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欣是这个圈子里少见的保守女人,

跟角色里她扮演到游刃有余的大女人不一样,

生活中的她并不盛气凌人,

相反有点儿不自信,

总是觉得不完美,

她说她为我们奉献了最大尺度的一组照片,

这算是扮演性感。

”

这是6月初的一个上午,东边的某间摄影棚里昏暗寂静。夏日的气息逼近,让人容易困乏。蒋欣走进来时,发出一小阵雀跃的赞叹,因为她发现进口处一个小小的吧台在供应咖啡。边化妆边采访的一个多钟头里,她连喝了两杯拿铁,不加糖。

蒋欣不是那种能和陌生人很快熟络的明星。即使她笑着和在场的人打招呼,那种热情也转瞬即逝。采访刚开始时,她显得有些拘谨,眼神不时闪避。好在化妆师是她相熟的,她放心地把自己的脸交给他,也像拉起一扇小小的谈话的屏障,隔绝出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她又很难算是寡言、冷淡。相反地,和熟人在一起,她显得十分古灵精怪,爱开玩笑。“你衣服上这只小猴儿好凶哦......”化妆师杵在她眼前,她就点评了一会儿他的大红衬衫。“刚才说话的是蒋欣的经纪人,前天才认识的,哈哈哈!”这也是她在微博上呈现的样子,逗趣、搞怪,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在女神和女神经之间自由转换。”

凭借出演《欢乐颂》里的“捞女”樊胜美,蒋欣又结结实实地火了一次。剧情前半段里虚荣、钻营的主人公突然遭遇家庭变故,因为缺钱数度崩溃。蒋欣的朋友在微信里半真半假地打钱给她,不少观众也看得入戏,纷纷打听“小美”的账号。可以说,这个角色刷新了观众对于蒋欣上一个代表作品“华妃”的印象,许多人在同情“小美”的同时,认可了蒋欣。

在《欢乐颂》里,蒋欣最初争取的角色是她更加认同的类型,比如理性干练的安迪,或率性蛮横的曲筱绡,并不是孔笙导演指定给她的樊胜美。“因为我的性格跟她完全不一样,”蒋欣说,“她在人情世故上是很精明的,我没有这方面的情商。她在职场上左右逢源、求稳不上进,也绝对不是我有的。还有感情,她希望钓个金龟婿,少奋斗几年,我也没有。”聊起角色,蒋欣渐渐松弛,话也多了起来。

有几场戏让蒋欣印象深刻:麻烦降临时,樊胜美频繁地打电话,拍戏时电话那头没人,蒋欣要自己说大段台词,演绎情绪起落。另一场戏演借钱,剧本上写着“打电话给曲连杰”(一个她以为对方付出了真心的花花公子),蒋欣请求导演让她多打几个电话求助,最后再打给曲连杰。“相当于最后的稻草,也没抓住。”还有江边独白的一场戏,台词也大都是蒋欣即兴发挥的。对这个人物,她看透了,心底也生出一丝怜惜。

她也不太喜欢华妃,唯一认同的是“她爱一个人,想完全拥有他”。但正是那个角色让她真正成名,并建立起作为演员的自信心。“我听朋友讲,演戏这个东西需要‘通’,我可能就是2010年左右,从华妃开始,一下子通了,所有角色都可以拿捏得好了。”蒋欣说。

华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被这个标签死死粘着,参加节目,出席活动,都要自称“娘娘”、“本宫”,她觉得心烦,厌倦。可她后来又想通了,有深入人心的角色是一件好事啊。最常被问的问题是,“你想演一个超越华妃的角色吗?”答案也像重复了很多遍:“我没有必要去超越自己所演的角色。角色和角色之间也没有可比性。”

某种程度上,成就蒋欣的这两个角色拥有相似的特质:心理层次多,黑白难以分明,要求爆发力的演技,惹人爱恨交织。她聊起最近杀青的一个角色,设定相对单一,“没有升华,也没有转变”,她驾驭得轻松,却也“没那么过瘾”。

“你觉得过瘾还是挺重要的吗?”我问蒋欣。“对,我觉得过瘾比成就更重要。”华妃和樊胜美这两个代表作品之间,相隔了四年。而在2011年的《甄嬛传》之前,蒋欣能让人记住的作品是2003年《天龙八部》中的木婉清,那又是一个漫长的8年。但她的片约几乎没有断过。很多时候,她只是悄无声息跑剧组、拍戏,接下很多不出彩的角色,迎接一次又一次没火的命运。她将此视为“一个学习兼赚钱的过程”,也是因为这样淡然的心理状态,回忆起之前那段不为人知的经历,蒋欣说自己“并不觉得遗憾”。

“我没有这一面”

让蒋欣拍一组性感类的照片,我们是颇费了一些力气的。眼前这个美人儿其实真真的是个尤物,身材刚刚好合适,白得像一段藕,媚眼素净,笑起来整个眼睛都弯起来。她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对于之前只拍过时装大片的蒋欣来说,这确实是一次挑战。“来之前,我是说服了自己好久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嘟了一下嘴,像个委屈的小女孩儿。

她不是跋扈的人,甚至有点儿怯怯的,见到生人的时候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慢热。生活里面调皮自我,像个小女孩儿,但在面对演戏甚至这样拍摄的工作的时候,她又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认真。她可能是太适合扮演嚣张的女人了,以至于我们都忘了镜头外的她是如此这般的一个妙人儿。

这天我们需要为蒋欣拍摄一组照片。她的经纪告诉我们说,这是蒋欣出道以来的最大尺度。在此之前,我们和她的经纪人,经纪人和蒋欣,都经过了漫长的试探和交涉,经纪人说,关于性感类的大片,蒋欣是抗拒的,她劝告蒋欣,不要凭想象第一时间就拒绝尝试,片子出来的效果“你是可以看到和说不的”。当然说到底,“谁也强迫不了谁”。

蒋欣的确花了一点时间来真正迈出这一步。她特意穿了件平角裤,一只手总是下意识地挡在身前。当摄影师说可以穿吊带而不是胸衣时,她大喜,眼里闪着感激的光:“你真好!”而当她突然发现蕾丝边的墨绿色睡裙竟然从胸前垮下来时,眼睛立刻瞪圆,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她拎着领子,示意经纪人和助理上前,几个人在更衣帘后鼓捣了好一阵子。重新站到摄影师面前时,她也并没有很自如,于是,我们给她微笑,鼓励她:“放松点儿,展现出你的另一面。”“可我没有这一面啊。”蒋欣撇嘴,满脸写着委屈。

角色里的蒋欣是妖娆的、明艳的,眼波流转、顾盼生姿都不费力气。但她在生活中鲜少以性感形象示人。她卖萌,扮可爱,直率的个性有时非常男孩子气,总之统统和性感不沾边。拍摄这天,她穿了一件军绿色的长款衬衫,轻薄的料子松松地摆荡着,大腿以下笔直而白皙,一双银闪闪的高帮球鞋她颇为得意。因为出演樊胜美,蒋欣才学会了穿高跟鞋,拍照时嗒嗒踩着,也能健步如飞。

她不胖,整个人也落落大方,我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几乎完美的女人身上总是有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感。熟人都清楚,这源于她的不自信。“五六岁的时候还蛮自信的,我爸妈说我表现欲很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不自信的阴影何时何地钻进了她的身体。拍戏时,她从不敢在监视器里看回放,导演点头过了,她就松一口气。拍照时,摄影师说一句“有了”,她也连连道谢,就忙不迭地换下一套,像是一个怕自己出错的孩子,谨慎又害羞。

即使已经靠演技证明了自己,蒋欣的自信也显得极其微小,“仅限于专业上”。她主要嫌自己长得壮,上镜显胖,却也从本质上无能为力。她对长相也不满意,“小时候长得甜甜乖乖的,后来越长越挫。”

蒋欣贪吃,除了作为回民不吃猪肉,别的好吃的一概不拒绝。她也想减肥,但凭借意志力和自己交战,时胜时负。这让她的经纪感到纠结,两人也经常为这件事争吵。前一段时间,她咬牙对蒋欣感慨:“真的,估计好多人都会说,蒋欣那经纪人是瞎了吗?怎么会不控制她吃东西呢?”蒋欣就赖皮地笑笑。高负荷工作带来的疲惫和饥饿的确会激怒她“。如果今天你吃这个东西会让你不那么暴躁,那你就去吃吧,”出于一种疼惜,蒋欣经纪人松动了,“我为什么要限制你的快乐呢?”

另一个让蒋欣经纪感到头疼的问题是这个女人的“直”—开起玩笑口无遮拦,即使是无心之语,也可能遭人误解。有时她会沉下脸,郑重其事提醒蒋欣:“别再开玩笑了,你没发现对方都不高兴了吗?”蒋欣皱眉,不以为然,“会吗?不会吧!”

在经纪人眼中,蒋欣多少属于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好言相劝、晓之以理通常会奏效,反之则会遭遇激烈反抗。在蒋欣的事业中,她扮演一个理性的舵手,一个从不说好话的诤友,在节食、接戏、接受采访和拍摄等诸多事务上提出她认为正确的建议“。我对她说:‘最后赢的永远是你,我永远是被你打败了’。”蒋欣的经纪人是个非常冷静的女人,她的忍让背后有一种果决。她认为眼下这段时期对蒋欣来说“很重要”,因此她会开一些认真的玩笑,比如,“享受现在这个感觉吧,80岁之后谁采访你啊?”

蒋欣自己说,接受采访、上通告都比演戏辛苦,因为前者没有工作时长,“拍戏还相对规律一些”;更放松的也是演戏,因为只用和角色打交道。在剧组几个月,她很少和大家吃饭、聊天,也不会主动交朋友。她不擅长。

职业常青

蒋欣第一次拍电视剧时只有9岁,是典型的出道早、成名晚的演员。被问起这样的经历对她有怎样的影响时,她答:“我觉得这样蛮稳的。”她自然也没有谈及未来的目标和蓝图,只平淡地表示,“能演到老就ok了。”

经纪人将此称为一种对“常青”的追求:“她不是那种,我这几年要好好把握,过几年我就不干了,去做生意或者干别的什么了。反正就一直演着,想演的作品就去接,在她这都是好作品。至于火不火是另外一回事。她做的就是演员的这个职业,所以会演到60岁、70岁、80岁。”她曾经问过蒋欣,结婚生子怎么办?蒋欣答,“生完回来接着演啊。”

这个有趣的女人出生在乌鲁木齐,长大在河南,籍贯是湖南,20岁起带着父母在北京生活。“我是那种任何一个地方的人跟我说起我都算他半个老乡的人,成分很复杂。”总的来说,她家庭幸福,路途平顺,没吃过很严重的苦,也不曾经历大风浪。很多演员所具备的励志情节在她身上并不适用。

她的名气似乎也是一点点堆积起来的。甚至在《甄嬛传》之后,她也不需要戴口罩出门,那样做“别人反而会多看你一眼”。可如今,墨镜口罩要随身携带,去大排档要看有没有包间,这让作为“吃货”的她有点同情自己。基于这层考虑,她说自己并不想走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以牺牲自由为代价。“我现在已经觉得有点可怕。”

她还主动提起感情经验对于一个女演员演技的改良。比如握男演员的手这个小动作,是否谈过恋爱,状态是截然不同的:“过去握着就是握着,现在握着的过程中,我会用大拇指去触碰他、抚摩他”;再比如现实中吵架,吵得正凶狠时,她甚至会“出戏”地想,“这个桥段是不是戏里可以用到啊?”“我好像有点分裂啊。”蒋欣习惯性轻蹙了下眉头。多数时候,这让她显得无辜而率真,也许,这才是这个女人最性感的地方。

采访的间隙,我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蒋欣。她可真是个美人儿,这个女人有娱乐圈罕见的没有被整容过的脸,自然,干净,这在如今这个时代看上去有点儿难得。她一再跟我们强调,她并不想走红,那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打乱现在的生活,很多地方没法去,只像现在这样,有戏演,定期有自己喜欢的角色,就安分地做个演员,已经很不错,这个喧嚣的圈子里真的少见她这样的知足常乐。我们没有权利一口咬定这个女人是华妃或者是樊胜美,她谁也不是,只是蒋欣,这就够了。

编辑/暖小团  采访、文字/吴伊斯

摄影/黎晓亮（A STUDIO）  化妆、发型/王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