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辑装帧设计由新锐女性设计师林佳龄操刀)
宜农这张《Pluto》,自它发表至今,我听了不下6,70次。
光芒万象,也有温暖的人味。
这是反复听《Pluto》,以及了解宜农这两年的人生和思考进化后,我对《Pluto》真正的喜爱之处。
《Pluto》是一张人格与歌高度统一的专辑,是郑宜农踏入30岁后,人格养成的一个阶段总结。再形而上,抛开性别和身份。
它是一个“人”终于能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与世界沟通的作品。
(《那些酒精成瘾的日子》被好友汤舒雯翻译成了Golden Old Days,记录宜农那段天天喝酒减压的日子)
2016年初,因为一番“总该做的“的交代,郑宜农经历了一段人生前所未有的纷扰和压力。于是自宅在家里,一方面阅读各种植物相关的书籍,一方面玩耍性质的摆弄家里的电脑。一开始完全没有设想能做出点什么,结果生活上的低谷却成就了郑宜农创作上的越战越勇,最终做出了这张《Pluto》。
《Pluto》与《海王星》和猛虎巧克力时期的郑宜农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音乐上的律动性。《海王星》走小清新民谣路线,猛虎是传统的Band Sound,《Pluto》则融入了Hip hop、爵士、弦乐、以及电子音乐等元素。
宜农这次的创作方式,是先把节奏用电脑敲出来,再编旋律,最后放进歌词。在这个过程中,节奏和旋律,乐器和人声的思考占了绝对的比重。
这张专辑是先有节奏,再到旋律,最后才有歌词。猛虎巧克力则是反过来。我想打破我以往写歌的习惯,所以我让自己用不太熟悉的方式去摸索。有趣的事情是,你写歌的进程改变之后,出现的人格也不太一样。
对于自己喜欢的声音的探寻,宜农一直用的是切割法。她会把一首歌或音乐分的很细,然后去研究那一段让自己感兴趣,甚至身体会产生律动的节奏是怎么发生的。从组乐团到当电台DJ,这一路的学习过程,让宜农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一张真正源于身体本能,Grooving很强的个人专辑。《Pluto》里有管乐,也有弦乐,电子的音色下面也有民谣和摇滚的一些基本技法,这些丰富的声音元素放到一起,却繁而不杂,不显拥挤。
《Pluto》里面宜农笔下的10首歌,兼具坚韧与柔软。内藏着一份感情经历消化期后女性的骄傲自觉,自然也有私密的感伤。是世代此刻,女性视角之下,人与人悲伤又温暖,爱与自由之可能性的故事集合。
(《Our Pop Song》找来卢凯彤合唱,讲述害怕这种存有余悸的反馈心理)
我觉得《Pluto》是一张很人味的专辑,每首歌都在表达一种情感,一种情感的状态,一种诉说情感的方式。我的对象不一定都是感情的对象,有的时候可能是很亲密的朋友或者是一群人,但那个东西是很女性观点的。
但是我为什么会用太空这个意像来包装,因为所有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精神面的。我会因为两个人一个眼神交会,一句很日常的却好笑的话觉得浪漫,那是因为我们已经彼此熟悉到这个程度了。我的生命是被这些堆叠起来的,而不是具象的某一件事。
与卢凯彤合唱的《Our Pop Song》讲述两个人,在快要接近之前,因为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异同,必须谨慎思考对方在想什么的那个惶恐和害怕的感觉。这种害怕但也美好的感觉不仅仅出现在情侣爱人之间,朋友与家人之间也同样存在。经历了感情结束的郑宜农,面对人与人的关系状态,仿佛一番重组再生。
她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应该被定义铐上枷锁。于是她与杨大正和山东用一种不被世俗理解的方式相住,把爱的自由与家的可能性当作新的人生课题。
人,为了想要理清自己是处在什么样的状态,需要很多名词和关系的界定。但实际上,情感这个东西,我是把它更纯粹的看待。你喜欢一个人,不管今天他是你的谁,你都会希望这个人好,这个人健康,希望对方喜欢你,认同你,都会有一样的害怕,一样的喜悦。只要关心和照顾成立,家就成立。
(宜农喜欢把《酒店关门之后》拿来作为每次演出的结束曲,也试过现场DJing时把它放到最后一Track)
《酒店关门之后》,被放在专辑里最后一个位置。歌曲灵感来自作家劳伦斯·卜洛克的同名小说,讲述主角从警察退休后当私家侦探后所遇到的人事。那段时间,宜农无法读进任何读物,因为作家好友汤舒雯的推荐而读到卜洛克的这个系列。于是这本书不但拯救了宜农的文学之路,书里人的面向的多样,让宜农感到即便再不好的状态,即便“惊觉所有的话说出来都是徒然”,也会有光让自己走下去,自然有不一样的风景,最终写了这首有“非常皮”的萨克斯风吹奏,曲风很90年代的作品。
在制定曲目顺序的时候,宜农也特意把这首作品放到了最后的位置,让专辑有了一个豁然开朗的收尾,也暗暗合应了宜农刚进入30岁的心境。
创作是一个没法欺骗人的东西。所以每一个阶段的创作都是很珍贵的。你的人格一直往前走,是回不去的。以前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但是我又很渴望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所以没有畏惧的去碰撞各种,没有畏惧的去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望。在这个过程中你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也经历了各式各样的不管是情感上面的失败,还是事业上面的挫折。
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还在,彼此间的关系也转换了各种形式等等。整个过程之中,我的词汇就越来越多了。30岁是一个非常好的年纪,没有办法说自己年轻,但也不能说自己老。好像懂了很多事,但是你的未来还有很宽阔的路要走。
无论是专辑《Pluto》还是自己的变化,宜农认为都是身边的人带来的结果。尽管《Pluto》是宜农脱离乐团编制以个人身份发表,但同时也是一张与宜农与身边人“共同成长,共同经历”的作品。
(前不久在香港和深圳举行的小呼叫音乐节,宜农找了法兰一起合唱《Our Pop Song》)
《Our Pop Song》邀请了彼此都不认识的卢凯彤合唱;《飞行少年》和《温州街五巷》找来好友大象体操做编曲;《冬眠》则是安浦做配唱制作,并且在安浦的设计下,把麦克风支在了很远的地方,一支摆前方,一支摆侧边收空间的声音,打破了宜农以往习惯的离麦克风很近,靠唇齿音表达口气与情绪的习惯;《光》和《Our Pop Song》则找来了前辈李欣芸做编曲。还有两位MV导演,以及新专辑巡回的嘉宾万芳、黄小帧、何欣穗,也都是各自领域里厉害的女性创作者,可谓是一次世代女力的大展现。
很多东西都是因为很多人才发生。我的个性转变也跟认识越来越多的人有关,他们给我的撞击改变了我。他们与这张专辑怎么产生,这两者常常会连在一起。象《飞行少年》这首歌,2016年年初,我找大象体操来做,我觉得很适合他们。这首歌就是在写那个年纪的状态,很多事情不会想那么多,会先去碰,才知道它痛不痛。当把事情搞砸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必须要去承担成长的代价。我身边有一批这样的朋友,我也常常在他们身上看到以前的自己。但我觉得那个状态,很珍贵。我想要记录那个状态。
(郑宜农在父亲的电影《夏天的尾巴》担任主演,首次演出便入围金马奖最佳新人)
除了好朋友和音乐上的前辈,担任纪录片导演的父亲郑文堂对宜农的影响,潜移默化,同时也是一个让宜农追赶的人。父与子/女的平衡关系,是两代人都要学习的课题。2007年,郑宜农在父亲的电影《夏天的尾巴》担任主演,初次试戏,就入围金马奖最佳新人,在电影的原声带里,宜农也用木结它演唱创作了五首作品,特别稚嫩,但也特别宝贵。
以前当然会对父亲有一些崇拜,但又有一些抗拒。因为一出来我就演他的电影,常常被人说,原来郑文堂有个这样的女儿,就有一点别扭。就会想有一天,我的名字一定要超越他。人们会说他是郑宜农的爸爸。然后我就觉得很骄傲。我的个性跟他非常像,我们两个会在意的点,会生气的事情,脾气什么的都很像。父亲对我来说有点像是,追着一个未来的自己跑。现在我算是追上了,接下来的未来,我必须要自己面对。爸爸变成在后面,接住我。
2015年,郑文堂执导了20集的电视剧《灿烂时光》,以台湾二二八、中坜事件,美丽岛事件为时代背景,讲述1945年及1980年前后台湾两个世代的男女处身大时代的理想与情怀,也串连起台湾争取民主自由的历史轨迹。剧中的标语“在黑暗中,我不会把你放开”,也被郑宜农写进了电视剧的主题曲《光》里面。宜农写《光》的时间,也正好是在三一八的前后。《光》成了宜农所有创作里面最重要的一首歌。
从来不积极参与社会议题的郑宜农,一直思考的都是纯声音本身的事情。可是创作者生活在她的时代,反映在作品里自然会就有了与社会联系的潜能。《飞行少年》里面,宜农写下了“奔跑吧加油不要回头,双手张开你就能腾空飞翔”,“自由的风吹来,能有什么遗憾”这样的句子。创作的初衷自然是写青春的状态,如果往大一点的想,把歌的对象看作是台湾经历了三一八后的年轻人好像也是个蛮不错的连结。
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作品跟这个世代的关联。我原本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这个世代的一分子。然后我写了这首《光》之后,发现很多人有共鸣。那个共鸣是我们大家可能都有过相同的感受,不管是害怕还是愤怒。于是我开始去想,我要怎么让用我的作品带给大家更多。《Pluto》当然以我身边的人为灵感,而他们都是这个世代的人,所以某种程度上,它也是写给这个世代的。
(小呼叫音乐站香港站,宜农带来了四人编制的乐队,大家都很爱《酒店关门之后》里萨克斯风的吹奏)
从猛虎巧克力的《怡君》开始,宜农尝试让歌名变成一件独立的表达,自成一片风景,也可以看做是一个解读宜农的密码。
在《Pluto》里,《那些酒精成瘾的日子》用的是Golden Old Days,还有《兽眠》的Fantastic Beats and Where to Find Them,《冬眠》则用If Winter Comes,Can Spring Be Far,《温州街五巷》的The Warmest Street in Taipei、《云端漫步》则以电影为灵感取字Her等等。这些中文歌名的英文译名出自好友汤舒雯。汤舒雯浓缩了每首歌藏在歌词底下的意境,用一种扑梭迷离的词语组成方式,使这些英文歌名像是每首歌的“被删减片段”。
后来汤舒雯在脸书上还原了当初与宜农在奥斯汀之旅为专辑取名字的情景。
在她待在奥斯汀的两周里,好几个晚上,我们其实都熬着夜在聊音乐和文学。各自的艺术理想中,胆怯有时、嚣张有时。也一起听完了她的整张专辑。专辑歌名的英文曲名,还全都是我取的。可以说是一种彩蛋。‘你确定要让我这样搞?’在又恶搞完一首曲名翻译后我再次确认。‘蛮好的蛮好的’,她比我还要兴奋。
10月5日,宜农受访于小呼叫音乐节香港站。采访:IPHEN
11月,郑宜农将会以一人一结它的形式,分别在北京、苏州、杭州和上海四个地方做一次小型的巡回。尽管暂时看不到完整编制下宜农的演出,但一个人的宜农也“光芒万象”,愿你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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