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者】

尚雯婕表示，我是贫苦人家出身，靠自己的努力翻身而来；父母离异，周围人的怜悯让我感到极度自卑；儿时父母争吵导致巨大心理动荡，患梦游症与轻度自闭，心理成熟度至今依然特别低；曾经内心充斥着很大的欲望，只为填补儿时内心的空洞；社会应以平等心态面对所有弱势群体；不再和性格缺陷对抗，反而找到了最好的状态；将伤害转化为价值，感谢生命之中所有伤害过我的人；40岁之前要当妈妈，并寻找到人生新的激情点；出道12年，在最低谷找到最终信仰；明星折射出这个时代所有民众欲望的模样；中国大陆流行音乐四十年，我们有责任把这个时代引领到一个真正伟大文化的时代。

作者：毕啸南

来源：《理想者》栏目组（ID：毕啸南）

与其与自己对抗，不如与自己和解

【毕啸南】：去年咱俩有次聊天的时候，你说你想活成一个“伟大”的人。然后前几天咱俩又聊，你说你遭遇了“次中年危机”，想活成一个“渺小”的人，具体的人。我们先从原点来看，你当初指的“伟大”是什么？

【尚雯婕】：当初指的“伟大”，其实我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比如说，我要成为做出某种音乐的音乐人，我要给大家立某种标杆，拿个什么大的奖，或者商业上获得一个特别大的成功之类的。其实现在来看那些，跟“伟大”两个字没有关系，那个其实是一个人的欲望。你是不是活的自己满意，这个问题很重要。我其实是个贫苦人家出身，我真的就是靠自己的努力，靠上学，靠念书，这么翻身过来的。小时候住房条件很差，我跟我妈妈住的房子，整体面积加起来9.8个平米，从六年级一直到大学一年级，我在那住了十年。刚进去住的时候，没有厕所，连煤气都没通，也没有浴室。后来好不容易才通了煤气，洗澡的时候都是自己从下面，先是煤气上面煮一大锅，一桶水烧开了，自己拎上去，那个棚户区的房子，上面有个大的棚，自己在上面挂一个小的浴帘，每次洗澡就是这么洗的，一盆水，自己洗个澡。所以我一直到上大学，一直到20多岁吧，我的梦想就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小房子，自己有个空间。但现在上学时候的梦想都有了，我发现我也没有变得比上学时候更快乐。

【毕啸南】：为什么?

【尚雯婕】：那个时候生活条件很苦，大夏天的时候你要支蚊帐，每天晚上睡觉都有几只老鼠在我的蚊帐前面打架，打的可凶了，它们一边打还一边吵架，我就坐在那看这个，就坐床观鼠斗。

【毕啸南】：你对贫穷有感知吗？

【尚雯婕】：我对贫穷一定有感知。

【毕啸南】：那你小时候会感知到跟周围同学之间的一种对比的自卑心吗？

【尚雯婕】：我自卑，我特别自卑。

【毕啸南】：那个时候是，首先贫穷是一方面的。

【尚雯婕】：对，我是工薪阶层里面比较差的那部分，还有父母离异的很多家庭的问题，所以我小时候会觉得我不如别人，我跟我所有的同学在一起都会觉得很自卑。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邻居家里有一台黑白电视，他那个时候放的录像带，我家里没有。每天下午他在那看录像带时，我就站在窗口看着，他看几集我就站几集。那邻居有几次发现我在看就把窗帘拉上，我觉得很委屈，我又不碍着你，我在窗口看也不行吗？所以小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不如别人，挺自卑的。

【毕啸南】：我上小学之前，家里条件也很差，我妈跟我说，她当年为了吃一块肉，过年的时候才割了一块肉，结果下大雪，我爸骑自行车带她在后座，回来发现肉掉了，我妈就嚎啕大哭，一年就吃那一次的肉，但是我不记得这些。我觉得贫穷对我而言，初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反而是我来了北京开始职业化发展的时候，有一个阶段是我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贫穷家庭，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情况。

【尚雯婕】：我在高中的时候，还拿着学校的助学金交学费，那个时候，我其实挺害怕同学知道我家里情况不好，后来到了大学，我发现我18岁、19岁那段时间，自己有一个小小的人生顿悟期，我突然觉得我贫穷，开始不自卑了。我是小时候极度的自卑，就父母离异这个事情，我出去所有人都跟我说，“他爸妈离婚了呀”，“哎呀，真作孽，真可伶”。那种怜悯，其实在我眼里面是带着蔑视的。你看我读法语，我知道法国的离婚率是50%，是全世界最高的，两对家庭里面有一对就是离异的，他们不会觉得父母离异，对小孩会有什么根本性的影响。小时候，我真的是根深蒂固的就觉得我很可怜，就是大人灌输给我的思想，我觉得我很挫，我觉得我比别人低一等。所以后来我在18、19岁以后，一直到现在，我一直在和这个自卑感作对，我一直在和它战斗。所以我说我要做一个“伟大”的人，我的内心一直充斥着很大的欲望，去填补小时候的那个空洞，我事业要做到什么程度，我一定要写出什么样的歌词，唱出什么样的歌。然后对于事业上的一点点挫折，自己心里面不可接受，前五年的时候，只要在台上我有一个失误，或者今天嗓子没有发挥好，我可以两个星期郁闷，不跟人说话，对自己极度的苛刻，弄得边上的人都没法和我沟通。

【毕啸南】：而且大家也不知为什么。

【尚雯婕】：就觉得不就是没唱好，其实过两天人家就忘了，或者台上人家也没有关注那么细，但是那时候我就可纠结了，其实跟我小时候的自卑有直接关系。我长大做的一切，我全身心扑在事业上，其实就是为了填补童年时候的那个巨大的空缺，所以我发现我长大了以后，当我得到了我以前想要的东西以后，我还是很不快乐。所以从去年到现在，我突然发现，以前所谓的自己觉得很“伟大”的一些东西，其实挺“渺小”的，很多时候，也就是自己追寻那种虚无飘渺的东西而已。

【毕啸南】：我前两天看了一个名言，我忘了演员叫什么名字，美国演员，就是很顶尖级的那种，他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这一生，除了幸福，什么都拥有了。

【尚雯婕】：对呀！很多人他追逐自己的欲望，所有的目标，你只要去做，都有达成的那一天，但是这个和幸福感没有关系。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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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12年，于最低谷处找到最终信仰

【毕啸南】：你是2006届的冠军，现在正好12年，这12年你觉得你大概分了哪几个阶段？

【尚雯婕】：从对这个行业的整个认知来说，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2006到2009年，等于是对于这个行业，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完全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个行业，整个处于迷茫期，你说我有生活，我也没有生活。

【毕啸南】：你当时为什么参加超女？

【尚雯婕】：人不都想当明星吗，虽然有那个梦想，但是没有任何期待，后来误打误撞进来了，我觉得是后边不知道有股什么神力，把我这黑不溜秋的胖妞给推进来了。但进来以后我一照镜子,我还是那个黑不溜秋的胖妞，然后再环顾四周，这个行业里其他人都是长成那样的，你就会发现很分裂。然后那个时候进来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所以那个三年是迷茫期。2009年到2012年是摸索期，那三年我是卡在那儿的，卡在那没什么事儿干，也就是我跟我自己和解的区。

【毕啸南】：是最黑暗的时刻吗？

【尚雯婕】：是我最黑暗的时刻。因为是突然间我意识到我的性格不适合在这行待着，我的专业能力不够在这行呆着。

【毕啸南】：而且之前的曝光热度也下来了。

【尚雯婕】：2006年冠军所带给我的所有的平台和资源，其实也都吃老本，吃的差不多没了。那个时候其实就两条路可以走，你要不就放弃了，就认输了；要不你就是进入一个长期的所谓的这个冷却期，就是事业的低谷期。而且明知道自己在低谷，还必须在低谷里待着那个滋味，还是会比较难受。但是那个阶段其实是我现在想起来，最充沛的一个阶段。那个时候我的精神世界每天都在爆发，小宇宙每天都给我带来新的火花，然后每天对于自己好像都有新的认识，因为很多东西逼着我，有特别多的人看不起我，自己也面临特别多的问题。那个时候我记得我经常回上海，我会让自己每天坐着公交车，让自己体会自己十几岁怎么过日子，那个时候我已经很痛苦了，因为有落差。你知道明星，你一旦去过那个高点，再摔下来，那不是所有人都能过去的。

我2006年刚到北京，等于是长沙湖南那边比完赛第一次到北京发展，刚下机，你知道接机，是把整个北京航站楼全部占满，我是冒着鞋子全部踩掉的风险，才挤出了航站楼。然后到了2009年就看着其他人经历这些了，你当初那些就全没了。所以我说明星，他能经历过高点，基本上你要跌到低点，那是很可怕的事情。没有办法，你只能面对，既然你不想做逃兵，那你就面对它。

所以2012年一直到现在，这是第三个阶段。第三个阶段就是我真正的融入了这个行业，融入这个行业不能是如鱼得水，只能说我坚定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我知道我来这个行业为什么，我今天还站在这里，我应该去做些什么，其实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人生有好多时候我觉得都是，你在一个地方，但是你其实不太知道你在那个地方真正的价值。

【毕啸南】：转折的核心其实是你开始创作是吗？

【尚雯婕】：表面上看是我开始创作，实际上看是因为问题积累到一定程度，它逼迫我去做一个质变。所以我才说，我特别感谢在人生，在生活事业当中，给我造成过困扰的，甚至给我伤害的人，我特别感谢他们。没有他们一个一个问题的积累，他逼不到我去做质变，人都是有惰性的，我的转变完全是激将法激出来的，包括这样的质变，包括原来一个不怎么坚定自我的人到现在坚定自我，还有对我自己性格的一个正确的对待，也是被逼出来的。我现在反而特别特别羡慕，有阶段经常会有人说我不好，经常会有人质疑我，我其实挺想念那个阶段，人是不是都有点贱，但那个时候心里愤愤不平，爆发完了你有东西出来，你能创造价值。

【毕啸南】：那其实你真正的一个大的转折点是《我是歌手》。

【尚雯婕】：那个是外人看来事业的一个转折点，其实在那个之前就已经到来了，因为《我是歌手》其实是2013年的事情。但是我的顿悟是在2009年到2012年之间，对自己自身的一个认识上的提升，是在那前面三年。很多时候有的机遇，它来的时候并不是你最好的时刻，而是你这个做了大量准备的这个时刻，那这个时期是最好的。

【毕啸南】：你有一个阶段就是出席很多活动的时候，有很多很时尚的造型。

【尚雯婕】：那一段奇装异服就是在2009年到2012年，是豁出去的阶段。从我本人来说，我在寻找，在外界看来我在豁出去。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关注度了，我要再发一个新的作品，也没有人去点来听了，然后我又不可能降下身段，我也不太适合去做那个时候很火的那些彩铃，都是网络歌曲，所以在商业上挣不着钱。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创作了，自己在研究创作，然后就看到国外的一些东西，那个时候其实是非常急于让自己尽快的有一个曝光，不然的话就没了。第二个就是比较粗暴的把我在那个时候看到的，国外的一些东西把它拿进来用，那时候我没有足够的预算去找很好的团队来做，其实都是我自己瞎做，有的时候自己真的就拿个手咔，自己瞎抹一通就上了。

【毕啸南】：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核心还是作品立得住。即便你刚刚说这个2009年到2012年，是你心态怎么自我认知了，自我调整的，但是如果你本身没有东西的话，你依然没有东西。

【尚雯婕】：刚刚说的核心就是，你可以利用一个方式去打开局面，但打开局面以后，关键的是人家看到你里面有还是没有，如果你有的话，那它就直接就接上，但如果打开局面以后没有，这个局面很快就会关上。那个时候我自己非常有底气去豁出去，因为那个时候是非常密集的，甚至于比现在要密集十倍的积累作品的阶段，我那时候基本上以一天写一首歌的速度在写歌。然后2012、2013、2014，我越来越知道自己音乐应该怎么做，我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音乐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不怕豁出去。2011年以后我就开始做减法，一直到2013年《我是歌手》的时候，其实做减法都已经做了两年了，然后再有一个大的一个机遇到来的时候，那别人就看到了你前几年积累的东西，内容是在那里，确实是你不管用什么方式去豁出去的也好，打开局面也好，还是内容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