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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人节快乐
吧厅内酒气氤氲,灯光晦暗迷离,各色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暧昧地嬉笑。
盛清远颀长的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条胳膊安静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里握着的酒杯半天没动。他的眼角微微垂着,略带凉薄的气息与周围的热闹喧嚣,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潘林冷不丁推了他一下,眼神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脸上却挂着暧昧的笑容,“清远,这次来不叫个女人了?那边可是有不少女人在往这边看呢。”
盛清远的思绪像被人一把拽了回来,周身锋锐的气息呼拉拉收了回来,瞬间换上了一副混吃等死的纨绔公子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潘林的错觉。他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伸手摸起桌上的烟盒掏了一支烟点上,这才笑着道:“还记得上次那个女人吧?”
潘林见他恢复正常也跟着松了口气,“嗯?”
“我带她去坐了一次过山车,就在最刺激惊险的那段,你猜怎么着?”盛清远抖着肩膀自个儿乐了起来,“一颗黑乎乎的人头猛地砸了过来,长发糊了我一脸。哎呦喂,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我还以为谁的人头掉了呢,伸手一扯,才发现是那女人的假发甩下来了。”
潘林也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刚笑没两声就见旁边的盛清远手忙脚乱地掐灭了烟,长腿撞在玻璃茶几上,上面的玻璃杯滴溜溜转了个圈,滚落到脚边,摔了个粉身碎骨。他抬头愣了愣,“我的天,你们家瑶瑶怎么来了?”
盛瑶也不知来了多久,像抹幽灵似的,隔着人群和缭绕的烟雾,面无表情地盯着盛清远,视线随着他的行动而缓缓挪动。
其实盛瑶长得挺漂亮的,三分媚入骨,七分美如画,却偏偏喜欢穿戴黑衣黑鞋黑口罩,将一身惑人的姿色包裹在夜行衣似的衣着里。潘林曾调笑过几句,但都以盛清远的一顿胖揍为终结。
此刻盛清远显然也是受惊不小,但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起身的时候顺手拉住了旁边恰巧路过的某个长发女人,视线却一直留在盛瑶身上没离开,“瑶瑶今天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下,这是你哥的新女朋友,叫……”
那女人倒也从善如流,立马应景道:“我叫马莹莹。”
盛清远忽然觉得这名字莫名有点耳熟,眼皮子一跳,这才顾得上扭头看她。那女人已经伸手取下了满头的飘逸长发,手指暧昧地在盛清远的胳膊上蹭了蹭,“上次的过山车,很好玩儿,不过你好像不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潘林在后面笑得直打跌,盛清远清了下嗓子,装作没听见,“瑶瑶,叫嫂子。”
盛瑶大半张脸埋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毫不客气地将马莹莹的手从盛清远的胳膊上摘下来,“盛清远,回家。”
盛瑶的声音并不大,从口罩毛茸茸的边缘逸出来,似乎也带了股模糊的毛茸茸的触感,从盛清远的心尖上一扫而过,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哎,行行行,回家,回家行了吧?打个电话的事儿,也值得你跑这一趟。”
靠得近了,盛清远便从盛瑶的身上感到一股从寒冬腊月的深夜里捎进来的寒气,眉头顿时一皱。给她仔细戴好帽子围巾,手指滑过她耳际的时候她忽然眼睛一弯,很开心地笑了一下,盛清远拍了拍她的头,“笑个屁。”
“就笑。”盛瑶伸出手去握盛清远的,盛清远便自然地将她的手指反握住,然后一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牵着她往吧厅外走去。
“哎,你……”马莹莹跟了两步,忽然被后面走来的潘林拦住,笑嘻嘻地道,“把你的头发戴上吧,外面冷。”
等潘林再出去的时候,盛清远已经带着盛瑶走远了。
两人走到楼底的时候,盛瑶忽然松开了盛清远的手,她率先迈上一个台阶,转身看他,“盛清远。”
“嗯?”盛清远还没来得及反应,盛瑶倏地探身,唇角贴着他的眉心落了下来。
非常软,也非常暖的一个吻,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了盛清远的天灵盖上,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微微地颤抖。一瞬间甜蜜与悲伤如同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几欲窒息,他的喉咙干涩地动了动,勉强笑了下,“别胡闹。”
“盛清远,”盛瑶又喊了他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情人节快乐。”
“哦。”盛清远佯装无事地迈上台阶,牵着她的手往楼道里走去,直到电梯下来,他才道,“情人节不是今天啊。”
盛瑶抬头看他,“我怕等不到那天,你就跟别的女人跑了,提前过。”
我们不能在一起。
这句话在嘴里转了几个圈,又被盛清远艰难地咽了下去,两人沉默地开锁,进门,亮灯,换鞋。
盛瑶盯着盛清远看了半天,见他没搭理自己的打算,低下头神情恹恹地往洗手间走去。
“等等!”盛清远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视线落在她的唇角上,眉头死死地拧了起来,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锋利,“瑶瑶,这是怎么回事儿?”
2.你该找个男朋友了
盛瑶嘴角的淤青,显然是又跟人打架了,盛清远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指尖在她唇角点了点,“疼吗?”
“疼。”盛瑶弯着眉眼笑。
“疼你傻笑什么?谁打的?”盛清远嘴上凶巴巴,可是去翻抽屉拿药膏的动作却一气呵成,只是再问她为什么跟人打架,她却打死也不吭声了。
盛瑶的背上也有伤,她抱着盛清远的一只胳膊,侧头枕在柔软的枕头上,黑亮的发丝软软地垂下来,遮住过分执拗的眸子。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盛清远关了台灯,黑暗中又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回了自己房间。他靠着冰冷的门板,微微仰头,点了支烟。
盛清远是在十岁那年遇到的盛瑶,她的父母都是盛父早年的挚交好友,多年后归国才又重新聚到一起。巧合的是,盛瑶跟他是同一个姓氏。那一年盛瑶才六岁,裹得像颗糖球一样,抱着滑板蹲在雪地上。他看着粉雕玉琢的盛瑶,贫瘠的词汇在心里翻来覆去,最后只憋出一句:她可真漂亮啊。
“妹妹妹妹,你叫什么呀?”
“妹妹妹妹,这颗糖球很好吃,哥哥送给你。”
“妹妹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啊?”
“叔叔,妹妹不会是个哑巴吧……”
盛瑶不是哑巴,只是小时候受过严重的创伤,导致她的很多方面都跟常人不一样,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明白别人脸上情绪代表的意思,搞不清别人话语背后的复杂心思。她就像只长了一根筋,沉默,执拗,且不知回头。
如果仅是异于常人的缺陷便也罢了,偏生她还长得漂亮,那种漂亮就像是带了锋芒,即使把她装进口袋里,她的锋芒也会刺破口袋露出来。她父母为此简直操碎了心,怕她长大后被人欺负,便早早地送她去学了武艺。
直到三年前,也是个寒冬腊月天,大雪下得铺天盖地,颇有点儿不祥的意味。四通街发生了严重的车祸,盛瑶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丧生,盛清远自那天起就把她带到了身边,他对很多人都说“这是我们家瑶瑶呢”。
他是真的疼她,可再怎么疼惜,他也陪不了她一辈子,她总需要有人守着她,护着她,疼着她。
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盛清远琢磨出一个结论:她该找个男朋友了。
3.不尽人意的男朋友
盛清远把这事儿跟潘林一说,他很快便送来了一打男人的资料。盛清远拧巴着眉毛挑挑拣拣,眼看就要把所有人打入黑名单,潘林眼疾手快地拍了板儿,“就这个了,张智成,模样,人品,才学,家世,都是上乘。”
“这个……”盛清远想了想,“名字是不是普通了点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盛清远还是连哄带骗地把盛瑶带去了相亲地点。盛瑶下车的时候还想去拉盛清远的衣角,“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盛清远别开视线,不敢去看她的眼,“我约了马……莹莹,就是你嫂子我女朋友,约会,知道吗?”
“可是她不是个好女人,”盛瑶一本正经地提醒,“她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你的钱。”
“没事儿,哥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眼看着盛瑶还想说什么,他赶紧朝她挥挥手,银色小跑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迅速驶了出去。
盛清远亲手把搁在心尖上的人剜了出来往外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他表面上那样风轻云淡。等着盛瑶前脚进了餐厅,他后脚就跟了过去,挑了个被高大绿植遮挡的角落,瞥眼看见气氛意外和谐的两人,心脏蓦地一疼,缩成了卑微的一团。
盛瑶将之前盛清远嘱咐她要说的话牢牢记在脑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自称是张智成的男人,一问一答。每答一句都是以“盛清远说”三个字开头,若是哪个问题盛清远没提到,她便沉默着闭口不言,直眉楞眼盯着对方看。
这话题简直没法继续进行下去,张智成哭笑不得,“以前都是听‘子曰’,现在又多了个‘盛清远说’,盛清远是谁啊,你喜欢的人吗?”
本以为她依旧会没反应,却不料她忽然眨了眨眼,微微一低头,伸手将一缕长发别在耳后,露出了绯红的耳尖,她的声音小小的,“盛清远很好。”
她难得露出一抹小女儿情态,张智成看得一愣,下意识问:“那他也喜欢你吗?”
“这个我不知道,”她说着突然回头,视线精准地落在盛清远身处的角落,“你得问他。”
“张先生你好,我是瑶瑶的……哥哥。”被抓了个现行的盛清远抓了抓头发,不得不尴尬地走出来,他无奈地看着盛瑶,“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啊?”
“就是知道啊。”盛瑶微抬着头,眼睛里笑笑的,带着抹不加掩饰的得意劲儿,旁若无人道,“盛清远,回家吗?”
“回家。”在张智成越来越诡异的眼神中,他几乎是狼狈地带着盛瑶出了餐厅。
车流、霓虹、西风,两个人的影子被灯光拖得又细又长,盛清远呵出一团白雾,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两个聊得怎么样?”
盛瑶干脆地应道:“他不喜欢我。”
“啊?”盛清远没反应过来,又走了两步才忽然顿住脚,音调不由得拔高了些,侧过头惊愕地看她,“你说什么?那混账……算了,瑶瑶别伤心啊,没事儿,是他眼神儿不好呢。”
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不但盛瑶没听明白,他自己也差点儿绕进去,一方面觉得竟然有人不识金镶玉很是恼火,一方面又有股隐晦的窃喜和庆幸,矛盾得厉害。不过更多的,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着,直到潘林的电话切了进来。
潘林说:“那个张智成对你们家瑶瑶非常满意呢,希望能进一步交往,有戏。”
盛清远握着电话的手指骤然收紧,脑子一时间木木的,“他……他不行,他哪里像是会疼人的样子?不行,他配不上。”
“哪里配不上了?人家可是连瑶瑶……那什么的事儿也知道了,他说他不介意,就真觉得瑶瑶挺可人疼的。”潘林说,“我看行。”
“不行。”盛清远喘了口气,避开盛瑶看过来的目光,又重复了一句“不行”。
“你脑子有病!”电话那边的潘林突然吼了一嗓子,呼吸也粗重起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不稳,却低沉了下来,“清远,你就倔吧,你明明就是喜欢她!别再折腾了成不?如果放不下,就跟她在一起吧。”
潘林说完就挂了电话,盛清远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又站了一会儿。盛瑶伸手拿开他的手机,对着他冰凉的掌心呵了口气,不满道:“回家。”
喜欢啊,盛清远看着拧眉的盛瑶心想,喜欢得心都疼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4.嗯,我等着你呢
听盛瑶主动提出要跟张智成去看电影时,盛清远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还得装出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模样。结果盛瑶前脚刚坐上张智成的车,他后脚就棒打鸳鸯硬生生把潘林从温柔乡里拽出来,醉生梦死。
“清远,看开点,总有这么一天的,有人疼瑶瑶,是个好事儿。”潘林企图夺下盛清远手里晃荡的酒杯,未果,盛清远挑着眼角瞥了他一眼,视线凌厉得仿佛带着钩儿,“把你老婆送人试试?”
潘林气结,正犹豫着要不要一瓶子把他砸晕了了事儿,盛清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只见原本像摊烂泥似的人,豹子般猛地一跃而起,只是手还没抓到手机,动作突兀地顿了顿,接着整个身子往下滑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清远!”潘林手忙脚乱地去扶他,只是瞬间的功夫,盛清远鬓角的发丝就被冷汗浸透了。他的身子疼得蜷缩起来,脸色苍白得像一碰就碎的纸张,扣住沙发的手上青筋暴起,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给掰断了。潘林心惊胆战地扶着他,等他终于挨过这一阵儿,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吓死老子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等等!”盛清远的声音还有点儿虚,他使劲眨了眨眼,伸手抹了把睫毛上的汗珠,视线这才渐渐清晰起来,“把电话给我,刚刚是瑶瑶的电话。”
潘林蹲在旁边,眼看着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盛清远就跟回光返照似的,脸上风淡云轻的看不出一丝疲态,眉眼唇角都挂着笑,“刚跟你嫂子跳舞呢,没听见,你约会怎么样啊?”
潘林忽然觉得有些心酸,打开门出去,站在冷风呼啸的街口抽了一支烟。片刻后盛清远出来,他穿着件线条利落的大衣,潘林扭头看他,这件大衣曾将他的身材衬得有款有型,特别好看,但现在穿在身上,竟然有些空空荡荡的,刺眼得很,他狠狠抽了口烟,“去医院?”
“不了,你先回吧,我得去接瑶瑶。”盛清远说,“小丫头第一次约会呢,我得……”
我得做什么?盛清远没说完,迈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瑶坐在茶餐厅里跟张智成大眼瞪小眼,若不是潘林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说这样才能激发盛清远的危机感,她宁愿躲在武馆里长蘑菇也不会出门。
电话接通的时候盛清远说在跳舞,她差点蹦起来直接去找人,但想到之前潘林对她的嘱咐,还是耐着性子背台词:“没事儿,大橙子……哦,就是张智成,他送我回去就行,我就喝了一点酒,不多。”
“你喝酒了?”电话那边的人果然拔高了音调,仔细听还带点儿不舒服的酸意,“还大橙子?你给我老实等着,哪里也不许去,我这就过去接你。”
“嗯!”她高兴地点了点头,眉眼弯着笑,“我等着你呢。”
可是她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居然会是潘林,脸色一下子黑沉黑沉的,潘林气喘吁吁地招呼她:“瑶瑶,之前跟你说的追你哥的计划临时有变,你哥有事儿走不开,让我来接你呢。”
盛瑶笔直地坐在原处,不动,也不说话,只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看。
“真有事……嗳,行吧,我跟你说……”潘林犹豫了下,“你哥现在医院。”
5.盛清远的秘密
盛瑶赶到医院的时候,盛清远正鼻青脸肿地吊着一条腿躺在病床上抽烟,冷不丁看到她推门进来,被呛得好一阵儿撕心裂肺地咳。躬下的身子瘦削得厉害,似乎一折就能断,盛瑶的眼圈蓦地红了。
“潘林,你大爷的,谁让你带她来这儿的!”盛清远这完全是迁怒了,他在去接盛瑶途中发生了点儿意外。
这事儿说起来实在不光彩,还是早些年欠下的风流债。当初他放浪形骸,游戏人间,跟在身后的狂蜂浪蝶前仆后继,其中就有那么一个特别执着的,外号二曼。二曼的哥哥是那种手底下领着一帮子混混,横行霸道不要命的主儿。二曼被甩后曾经割腕自杀,虽然最终被救了过来,但二曼的哥哥一直在伺机教训盛清远。
前几次寻仇,都踢到了盛瑶这块铁板儿,这次也是盛清远倒霉,恰巧就撞在了他手里,断条腿已经是轻的了。
“这事儿你觉得不说清楚,你们家瑶瑶能跟我走?她在等她的盛清远接她呢,如果你不去,她能等到天荒地老你信不信?”潘林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盛瑶沉默着,站了会儿忽然扭头就要往外走,盛清远一巴掌将水杯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声音冷厉得仿佛刀锋刮过耳际,“盛瑶你给我站住!打算去哪儿?找二曼的哥哥干架?惯得你!什么时候我的事儿用得着你管了,你被揍得很开心是不是?”
潘林知道盛清远这是心疼了,闭着嘴站在墙边当壁画。
盛瑶也背对着盛清远一声不吭,盛清远怒吼的时候她也没回头,瘦削的脊背不认输地挺立着,一只脚还跨在门外。
盛清远吼完这嗓子反而更心疼了,他想起上次从吧厅回家后盛瑶身上的伤,无数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冷静了很多,他揉了揉额角,“瑶瑶,二曼的事儿,我们已经了了,毕竟之前是我不对,你……别再去打架了,行吗?”
说着想要拔了针管下床,手腕被一只手牢牢地按住,盛瑶低着头看他手背上刺眼的青筋,她依旧不说话,但盛清远知道她这是让步了。有些尴尬地沉默了半晌,他抓了抓头发,“那什么,我想上个厕所。”
盛瑶立刻弯腰,将拖鞋拿起来要给他穿。盛清远躲了下,握住她的肩头,“你哥还没废呢,这是干什么?”
盛瑶半蹲着抬头看他,手上执拗地举着只拖鞋,盛清远认命,“行行行,让你穿,让你穿行了吧?”
盛瑶便利索地给他套上,看样子还想扶着他去厕所,盛清远捂眼,“哎,祖宗,你快饶了我吧!帮我去买个杯子好吗,刚刚的摔碎了。小林子,还不快侍候朕出恭!”
盛瑶一出门,潘林终于活了过来,他扶了扶盛清远的胳膊,“真想上厕所?”
“骗她呢。”盛清远重新靠回床上,下意识想去摸烟,被潘林一把抽走了,“少抽点儿吧,对身体不好。”
“你就可着劲儿地让我抽,我还能抽多久呢?”盛清远晃了晃三根修长的手指,“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反正我也活不过三十岁。”
这么严重的生死问题被他风轻云淡地说出来,潘林心里刺痛得险些站不稳。他借口上厕所想出去透个气,门一开,他就愣住了。
盛瑶跟个标杆儿似的立在门口,眼底竟然像是入了魔似的,一片血红。她的眼神混乱而扭曲,抬头茫然地看着病床上同样不知所措的盛清远,然后忽然之间,大颗大颗的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
她想问,盛清远,你们在说什么呢?
可是她的唇角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6.我们在一起吧
“瑶瑶,瑶瑶?都是哥不对,哥不该吓你,别怕,乖,别怕啊……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十岁,可我才二十六呢,时间还长着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哎,你别哭啊。”
盛清远将盛瑶抱在怀里,小心地拍着她的肩膀,盛瑶一直没有出声,眼泪却也一直没有停。他有些慌乱地看向潘林,潘林疲惫地移开视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私心里,他是想让盛瑶早些知道盛清远的病情的,虽然,现在也不早了。
盛清远的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先天性遗传,没有人能活过三十岁,所以之前的很多年,盛清远都是胡吃海喝,花天酒地地作。他人生的整个目标,就是把盛瑶安置好,然后安静地等死。
在过去的二十二年里,盛瑶从没有哭过,她甚至常常在看着别人哭泣时发呆。她想,人为什么要哭呢,哭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她依旧没想通,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直到最终生生地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见了盛清远的脸。
盛清远脸上还带着淤青,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涩的胡茬。但盛瑶却将这一切层层剥离,仿佛看见了他一如往昔英俊逼人的五官,能睁眼就看到他,多好。
忽然之间,她好像想通了什么,抬手在他尖瘦的下巴上摸了摸。
“瑶瑶?”盛清远紧张地握了握她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瑶嘶哑地开口:“盛清远,我们在一起吧。”
“啊?”盛清远怔了怔,像是没听明白,两人相对沉默着,过了很久,他忽而咧嘴一笑,“行,那就在一起吧。”
反正我从不喜欢什么马莹莹还是张莹莹,也接受不了你喜欢张智成还是王智成。
对于这个决定,潘林是最喜闻乐见的一个,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这样挺好。
盛清远也终于开始配合治疗,他以前总想“人生好烦好烦我怎么还不去死”,现在头一次想要努力活得更久一点儿,彻底戒烟戒酒戒色不戒女朋友。等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后,就跟着盛瑶去武馆,学着比划几招,强身又健体。
一套拳打完,盛瑶立刻端水递毛巾,他微微仰头,汗水从下巴沿着修长性感的脖颈缓缓下滑,最终停在深深凹陷的锁骨上。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身子一僵,脸上有些不自在的潮红,清了清嗓子,附耳低声道:“在外面呢,注意点儿啊,回家随便给你摸。”
“我给你擦汗。”盛瑶不明所以地看他,见他一脸无奈的表情,想了想又说,“你太瘦了,盛清远,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去吃大排档。”
“为什么要吃大排档?”盛清远胳膊一伸,将外套穿上,随即揽着她的肩头往外走。
盛瑶露出两根手指认真地将他外套上的拉链拉到顶端,这才应道:“省钱。”
“呦,真抠儿,我可是你哥呢。”盛清远说,“小心台阶。”
“就抠。”盛瑶放在口袋里的手,漫不经心地捏了捏他的指尖,顿了顿才又说,“你喜欢吃,男朋友。”
盛清远被“男朋友”三个字乐得不行,开车的时候手还在抖。盛瑶瞥他,他随手在她头发上抓了一把,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忽然道:“瑶瑶,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也不是今天。”盛瑶说。
“没事儿,就今天。”盛清远笑,“忽然很想送你件礼物。”
盛清远的礼物其实挺没新意的,起码从盛瑶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欣喜。她用手指头捏着看了半天,抬头疑惑地问:“就……戒指啊?”
“什么叫就戒指啊?你哥我这辈子可没送过别人,就只想着给你了。”盛清远这话倒不假,戒指是几年前的旧款了,这辈子没想到还能有机会送出手。不过看样子盛瑶也不懂什么新款旧款的差别,他心里忽然有些没底,“不喜欢戒指啊,那你想要什么?跟哥不用客气。”
盛瑶将戒指套在手指上,头也不抬地道:“你的健康报告。”
盛清远的大脑空白了片刻,片刻后他听见自己说:“哦,我争取。”
7.情人节虐狗
半夜的时候,盛清远又被疼醒了,他佝偻着脊背,两手都在发抖,牙齿死死地扣着,嘴里漫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疼得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迷糊得他心里都有了恨。
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地想要活着了,还是这么难?
好半天后,他才缓过来,抬眼茫然四顾,耳朵里有短暂的耳鸣,他伸手擦了擦汗,慢腾腾地起身走到窗边。月光透过飘窗和纱帘,半明半暗地投在他过分消瘦的脸上。
盛清远站了会儿,给潘林发了条短信:“小林子,我们昨天去过情人节了。”
潘林很快给他回了过来:“神经病,昨天那是情人节吗?”
盛清远抖着肩膀笑,刚想回他句“我是神经病我高兴”,潘林的第二条信息接着发了过来:“你……出什么事儿了?”
果然是兄弟,心有灵犀,他在心里给潘林点了个赞,然后敲下一行字:“就这几天的事儿了,你帮我看着点儿瑶瑶,若是万一……请你务必照顾好她。”
之后的日子,盛清远住院的时间越来越多,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他昏迷的时候,盛瑶就坐在他身边反复地翻看那几页病历,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潘林有次遇见,发现上面的字迹都被她翻得模糊了。她其实什么也看不懂,只茫然地问潘林:“盛清远是什么病啊?”
潘林简单地告诉她,他全身几乎所有的器官都在衰竭。
潘林一直到很久之后都记得她的回答,她低声说:“哦,他所有的器官我都有,把我的都换给他吧,如果他能挺过来,那就代我活下去,如果挺不过来,那我就陪他去死。”
那是潘林听过她说得最长的一句话,很平淡的语气,却扎得人心窝子疼。
他想告诉她,事情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可是看着她缓缓蹲下身子,将脸无助地埋在臂弯里,脊背颤抖,从胸腔里发出阵阵小兽般的悲鸣,他又觉得,她未必真的什么都不懂,她哭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连代他去死的资格都没有。
情人节这天,盛清远的精神格外的好,他撺掇着盛瑶把他拐出医院,两人沿着街头巷尾慢慢地走。
“瑶瑶,瞧见没有,就在那个路口,十六年前我第一次遇见了你。”盛清远说着自个儿又笑了起来,“十六年了,杨过和小龙女都在一起了。”
“我们也在一起了。”盛瑶说着,细长的手指慢慢剥开一个橘子,掰下个橘瓣儿送到盛清远嘴边。
“哎,你说咱俩在大街上吃东西是不是不太好?”话虽这么说,盛清远还是就着她的手指将橘瓣儿咬住,末了还特流氓地用舌尖舔了下她的指尖,然后满意地看着她慢慢涨红的脸,觉得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住她的唇角,盛瑶手里的橘子咕噜噜滚到地上,然后将手臂轻轻地放在他的腰间。两人跟无数对年轻甜蜜的情侣一样,深情地在街角拥吻。
与一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盛清远耳尖地听到有人在压抑地低呼:“哇,又一对儿虐狗的。”
鲜花,电影,巧克力。
盛清远跟盛瑶的情人节过得与普通人一样俗套,但两个人都很开心满足。盛清远嘚瑟地给潘林发了条信息:“终于过了次正常的情人节,括弧,我们出来虐狗了。”
那是,潘林最后一次收到盛清远的信息。
8.哥无处不在
盛清远死的时候到底还是不甘心,他才二十六岁,人生的美好才刚刚开始,可眨眼就要这么完了,但那又能怎样呢?他想,他得走得潇洒啊,不然留下的人岂不是要更伤心?
他一生放浪形骸,为数不多的遗产早都已经转到盛瑶名下了,包括十岁那年初遇盛瑶时她抱的滑板,打架时拽掉的帽子上的毛线球……他用已经不太灵光的脑子细细回想着。意识沉入谷底的时候,他恍惚听见了盛瑶的声音,她问:“盛清远,你还在吗?”
没事儿啊,瑶瑶,别怕,哥无处不在呢……(原标题: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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