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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落伽山，庄严无波涛。

后山某处，一头除额上有一撮金毛外再无一丝杂色的黑熊从沉睡中醒来。

黑熊人立而起，抖落身上草叶，双掌合十。

虚空之中似有梵音咒唱，淡淡金光从天洒落，黑熊四肢开始伸展，面孔开始变幻，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身高丈余，极其壮硕。

光线凝实，幻化成一套满是圣洁肃穆之感的金色铠甲，包裹住大汉的身躯。大红披风垂落，更增添几分威严。若是那披风鼓荡起来，想必卖相还会更好，可是落伽山从来无风。

原本额上的金毛先化为箍，再化作一顶耀眼金冠。

大汉用熊爪变成的粗壮手掌敲了敲头上金冠，开口道：“箍子就是箍子，就算变朵花也还是箍子……”

半空中忽然炸起一声惊雷，电光闪过，将黑大汉击倒在地。

金甲完好无损，其下的皮肉却已发出焦糊气味。黑大汉艰难爬起，不再说话。

他原本在黑风山，如今在落伽山，原本是逍遥的妖王，如今是菩萨驾前的守山大神。

又到了朝见菩萨的日子，他得去莲花座下听经。

紫竹林外，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身前跪着两人，一个是刚受雷罚的黑熊变作的壮汉，另一个是身披红袍的少年。两人气态迥异，唯一相同之处便是头上的金冠。

半空有花瓣纷纷而落，流光溢彩绚烂缤纷，菩萨正要开口，一道声音突兀闯进了莲池。

是风声！

除了风声还有海浪声！

落伽山中从来无风，落伽山方圆七百里海域从来无浪，那风浪从何而来？

只有那只猴子能在佛光普照的世界里搅起风浪。

“菩萨，菩萨！”

也只有那只猴子敢在佛光普照的世界里大呼小叫。

“悟空此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请菩萨帮忙捉妖怪。”大风刮过，孙悟空的身影出现在莲花座前。“呦，烧炭的，还有乖侄子，你们也在啊。”

风里带有清新的海浪气息，那是一种对山中两只妖怪来说已经很陌生的味道。

“何处又有妖怪作祟？”观世音菩萨宝相庄严，完美无瑕的脸上波澜不惊。

“咱们就别兜圈子了，”孙悟空从莲池里摘下一朵莲蓬，剥了颗莲子丢入嘴中，“通天河里那东西抓了我师父，这事你得管。别以为我看不出那条小鱼跟你落伽山的关系。”

菩萨忽然笑了，空中的花瓣又多了些：“若是我不管呢？”

“不管最好，大家一拍两散，让那和尚喂鱼去吧！”孙悟空把莲蓬扔回池中，莲蓬触水，一息之间生发出青青莲叶，又开出七色莲花。

菩萨笑意更深了些：“次次这样说，却也没见你丢下过取经人。”

不等孙悟空接话菩萨又接着道：“好了，我随你去便是。”

风又起，莲池畔只剩下黑风怪和红孩儿。

“真是羡慕那猴子啊。”红孩儿改跪为坐，望天喃喃道。

黑风怪也盘腿而坐，悠悠说道：“其实他也有他的苦处，恐怕还不是一般的苦。”

“你怎么知道？”红孩儿转过头来。

“你几岁了？”黑风怪反问。

“三百七十一。问这个做什么？”

“我活了七百多年，自然对五百年前的事了解得比你多些。”

“怎么又是五百年前？”红孩儿翻了个白眼，“算了，那猴子的事我也没多大兴趣，说说吧，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1

我并不是因为住在黑风山黑风洞才叫黑风，相反这个地名就是在我成为大妖后，由我的名字而来。

我喜欢风，喜欢它的自由飘逸，尽管我的体形相貌跟飘逸完全不沾边。

黑风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就像雪珠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一样。

哦，她是黑风山上的一条小白蛇，我讲话没什么逻辑，红老弟你不要介意。

我是个野熊嘛，不像你老爹老妈都是大妖，所以我修行起来特别不容易。我花了两百年才开悟，终于成了妖怪，又花了两百年才修得人身，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红老弟你不要笑啊，我知道我很笨，但你这样我很尴尬知道吗？

言归正传，我修得人身之后那个高兴啊，我就在山上乱转，恨不得让所有草木兽禽都知道。

就在那天我遇到了雪珠。

当时我跑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快睡着的时候我感觉有人踢我，睁开眼睛一看，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孩子。

真的，她真的好漂亮的，我盯着她眼睛看，看到里面有星星。

我们都看出了对方是妖怪，还都是实力不咋地的妖怪。大家都是妖族嘛，你知道的。

她说你瞅啥。

我说瞅你咋的。

她又说，这是我的地盘，你不准在这睡觉。

我说凭什么啊，我躺下了就是我的地盘。

她好像有点生气了，说你不走我可喊人了啊。

我怕谁啊，我就说你这么说我可躺下了啊。

然后旁边就出现了第三个声音，说你不就躺着呢嘛。

我吓了一大跳，一个滚地式就爬起来了。

那是个和尚，挺年轻的，也挺俊俏。那词怎么说来着……哦对唇红齿白。

嗯，唇红齿白。

当时我们三个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过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那他妈是个人啊！他也大概才反应过来我们可能是妖。

反正就同时吧，我们三个都是各自后退一大步，我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雪珠躲到一片灌木丛后面，小和尚干脆直接趴下了，在那念经念个不停。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一个凡人看见妖怪能不害怕？反过来，我们这种刚修成人身的小妖怪，看见烫着香疤挂着念珠的和尚能不害怕？万一是个来捉拿妖物的法师咋办？

总之我们就那么僵持了好一会，场面更尴尬了。

我想着女孩子在场我总不能太怂，就壮着胆子问他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干什么。

小和尚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他说我叫金池，从三十里外观音禅院来，来山里采药，大王不要吃我，我没几斤肉不好吃。

我一听放心了，从大石头后面出来，我说我叫黑风，是熊妖，我们不吃你也不害你，你放心吧。

金池小和尚就爬了起来，拿袖子擦了把汗。

然后我们俩就盯着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的女孩子。

她说我叫雪珠。

金池小和尚就大声说，哦我知道了女施主你是猪妖吧。

2

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

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嘛对不对，所以我们三个就成朋友了。

缘分这种事很难说得清啦……我黑风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最看重的就是朋友。想当年帮我朋友找场子，我手提两把西瓜刀，从黑风山头杀到黑风山脚，哦对不起跑题了。

反正我们三个就成朋友了嘛，就经常聚一聚喽，就搞个野餐什么的，烤烤红薯啦，榨榨果汁啦，做做蔬菜沙拉啦，花样挺多的。

我一头熊她一条蛇，为什么不吃肉？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朋友？金池是和尚嘛，我们当然得照顾他的感受。

你知道的，宗教人士嘛，不好惹的。

哎呀，这时候要是有口酒喝就好了。

哦说起酒我想起来了，金池那小子不喝酒，有一次我们就拿了一竹筒味道很淡的猴儿酒，骗他那是葡萄汁，等他喝完才告诉他。那小子吓得脸都白了，抠着嗓子眼干呕了半天，后来好几天没理我们。

那时候是真的开心啊，我穿的是到山下二十两银子买的铁甲，做工很差，不像这身佛门圣衣，好看，贼好看，但我无时无刻不想把它扒下来撕烂。

那呆和尚是真不会聊天。他进山采药的时候就来看我们，我们每次帮他找好药草就拉着他坐一会，然后他每次讲不出什么的时候，就给我们说佛法。

我的天我是个熊哎，我连字都认不得多少，你跟我讲什么佛法？

可没办法，雪珠就爱听那些东西，我只好硬着头皮陪她听喽。

说起来也蛮奇怪的，那些佛理我听的时候随时犯困，可后来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菩萨讲的就不一样。菩萨讲的是当时听起来挺有道理，可后面越想就越觉得没道理。

据说金池跟那个取经人挺聊得来的。有时候我就想不明白，他自己的佛法就已经那么有道理了，还到灵山取经干什么？要是整个灵山说的都是菩萨那样的道理，那这经还取不取要不要？

什么，你说雷劈啊？

放心，我既然敢说这种话就不怕雷劈。反正我皮厚，劈着劈着也习惯了……啊！妈的疼死了。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啊。就那么过了有十年吧，有一天金池说他不会再来了，观音禅院住持圆寂了，他要接任住持，以后有好多事要忙，就不能再来找我们了。

谁也看得出来这是个借口吧？做住持再忙，也不可能连一两天也空不出来吧。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个小和尚的时候，跟我们来往不会惹出什么事情，可当他身居高位的时候，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要是让人发现堂堂观音禅院住持勾结妖邪背弃佛规，那整座禅院还有整座黑风山就完了。

我很难过，当雪珠哭的时候我更难过了。

雪珠哭着说她喜欢他，从第一次相遇她就喜欢他，她问他能不能不做住持，跟她找个小镇子一起生活。

妖怪嘛，很直接，你知道的。

以前我一直以为心碎这种词，只是人类吃饱了撑着瞎造出来的，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心碎是什么意思。

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是喜欢她的啊，从第一次相遇就喜欢她了。

我当时就那么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空空的，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响得要死。

金池说那是朝廷御命，若有违背就是欺君，逃到哪里都躲不过。

贫僧是佛门弟子，求的是四大皆空。

金池还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记得他当时合掌当胸，面无表情。

后来，很久以后了，我才忽然想到，若是修得真佛意，四大皆空又何必去求？

3

金池当了住持，再也没有踏进黑风山一步。

雪珠常常到观音禅院悄悄地看他，我常常跟在她后面悄悄地看她。

你不要笑，小屁孩懂什么，等你经历到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

这一看就是几十年，金池从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和尚，而雪珠和我却没有什么变化。

终于有一天金池病倒了，病得就快死了。

雪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的朋友很少，他是最好的一个。

又过了几天，金池的病忽然好起来了，而雪珠却生病了。

修炼了几百年的妖怪怎么会轻易生病呢？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就明白了，她把自己的一部分妖元渡给了金池。

妖元是什么？妖元可是命啊！就算传渡妖元能给人续命，可这种逆天改命的大法术又怎么能轻易完成？稍有不慎，结果便是双方都死。她怎么会这种法术的？

然后我才知道，我们的老邻居凌虚子还有这种本事。

不要急着问我怎么之前完全没提这个凌虚子，听我讲下去，你会知道由诸神掌控的命运是多么强大，多么可怕。

凌虚子是头狼，年纪比我还大，他一直很低调，整天躲在洞府里筑炉炼丹，一百年里我也只见得到他两三次。

我跑去问他，他说他以前偶然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了这门续命的大术，但一直没尝试过，刚好那几天雪珠到处找人请教延寿续命的法子，他就把那个法术教给了她。

没想到雪珠一试就成功了。

接下来的两百年间，雪珠每隔十二年就悄悄给金池渡一次妖元。金池一直奇迹般地活着，而雪珠却一年比一年衰弱下去。

我不是没有阻止过她，可她说若是金池不得活，那她与死了有何区别。

每次施行那门法术之后，雪珠便要经历一场生死劫，然后还会极度虚弱，再怎么拼命修炼也补不回失掉的妖元。

她就那么熬了两百年。

我只能看着，没有任何办法帮她。我只能尽力去找有助修行的奇珍异宝，希望能稍稍帮她恢复一点生机。我还跟她说过，让她把那个法子教给我，我来帮金池续命，可她不愿。

她说我的心意她知道，但她绝不愿拖累我。

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雪珠再也支撑不住，生机即将断绝。

果然，逆天改命必受天罚。一条命，是要用另一条命去换的。

我又跑去找凌虚子，希望他还从古书里看到过什么神秘的救命之术。

只有锦襕袈裟能救她的命。

凌虚子这么说。

4

锦襕袈裟乃是佛门重宝，传说以冰蚕丝织就，缀满无数异宝，龙披一缕，可免大鹏蚕噬之灾；鹤挂一丝，便得超凡入圣之妙；着之不入沉沦，不堕地狱，不遭恶毒之难，不遇虎狼之穴。

可这袈裟是取经人的，我到哪里寻取经人去。况且就算我找到取经人了，可他有个徒弟叫孙悟空。

凌虚子又告诉我，他听说取经人已到了观音禅院。

所以我悄悄去找了金池。

那时他已老得不成样子，双眼昏花神志不清，可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告诉我取经人确实在院中，身边还跟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

你问猪妖？

那时候猪妖还没遇见取经人呢，我说猪妖的事咱们就先放一边好不好，你先听我讲完。

金池还说昨夜有菩萨与他梦中相见，让他看遍了这两百多年来雪珠的所为。

我帮你拿到袈裟，你今夜来取。

金池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隐有泪光，看来他始终没能修到断情绝性、四大皆空。

我躲在禅院外，直到半夜火起。

着火的地方正是金池的小院，我急急忙忙赶到那里，在大火中看见一件流光溢彩的七色袈裟，袈裟之下是一堆枯骨。

我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拿上袈裟又赶回了黑风山。

可是命运啊，它给我的结果远比我想象的残忍。

雪珠已经死了。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微风一过，她的睫毛就轻轻颤，我甚至以为下一瞬她就会睁开眼睛。

可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她的衣裙是纯白的，她的脸也是纯白的，那是雪的颜色。

我抱着锦襕袈裟坐在地上，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能看着她的身体慢慢变透明，再慢慢消失。

那天夜里，黑风山中下了一场雪。

第二天，孙悟空来找我了。

雪珠死了，金池也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满腔的悲伤和愤怒。

于是我抓起铁枪跟孙悟空打了一架。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弱了。

谁能想到，五百年前在苍穹之上，独战诸神的齐天大圣竟会沦落到，只比我这个无名小卒稍胜一筹。

正打着，我隐约看见一朵小小的莲花在孙悟空耳边绽开又消失，然后孙悟空停了手，抬头看了看天，又对着我冷冷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黑风山。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的笑里除了轻蔑还有一丝同情。

又过了一天，凌虚子出现在我面前。

他告诉我雪珠和金池的魂魄可能已经被收往冥界，若是我敢，还可以到冥界把他们带回来。

于是我再一次请他帮我。

凌虚子给了我一颗赤色丹珠。

赴冥界须渡三途河，乘渡船过河你无法躲过地府检查，只能涉水。然而三途河水可洗净所有因缘果报，你服下这枚丹，可保你元识不散记忆不消。

他这么说了，我也这么信了。

我接过那颗丹一口吞下，意识黑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的不是什么三途河，而是雪珠和金池。

我想拍拍金池的肩膀，手掌却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画面开始变幻，我才明白我看见的是雪珠和金池在第一次渡命之后两百年间的经历。

雪珠捕猎，雪珠修行，雪珠养病，雪珠的五脏之内无尽雷霆生息，雷光销磨她的骨血侵蚀她的魂魄。

金池坐禅，金池诵经，金池洒扫，金池的脑颅之中无尽大火蔓延，火焰烧灼他的穴窍炙烤他的元灵。

雷霆和大火，两百年，从未止息。

直到最后，雪珠被雷霆击成齑粉，金池被大火焚为灰烬。

我就那么看着，也不知经历了两百年还是一瞬间。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头上多了一个箍子。

凌虚子站在我对面狂笑不止，他的嘴张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裂开了，鲜血淋漓。他的皮肤开始剥落，他的骨肉开始分离，内脏混着血水簌簌而落。

血肉落下，凌虚子的身体深处散出淡淡的金光。金光越来越盛，然后凝实，变成了那尊我只在金池的禅院里见过的菩萨。

那个蓬头垢面神神经经的老道士，那个土生土长的黑风山狼妖凌虚子，原来是尊菩萨。

菩萨念动咒语，我瞬间头痛欲裂。

你昨天让我别杀他就是为了看他满地打滚？你这什么变态嗜好？

孙悟空拄着棒子朝菩萨撇撇嘴，嘴角又现出那种笑来。

我要带他去南海，做落伽山的守山大神。

菩萨一开口，半空花瓣纷落如雨。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菩萨对我们的审判。

下界蛇妖雪珠，妄图逆天改命，处以雷击之罚，两百年期满散去魂魄，永不超生。

下界僧人金池，玷污佛门圣洁，处以火焚之罚，两百年期满散去魂魄，永不超生。

下界熊妖黑风，对二者罪行推波助澜，永世守山赎罪。

原来，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取经人的一道劫难。我们为了生存拼命为了生活努力，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的爱和恨、生和死，早就在神的目光下预设好了。我们不过是戏子和宠物，我们不过是肥料和炮灰，我们从未真正活过。

……

黑风怪的故事讲完了，菩萨也回来了。

菩萨手里提着一只竹篮，篮中有一尾红鲤鱼。

菩萨看了那鱼一眼，鱼原本灵动的眼睛瞬间变得呆滞。

菩萨随手把鲤鱼丢进莲花池中，就像丢掉一枚棋子。

黑风怪和红孩儿告退。

山中某处，一头金毛犼挣断了铁索，回头往紫竹林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吼一声化作烟尘飘出了落伽山。（原标题：锦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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