出去，可是一拍拖，下一个，我就忘了，因为我太爱他。」

她不仅仅是要一个爱人，她要的是一份完全可控、绝不离弃的安全感，一旦进入亲密关系，她就会歇斯底里释放害怕被抛弃的焦虑。

男朋友不回家可以绝食两天，这样的行径，任你是风华绝代的天后，朝夕相处也会令人窒息。

没有安全感，捉到瓮中刻刻不松懈，这是梅艳芳对待「情」的方式。

早年看张国荣的访谈，谈到梅艳芳，说他只要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就会生气。

当年不知梅艳芳的身世，诧异万分，这般小女人的「无理取闹」，实在不像大姐大梅艳芳。

事业上来说，梅艳芳是无可非议的天后。

她4岁登台唱歌，19岁参加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刻薄的黄霑惊为天人，给出满分；另一个评委扣了一分，理由是「跟选手无关，只因艺术无满分，故而扣一分」。

梅艳芳最终拿下比赛第一，同年出了第一张个人专辑《心债》，同名主打歌由黄霑亲自作词。

《心债》的销量不差，可也没想象中的好，主要问题出在她的造型上。

她本就不是绝世美人，画着温柔妆容、留着流行大波浪的梅艳芳着实平平无奇，就算嗓子再好，丢进莺莺燕燕里，黯然失色。

好在她遇上了自己终身好友兼造型师刘培基。

刘培基剪了她的头发，让她换上领带西装，戴上墨镜手套。最后呈现出的效果是这样的：

造型一出，香港人疯了。

见惯了徐小凤和韩宝仪式的甜妞，女歌手们娇滴滴地穿着钉亮片的大裙子，这样英姿飒爽的帅女孩简直为他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梅艳芳算是「攻气」女性鼻祖了。

刘培基一发不可收拾，为梅艳芳设计了无数炫目出格的造型，烟视媚行有之，奔放狂野有之，婵娟此豸亦有之。

梅艳芳也争气，几乎轻松hold住所有，再加上《似水流年》、《曼珠沙华》、《坏女孩》等经典曲目一首接一首地不断输出，很快便以「百变天后」之名火遍香江。

在她歌手生涯所获得的大小奖项中，最重要的是1995年获得由香港电台举办的金针奖。

金针奖即香港乐坛的终身成就奖，是乐坛的最高级别奖项，获奖人如词人林夕，歌手陈百强、张学友、张国荣，粤剧艺术家罗家英、汪明荃等人，无一不对乐坛做出突出贡献。

1995年，35岁的梅艳芳获得金针奖，成为奖项设立以来最年轻的获得者，至今无人超越。

梅艳芳的艺术成就也不仅限于歌唱事业。唱而优则演，香港老牌艺人无一不是百般技能。

1985年，梅艳芳第一次以女主角身份出演电影《祝您好运》，对手是当红小生万梓良。

一年之后，她就出演了《胭脂扣》。

《胭脂扣》让梅艳芳拿奖拿到手软，从香港拿到台湾又拿到亚太影展，连张国荣都没能在影片中盖过她的风头。

在梅艳芳从影的二十年中，共获得最佳女主角七次，最佳女配角两次，另有九次提名。

从江湖地位上来说，梅艳芳也是当仁不让的演艺圈顶梁柱。

九十年代，香港黑社会操纵演艺圈现象严重，经常有演员被拿枪逼着拍戏。

1992年，《家有喜事》底片被劫，香港爆发了「全港演艺界抗议影圈暴力行动」。那次活动有包括周润发、张曼玉在内的600多名演艺界工作者一齐参与抵制，轰动了整个亚洲娱乐圈。

活动的发起人，正是刚刚三十出头的梅艳芳。以一己之力号召600人，影响力可见一斑。

第二年，她便和曾志伟、成龙等人一同成立了香港演艺人协会。就是那个去年古天乐担任会长，为蓝洁瑛操办一系列身后事的香港艺人组织。

2001年，梅艳芳被选举为第五届演艺人协会会长，也是组建至今以来二十多年间唯一一个女会长。她上任的第二年，刘嘉玲的裸照被《东周刊》曝光。

梅艳芳立刻组织协会成员，进行了一场名为「天地不容」的声讨行动。这也是继「全港演艺界抗议影圈暴力行动」之后规模最大的一次艺人游行活动，五天后《东周刊》停刊。

刘嘉玲回忆，她刚到会场时还有点畏惧，结果梅艳芳一把上前挽住了她胳膊，那一刻她感到一股好强的力量。

除了维护艺人权力，香港艺人协会还热衷公益，组织了「内地水灾筹款」（1998）、「9·21台湾大地震义演」（1999）、「抗击SARS的1:99大汇演」等一系列活动。

在那些公共事件中，梅艳芳每一次都站在风口浪尖，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所以，「如果阿梅让我们做什么事，我们都会stand by的。」

短短四十年人生，她有三十六年都站在舞台上，从草根剧场登上红馆之巅，从「卖艺」女童到风华绝代，从断梗飘萍到硕望宿德，梅艳芳用倏忽一生见证并参与了香港演艺圈的黄金二十年，也是亚州四小龙之一的黄金时代。

香港对梅艳芳，有一种空前绝后的情感与敬意。情于她与狮子山精神共生，敬于深仁厚泽，瘗玉埋香。

2014年，梅艳芳的铜像在尖沙咀星光大道揭幕，她是继李小龙之后，第二个在星光大道上竖立铜像的香港艺人。

铜像底座刻着雕塑的名字：香港女儿梅艳芳。

如今香江笙歌枯竭，星光黯淡，人心溃散，才明了斯人既已矣，芳华的确绝代，红馆再无巨星。

梳理完梅艳芳的一生，五味陈杂。

和苏明玉一样，原生家庭给了她无尽的伤害，这伤害源源不断，啃噬一个人的情感内驱力，无法正确体察、付出、面对爱，让她终极一生害怕爱、期盼爱、摧毁爱，从而失去爱人爱己的能力与机会。

可那些女孩儿通常又有钢筋铁骨的意志力，和义薄云天的善良，强大又强势。

这种强大与强势并不是外强中干的假把式，而是基于三个前提：

1、她自幼无人帮助，所以习惯了倚靠自己的力量一往无前。某种程度上成就了她们的事业。

2、她们习惯了被家庭盘剥，被赋予「责任」，所以她们有一种做顶梁柱的惯性，身在任何群体就本能手提肩扛，对群体负责。

3、她需要通过成就自己，帮助别人，来释放自己的爱，获得被关注的成就感，被需要的安全感。

所以，也许没有覃美金的冷血薄情，梅艳芳又如何从4岁淬炼成天后？又如何步步泣血生出如花影后？又如何深谙人间冷暖释放宅心仁厚？又如何穿着婚纱唱着自己的挽歌把一生缩影成一台风华绝代的show？

伤害给了她信手拈来的台风，给了她细微如发的演技，给了她一生自立自强的动力。如果没有覃美金，香港会丢一个女儿，我们会丢一个传奇天后。

可是，如果让梅艳芳自己选，她会怎么选呢？

她可能不要什么天后，只想做新娘。她也不要做香港的女儿，她想做那个被疼爱的小女儿。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